第259章 我就是你的命運

  太陽落山以後，鹿不二也什麼都沒做，即便面對壞女人無堅不摧的誘惑，他也一點兒旖旎的想法都沒有，他在海邊坐了大概半個小時的時間，便開始在四周的古遺蹟里轉悠，試圖找點線索。

  壞女人有點埋怨他的不解風情，背負著手繞到了他的前面，深紅的髮絲在海風裡跳蕩，笑意盈盈說道：「別看了，這座島沉沒的時間都有十幾萬年，浮出海面以後也有五百年了，一切的痕跡都已經消失了。這裡就是一座墳墓，給我準備的墳墓。」

  她就像是小狐狸一樣蹦蹦跳跳，試圖吸引主人的注意力：「與其東看看西看看，不如多看看我，我不好看嗎？你是不是嫌棄我現在是素顏？我帶了化妝品的，要不要我去化個妝？」

  鹿不二懶得搭理她，確實這片古老的遺蹟已經什麼都不剩下了，只有那些沉睡在花朵里的異鬼胚胎，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們一路過來真的抵達了一座寂靜的墳墓，找不到任何的生路。

  「想看腿嗎？我戴上腿環給你看？」

  「可惜沒穿黑絲，不過光腿手感更好啊。」

  「沒多少時間了，以後再想看的話可真看不到了。」

  鹿不二終於停了下來，眺望著那尊巨大的金色曼陀羅，面無表情說道：「我當年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實際上一直怕的要死。有的時候晚上一個人縮在被子裡哭到撕心裂肺，默默計數著自己剩下的時間。那種感覺就像是承受水滴刑一樣，非常地恐怖。」

  陳璟微微一笑，牽著他的手微微搖晃，冰涼的指尖有意無意在他的掌心划動：「我曾經有段時間也是這樣的，其實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超級怕死的。但後來，我習慣了，就像伱現在一樣。」

  鹿不二也確實是習慣了，他現在這種狂妄的性格就是經歷了生死之間的大恐怖以後才形成的，他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呢。

  「我想通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我習慣了，也不是我認命了。我只是往好的方向去想，既然我人都要死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去做我以前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了？想去打爆那些欺負過我的人的狗頭，想去破口大罵學校里那個白痴一樣的教導主任，想要把最後的一點積蓄灑在大街上，然後自己做一艘小木船飄向大海。」

  他皺著眉：「但我不會像你這麼平靜。」

  「那是因為你太孤獨啦。」

  陳璟凝視著他的眼睛，幫他整理了一下額發。

  「你不孤獨麼？」

  鹿不二詢問道。

  「不孤獨啊。」

  陳璟莞爾一笑：「你在這裡陪我，我為什麼要孤獨？不要鬧了好不好？其實現在我很滿足啦，如果我活下來的話，我可是會一直纏著你，試圖把你搶走的。到時候，你該怎麼辦？」

  她鬆開了他的手，轉身走向那朵金色的曼陀羅。

  「殷霾前輩說的對，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你有你的人生，我不能因為我毀掉你，毀掉這個有你的世界。你看你的朋友們都那麼好，你身邊有那麼多愛你的人，你的妹妹看起來很依賴你，你還有了一個很好的女朋友……你不是還要復活龍雀麼？」

  她柔媚的聲音迴蕩在海風裡：「你還要為你的父母復仇，你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該為了我去糾結。」

  海島上的風忽然變得凜冽起來，狂風的嗚咽聲仿佛怨魂的咆哮，無盡的黑暗裡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涌動。

  鹿不二轉過身眺望，分明此刻已經入夜，但夜色里卻有著更濃郁的黑暗在蔓延，就像是死亡的陰影逐步逼近了他們。

  那種令人驚悚的感覺正在迫近。

  看來第二元首也攔不住那個恐怖的怪人，經歷過一次次的阻擊以後祂非但沒有任何的衰弱，反倒是變得更加強大了。

  「我們不可能無休止地逃亡下去，對麼？一旦我們被找到，一旦我們被殺死，這個世界就會毀滅。只有進入起始之花里，才能夠毀滅歐米伽的靈魂。但其實，我真的沒有什麼勇氣自殺啦。」

  陳璟轉過身，忽然說道：「所以你殺了我好不好？」

  鹿不二微微一怔。

  「如果最後是你殺了我，你就可以回去跟軍部交代啦。人類守望軍的軍紀是很靈活的，只要你能夠證明最後是你殺了我，就不算是帶著異端分子抗命叛逃了，你將會獲得巨大的榮耀。」

  陳璟忽然從隨身帶的挎包里取出了一個衛星電話：「這是我為你準備的，殺死我以後你就飛走。就近去找一個海島，撥通這個衛星電話，我的管家就會來把你接走。逃亡路線已經設計好了，那些傢伙一路上鎖定的人都是我，你有隱匿之血，誰都找不到你。」

