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荒山村

  棺材重新「砰——」的一聲關上了。

  廟內所有人都面面相覷,沒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守在一旁的徐粟和許森都愣住了,連忙上去試圖撬開。不少新人也圍過去搭把手。

  可惜十幾個人齊齊用力,棺蓋卻依舊還是像是被釘死在了棺材上面一樣,根本沒法撬開半分。

  過了許久,才有人顫顫巍巍地發問:「那那陰婆不是,死,死了嗎?」

  是啊,大家都看到了,不僅看到了還摸了,絕對沒有一點生息,屍體還面目全非,死的不能再死了。

  可大家剛剛分明看到,白髮青年分明是被一股大力硬生生扯進去的。

  難不成真如黑衣阿贊所說的那樣,這是詐屍了?!

  彈幕也開始瘋狂刷屏。

  【我靠靠靠靠,這個陰婆屍變了嗎,淦,好嚇人】

  【啊??魔術師的任務失敗了?不要啊!】

  【這都扯進去了,看棺材表面安安靜靜的,應該是凶多吉少吧,點蠟】

  【不知道啊,主系統也沒提示啊,一般主線任務完成還是失敗都有提示的,死了活了總得給個准信吧,我暈】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摸摸我懵逼的小腦瓜子】

  在意識到棺材是從裡面被打開,被那冰冷又極富韌性的傀儡絲纏上後,宗九內心就暗道一聲不好。

  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會這麼直接地被扯進去。

  那力道大到不容反抗的程度,又在電光火石之間,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朱紅色的棺蓋已經如同千斤頂一般轟然墜落。

  宗九:「」

  棺內黑暗逼仄,狹窄無比。

  他一個成年男子,一米八以上,被扯進來後只覺得手腳都難以施展。

  偏偏這些傀儡絲還就像被固定了一樣,區別於當初扎在安東尼頭頂上那幾根極易扯斷的線,沒一根都難以撼動,直接將他的雙手不由分說困到了後背。

  就這麼短短不到一秒的時間,白髮青年就成了砧板上的魚肉,被那股大力往前一帶,重重地磕到冰冷的胸口上。

  事到如今,宗九也被氣笑了。

  這都躺進棺材裡來了,總算是和陰婆的屍體負距離接觸了吧?但偏偏主系統安靜如雞,一句話都沒有,半點沒有要告知他完成了主線任務的意思。

  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陰婆的屍體被人偷天換日掉包走了,要麼就是放到了其他地方,總之就是不在棺材裡。

  也是他大意了。既然惡魔控制了黑衣阿贊,即便是淺度控制,那也不會無的放矢。誰知把陰婆的屍體放到棺材並不是增加他的難度,而是想要來個瓮中捉鱉。

  宗九以為坑了1一把,沒想到對方竟然留有如此後手。這叫什麼,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嗎?

  宗九不說話,惡魔反倒饒有興味地打量著他幾經變化的神色。

  棺內的空間就這麼點大,即便這口棺材比普通的棺要大不少,那也不至於兩個人躺在裡面還綽綽有餘的程度。所以不可避免地,他們兩個人的身體交疊在一起。

  一具溫熱,一具冰冷。如酷暑和嚴寒,彼此不交匯。若是有人看到,指不定還以為是兩位合葬的伉儷。

  「怎麼?敢對我的傀儡下手,卻沒預料到後果?」

  男人輕笑一聲。

  他一隻手懶懶地把玩著垂到他胸前的白色發尾,一隻手滑到了青年形狀優美的下顎上。

  宗九冷哼,「沒料到1閣下紓尊降貴,動用權限也要來解決我這個小小的c級。」

  要說宗九沒料到嗎?

  其實是料到了的。

  他的能力正好和惡魔克制,又三番五次在1頭上動土。宗九都殺了他傀儡兩次了,這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他怎麼可能天真到以為對方沒動殺心。

  不過宗九真沒料到的就是,惡魔竟然不惜動用權限,也要來一場千里追殺。

  導師這個身份於惡魔而言,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宗九猜到了他這個身份有著十足的限制,不然當初在拉斯維加斯也不會被威脅到棄牌。

