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在第七班。
七班正是土御門所在的班,於上次年級排名里好巧不巧,剛好位列第九。
雖說全年級都是菜雞互啄,但排名最後的班級和排名第一的班級平均分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想要平均分達到六百,對一班來說的難度肯定比七班小太多。
在這種情況下,七班的氛圍更加壓抑。
偏偏七班最後一名還是個S級大佬。這要換成其他班,早就開始冷暴力了。S級的大帽子扣在那裡,誰也沒辦法對土御門說些什麼,只能一個個冷漠以對。
全年級差生的日子都不好過,不僅要努力學習,還得接受同班同學的冷眼,除了梵卓的一班,黑巫師的三班和宗九的九班。畢竟這幾個班有明確領導者,其他班就算選出班長,不少練習生都覺得他們同為B級,不具備發號施令的威能。就算能一起學習,班內歧視現象一樣嚴重。
當然,日子最難過的,還是在第一次月考前,出賣了所有練習生的404宿舍。
他們在助教的鞭打下實在招不住,透露了全年級統一的計劃,被視為叛徒。
好巧不巧,404宿舍里有一個七班的倒數第二名。
也就是這個倒數第二名,被發現變成了無面人。
事情發生在今天早晨。
六點五十宿舍準時奏響廣播,所有練習生都從床上爬起疊被子洗漱。
B級練習生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404宿舍告了密後,其他練習生都不願意和他們來往,於是只有404宿舍內的人和宿舍內的人玩。
一個404的練習生粱明德拎著漱口杯去盥洗室接熱水,回頭正好看到水龍頭前站著他們同宿舍的人。
於是粱明德走上前去,拍拍對方的肩:「這麼早?昨晚複習了一夜?」
對方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刷牙,盥洗室里只能聽到硬毛在牙齒上刮過的「沙沙沙」聲。
粱明德也沒在意,同樣低頭接了杯水,擠上牙膏開始刷牙。
他一邊低頭刷,一邊口齒含糊地說話,「要我說啊,你和土御門一個班是真的委屈了。他還倒數第一,班上的人卻都不敢欺負,偏偏就只針對你,這叫個什麼事啊。」
「誰不想活下去,真要把我們惹毛了,下次考試交個白卷,要死一起死,死也得拖著一個班墊背。」
話雖這麼說,粱明德依舊把聲音壓得很低,不讓其他一起正在洗漱的人聽到。
好在現在時間還早,剛剛敲鈴,盥洗室里只有零零散散兩三個人,還隔得遠。
對方始終沒有應答。
刷著刷著,粱明德突然感覺到了不對。
往日裡七班的倒數第二最是義憤填膺,一說這樣的話題那是絕對得破口大罵。
又怎麼會像今天這樣,詭異靜寂呢?
粱明德抓著牙刷,抬頭從洗手盆里的水面上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叫練習生嚇得魂飛魄散,手裡的水杯打翻在地,骨碌碌轉到了下水道去。
「你、你的臉到哪裡去了?」
粱明德連聲顫抖,腳步後退,手裡拿出了自己的特殊道具。
可尷尬的是,他的特殊道具只對靈異型存在管用,對活物沒有絲毫反應。
一直背對著他的倒數第二轉過頭來。
那張臉面容平整光滑,原先應該有五官的地方全部模糊一片,變成了肉色的背景。
無面人沒有作答,甚至沒有多看粱明德一眼,就像一個按程序行走的機器人般,連邁出去的每一步都似乎能夠丈量距離,端著杯子徑直離開。
毫無疑問,這件事情在練習生里掀起了軒然大波。
「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突然變成了無面人?」
101宿舍里,新一輪班長會議正在進行。
所有的班長都聚集在一起。
「這中間一定有什麼催化物,或者某種污染源,才會讓練習生也變成這樣。」
他們在今天上午課間的時候,一同去七班觀察一下那位變成無面人的練習生。
可怕的是,不管他們怎麼和那個練習生聊天搭話,甚至叫他的名字,對方依舊沒半點反應,只一味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刷題。
不管外界聲音有多吵,甚至就算有人搶走他的筆,無面人也呆呆的坐在原地,臉上一片叫人毛骨悚然的空白。
就像靈魂生生被抽走一樣。
關於這一點,土御門給出了更多的線索。
「不,他還是有反應的。例如在課上老師點到他回答問題,他會起來作答;還有今天周測,他也一樣把試卷寫的很滿。由此可見變成無面人,並不會影響一個人的思維。」
那更可怕了。
這個副本里只有教職人員那些Npc才是無面人,現在就連練習生也出現了這樣的轉變,那是不是意味著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會有越來越多的練習生變成這樣?