  沒想到這時候她還惦記著他違紀的事情。

  甚至還幫他規劃好了逃跑的路線。

  說是壞女人。

  但對他一點也不壞。

  「教皇是你父母的前同事，但不知道什麼原因不喜歡你，我懷疑那些年之所以沒有人幫你提前破繭，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只要你帶著拯救世界的榮耀回到軍部，他們也就不敢做什麼了。」

  陳璟想到這裡，似乎有些驕傲地眯起了美眸：「你的身邊有那麼多人守護你，你應該可以順利地成長起來吧？以你的天賦，不出兩年大概就能晉升到第九界成為最強的儲君，不出三年就可以成就屬於你的王國……誒，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王國叫什麼名字？不如叫寂靜涅槃至高天怎麼樣？聽起來有點中二，但我覺得很帥啊。」

  鹿不二總有種奇怪的既視感，就好像他回到了五百年前，在校園裡邂逅了眼前這個女人，她曾經很壞但卻對你死心塌地一心一意，牽著你的手走在公園的林蔭路上，暢想著未來一起同居生活，她穿著小吊帶陪著你看電視打遊戲，還會思考將來的孩子叫什麼名字。

  「如果那個時候你還能記得曾經有個壞女人喜歡過你的話，你可不要忘了為她報仇啊。現在我不讓你逞強是因為敵人太強，但我相信如果你成就第十王國界的那天，你就是古往今來第一人。」

  所謂的戀愛腦就是會把自己喜歡的對象腦補成世界上最優秀的人，陳璟這個時候也不例外，她忽然想到了什麼，板著臉說道：「喂，你不會過了兩三年就把我忘了吧？你長得一副渣男相。」

  鹿不二哭笑不得：「只有活著才不會被人遺忘。」

  「可是我活不了誒。」

  陳璟說出的這句話讓他沒由來的心顫。

  「那我是不是該給你留下點美好的回憶啊。」

  壞女人湊過來，眼神濕潤魅惑：「主人？」

  這個角度恰好讓她松松垮垮的衛衣滑落下來，露出黑色的肩帶和精緻的鎖骨，瓷白的肌膚仿佛瀰漫著一股暖香。

  白皙的手腕上，永恆之鎖發出隱約的碰撞聲。

  鹿不二不知道她的誘惑是調皮還是來真的。

  所以堅決不會上鉤。

  「看你嚇得，逗你的啦。在東京的時候要是找個酒店，我說不定就給你了，這地方雖然很美好，但我總覺得有點不舒服。」

  陳璟戳了一下他的胸口，轉身奔向那朵巨大的曼陀羅花，風鈴般清脆的聲音在風裡飄搖而來：「快點跟過來啦。」

  鹿不二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其實在遺蹟里探索的時候他總是有意無意避開那朵起始之花，因為有點擔心她一進去就死掉。

  「不可避免的結局麼？」

  他輕聲說道：「你還是不了解我啊。」

  鹿不二轉過身，望向遺蹟里飄搖的一朵花，背後的黃金武神凝聚出來，隨手一刀便撕裂了透明的花瓣，把沉睡的胚胎取了出來。

  這是很冒險的舉動。

  但自始至終鹿不二都面無表情。

  被強行取出來的胚胎上淋漓著暗質，外觀看起來顯然是朽鬼的幼體，強勁的心跳聲驟然響起，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起來。

  「還活著麼？」

  只見他伸出右手，抵住了胚胎的額頭。

  天神之種尖叫起來，強行吞噬著異鬼胚胎體內的暗質，但這種垃圾對祂而言根本連食物都算不上，因此便吐出了一枚黑色晶體。

  黑晶。

  可以用來恢復生命能量。

  當然，也可以用來操控異鬼。

  鹿不二把這枚黑晶塞進了異鬼胚胎的嘴裡。

  感受到冥冥之中跟這個幼小的生命建立了聯繫。

  恰逢木屋的門被推開，起夜準備上廁所的殷霾恰好目睹了這一幕，冷漠的眼睛裡沒有泛起任何的波動，也不打算去詢問或阻止。

  「有用麼？」

  殷霾淡淡說道：「太慢了。」

  「幫不了忙就閉嘴，有多遠滾多遠。」

  鹿不二瞥了他一眼：「留在這裡，你也要死。」

  殷霾沒有說話，轉身回屋睡覺去了。

  鹿不二也沒理他，轉身走向了起始之花。

  這尊巨大的金色曼陀羅大到難以想像，要順著它垂落下來的花蔓才能爬上去，越是登頂越能聞到一抹縹緲的異香，就像是來自天上神國的香料，讓人不自覺地沉浸其中，忘卻了一切的煩惱。

  鹿不二登頂以後，看到的是晶瑩剔透的金色花瓣，紅髮的壞女人在叢林般茂盛的斑斕花蕊里眺望星空，風來吹動她萬千青絲，白色的衣擺在風裡鼓盪，背影纖細得仿佛要融化在夜色里。

  美得像是一場訣別。

  讓人不忍打擾。

  誰都沒有再說話，鹿不二就這麼陪在她的身邊，一起眺望著璀璨的星空，仿佛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又好像天地空蕩荒蕪。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

  「鹿不二。」

  陳璟輕聲說道：「我好像看到了。」

  其實不只是她。

  鹿不二也感覺到了，腦海深處沉睡的神明甦醒了，他眼前仿佛出現了鋪天蓋地的幻象，它是如此的真實，仿佛穿越時空。

  遠古時期屹立在大地之上的青銅城市，蒼茫的海天之間遊蕩的神魔，並肩奔跑的女孩們穿行在天涯海角的綠蔭里，轉瞬間天崩地裂世界傾覆，白髮的女人在世界盡頭高歌，鮮血蔓延向大地。

  漆黑的天空被金色的聖輝照亮。

  仿佛一道佛光照破烏雲，落在了起源之花上。

  蒼茫的大海沸騰起來。

  狂風呼嘯。

  陳璟的體內響起了碎裂的聲音。

  就像是瓷器，四分五裂。

  破碎的光輝從她的體內亮起，從此黑暗便無所遁形，這女人從未像如今這般聖潔高貴，仿佛天國落下來的神女。

  鹿不二抬起手，擋住了璀璨的聖輝。

  海風驟然變得陰冷起來，洶湧的海面上浮現出了無數猙獰的惡鬼，它們漆黑的眼洞倒映著璀璨的聖輝，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口的食物，尖嘯著游向了那座海島，海面上只留下無數魚類的屍骨。

  漆黑的海面上陰風陣陣，纏繞著裹屍布的怪人仿佛踏著濃郁的死氣而來，祂抬起頭的時候漆黑的眼洞裡滿是嘲弄。

  無盡的死氣匯聚起來，如惡鬼的咆哮！

  木屋驟然崩碎，殷霾在睡夢中驚醒。

  回想起了曾經一度被支配的恐懼。

  來了！

  那東西來了！

  不只是腐敗死神。

  還有非常多非常多的敵人。

  起始之地的結界已經失去了作用。

  所有想得到歐米伽之力的人，都會來到這裡。

  鹿不二驟然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那極有可能是神明的權柄，他只覺得一陣詭異的陰風呼嘯而過，他渾身的器官便衰竭了。

  只有陳璟相安無事，因為她體內的歐米伽之力已經解體，仿佛釋放出了無窮無盡的能量，替她隔絕了傷害。

  「到時間了。」

  陳璟轉過身，望向了吐血不止的少年：「謝謝你陪我來到這裡……這一路走來很精彩，但我配不上你的愛。」

  她的眼神是那麼溫柔。

  有那麼多那麼多的憐惜。

  也有那麼多那麼多的不舍。

  照破雲層的神光照亮了她絕美的容顏，窈窕纖細的嬌軀也變得透明了起來，仿佛隨時都會融化：「你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人對麼？殺了我好不好，這一切都可以結束。」

  死氣瀰漫而來，侵蝕著從天而降的聖輝。

  起始之花轟然動盪起來。

  晶瑩剔透的花瓣也在枯萎，隨風流逝。

  「是啊，我不是優柔寡斷的人。」

  鹿不二捂著唇，痛苦地咳嗽：「該做出選擇的時候，就要做出選擇。其實殷霾說的對，我好像是有點喜歡上你了。但可惜，我們相遇的太晚，我們的立場也從不相同。就好像在錯誤的時間遇到錯誤的人，註定不會有什麼結果。而我……也確實沒法許諾你的未來。」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呼嘯的陰風裡他的身體在枯萎，他顫抖地抬起了手，指尖落在了壞女人的額頭上。

  對，就是這樣。

  陳璟最後地看了他一眼。

  仿佛要把少年的模樣記在心裡。

  仿佛也看到了屬於自己的天涯海角和綠蔭花地。

  接下來，一切都會結束。

  只要雷鳴聲響起。

  歐米伽的靈魂就會在這個世界上消散。

  一切都會結束。

  啪。

  沒有雷鳴。

  也沒有閃電。

  沒有狂風暴雨。

  更沒有痛苦和死亡。

  陳璟迷惘地睜開了美眸。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少年意氣風發的臉。

  「五百年前，這個世界奪走了我的父母，我無能為力。五百年後，我不會讓這個世界再從我的手裡奪走任何東西……所以對我而言，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改變的結局。如果這個世上真的有什麼所謂的命運的話，那麼我想我就是你的命運。」

  鹿不二的食指落在了少女的額頭上，他的聲音迴蕩在海天之間的世界裡，震耳欲聾：「我想要你活下去，因此從這一刻起……」

  無盡的光明席捲了黑暗的天空和大海。

  「這個世界上一切的怨恨和詛咒，我來替你承擔。」

  天神之種轟然顫動。

  檢測到歐米伽之力，啟動回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