四班的班長打了個寒顫,「等等,不僅僅是這個學校的教師,當初我們在前置劇情里看到的學生家長,不也一樣沒有臉嗎?」
「確實,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共同點。」
「那你們說,變成了無面人後,他能不能再變回來?」
只有宗九沒有說話。
他沉思片刻,還是沒有將九班發現那本日記的事情透露出去。
並非是他不願意共享情報,而是即便在101宿舍里,也有持有不同意見的人存在。
例如五班的班長,比起全員存活,他似乎更想達到集體副本的目的,並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
這樣的變數太多,稍不注意可能就會迎來第一次月考時消息泄露的局面,自然謹慎為妙。
坐在他對面的黑巫師不著痕跡地從兜帽下看了他一眼。
只可惜宗九剛好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沒有同那雙綠眼睛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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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在無面人的恐懼在練習生之中擴散的時候,第二天的升旗儀式上,官方給予了他們回答。
只在第一次集體講話摸底考試前出現的校長再一次出現在升旗台前,沒有五官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喜悅,語氣慷慨激昂。
「萬萬沒有想到,在期中考試到來之前,我校收到了這樣一個令人心神振奮的好消息!若是放在往屆,這麼優秀的學生,至少都得在期中考之後才會大批次出現。由此可見,本屆真是天賦異稟,未來不可限量!」
他朝著升旗台下揮了揮手,「來,好孩子,到這邊來。」
那個率先變成無面人的練習生像一具提線木偶般大跨步走到了主席台前。
校長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這就是本校培養的優秀學生,也是每年為社會輸送的高等人才。只要能在中學時期就有此覺悟,不僅畢業後全國高等院校隨便挑,享受最優質的教育資源,將來也必定會成為人類社會的中流砥柱,為母校爭光!」
「來。」
校長親切地招呼站在主席台旁的老師們,特別是七班的班主任,「快上來和今年第一位做出抉擇的優秀學員合影!」
很快,升旗台上便站滿了人。
身穿工裝的無面班主任露出殷切期盼的笑容,中間藍白校服的無面練習生也露出了如出一轍的笑容,就連臉上皮肉擰起來的角度都一模一樣,像流水線批量生產製作出來的完美品。
這些就是老師家長口中的「將來能對社會做出貢獻的人」。
操場上一片死寂。
集體活動不允許學生私底下講小話,但毋庸置疑的是,所有練習生臉上的表情都好不到哪裡去。
就在今天上午,本周周測的成績新鮮出爐。
原本在七班還排名倒數第二的無面練習生一躍成了全班第一,總分甚至超越了年級第一的梵卓,直直接近滿分。
這是一個怎樣的概念?說是奇蹟也不為過。
別說是練習生了,就連彈幕也心涼。
【中學時期就變成這樣,天賦異稟?我的天,難道這個學校的目的,就是要把他們都培養成乖乖聽話的無面人?就像前置劇情里的家長和老師一樣?】
【我他媽,這個副本也太恐怖了吧,難怪在學校里找不到多少前屆學生留下來的一點線索,難怪升學率是百分之百。按照這個手段,沒變成無面人的人全部都在殘酷的競爭下被殺了,活下來的人為了不被淘汰,努力學習,最終一樣在競爭力變成了無面人?】
【我懷疑,這就是這個學校的最終目的,呵呵,只培養對社會有用的人】
拍照完畢後,校長目送這位優秀學生走下主席台,轉頭看向全校。
「家長和老師都是為你們好。現在你們或許會不理解,會恨我們,等長大後,進入社會後你們就知道了。」
「我希望在未來三次考試中,能夠出現更多這樣優秀的,摒棄雜念,一心一意學習的同學。」
宗九跟著沉默的隊伍回到了教室。
他冥思苦想了兩天,終於想出來自己為什麼會覺得日記本上字跡眼熟了。
趁著老師還沒開始上課,白髮魔術師掀開了桌子那張薄薄的桌板。
桌板的背後,正是摸底考試時他發現的,用小刀刻了整整一面的「救救我」。
宗九在木桌背後細細摸索,果不其然,找到了一處同講台一樣的夾層。
他抽出了夾層里那張泛黃的紙。
這是一張畢業照。
照片上的人穿著藍白校服,直視鏡頭。
整整一個班的人,全部都沒有臉,唯有站在最後排的那個女生。
她的表情很難過。
因為她也只剩下半張完好無損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