  所以他是真的沒猜到,1竟然敢公然違抗主系統的規則,以真身出現在了這個副本里。

  正主的傀儡絲可比操縱傀儡的傀儡絲難搞多了。

  宗九暗暗在背後使了好久的勁,都沒法把自己的雙手鬆開哪怕一絲,更別說解脫了,只能無力地用手肘頂在棺面。

  惡魔揚揚眉,沒點破他無用的小動作,反而壓低聲音,「因為你實在太有意思了。」

  有意思到,忍不住想讓人親手摧毀掉。

  白色的手套順著下顎線滑到了那截修長的天鵝頸。

  織物帶著冰冷的觸感在蒼白的皮膚上摩挲,激起一陣陣危險的顫慄。

  毫無疑問,脖頸對人類來說絕對屬於無可置喙的危險區。

  惡魔十分滿意地看到那雙淺粉色的瞳孔下意識驟縮,連帶著鎖骨也隨著胸膛緊張而凹陷下去,泛著可愛的淺色。

  像遇到危險時炸毛的貓一樣。

  他漫不經心地想。

  不過面前這隻貓,卻要危險地多。

  狹長的暗金色眼眸眯起,男人忽然屈起膝蓋,好似不經意般,不偏不倚頂在青年的胸口,逼迫後者微微昂起頭來。

  他們兩個人的頭髮親密的交疊在一起,黑白交錯。

  施加的力道讓宗九隻能被迫順著這個姿勢抬頭。

  他感到自己的後腦勺已經碰到了棺蓋,偏偏不管怎麼朝上用力,都沒法把棺蓋頂起來半分。

  男人隔著手套親密地撫摸著青年的後頸,低聲呢喃。

  「怎麼辦,我忽然有點捨不得殺你了。」

  與似乎包含曖昧的言語而言,是遽然收緊的冰冷手指。

  森冷殺意在狹窄黑暗的空間內悄無聲息地瀰漫,讓人禁不住崩緊全身肌肉。

  如毒蛇般充滿惡意的眼神在青年毫無瑕疵的面龐逡巡,似乎期待著他在高度的壓力和死亡迫近時露出更加值得讓人取悅的神情。

  宗九忽然嗤笑一聲。

  明明掐在他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緊,他卻反倒像沒事人一樣懶懶抬眸。

  「要殺就殺,別廢話。」

  明明身處劣勢,卻一絲畏懼也無,反倒繼續作死挑釁。

  單是這份臨危不懼的膽識就足以令人側目。

  直到這時,1才算是好好正眼打量了這個預言中的宿敵的模樣。

  他的容貌毋庸置疑,世間罕見的絕色,那是已然模糊了性別的美麗。

  但最引人矚目的,還是他那雙燦如星火的雙眼。

  在這無邊逼仄,連手腳都伸展不開的黑暗裡,這雙眼眸是那麼的亮,亮地像是從遙遠的星系而來,像一顆誕生於恆星微粒,由電子正負碰撞產生的光子。

  它明明可以選擇去往宇宙深處的任何地方,偏偏卻選擇了來到這裡,選擇了一雙自扭曲惡意中誕生的存在,拖著迤邐燦爛稍縱即逝的尾羽,以無謂姿態撞進暗金色的眼眸里,把一切都燒起。

  冰冷的手指稍稍鬆開。

  青紅混合的淤痕在細膩的皮膚上盛開,像一朵斑駁綻放的花,帶著凌虐般的美感。

  惡魔略感意外,「你不怕?」

  「是啊,我不怕。」

  因為被掐住脖頸,宗九說話只能斷斷續續。

  但他不僅沒有停嘴,還在孜孜不倦地挑釁。

  「不僅不怕我還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那種像是被貓撓了一下的麻癢感又來了。

  1舒展肢體,露出一個感興趣的神情。

  他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稍顯散亂的袖口,「說來聽聽。」

  傀儡絲將青年的雙手從背後提溜而起,絞著雙手作勢要固定到頭頂,讓它們的主人更容易欣賞獵物此刻瀕死的神情。

  感受到這個力度,宗九在內心暗罵一聲。

  這要是真提上去了,可不就把他雙手在背後做的小動作一覽無遺了嗎!

  好在宗九的反應也足夠迅速。

  為了掩蓋手上的行為,他只能掩飾般俯下/身去,被迫貼近惡魔的身體。

  棺材裡總共就這麼點大,還要裝下兩個人,早就不堪重負。

  外邊的聲音如同被隔絕了一樣,這裡安靜地像是地底深處永寂的墳墓。聽不到其他練習生的交談,甚至就連剛才掙扎的動作也無法撼動一分。

  青年的容顏不斷貼近放大,臉頰兩邊的長髮垂下。

  因為缺氧,他狹長的眼尾噙上紅意,在昏暗到沒有一絲光亮的環境裡愈發襯得面容昳麗,妖異到像吸人精氣為食的鬼怪。

  他們靠的很近。近到近乎呼吸交纏的地步。

  溫熱的呼吸和冰冷的吐息碰撞在一起,烈焰遇上寒冬,不甘示弱。

  就在兩個人的鼻尖快要湊到一起的時候,宗九開口了。

  他的薄唇開合,聲音沙啞,卻也透著極端自負和勢在必得。

  「反派死於話多。」

  下一秒,黑暗中猛然迸發出璀璨火光。

  並非青年眼眸蘊含的光芒,而是真真切切的火光。

  楠木製成的棺材結實厚重,卻極易被點燃。

  宗九手中驟然出現的火把頂端舔舐上了沉默的棺頂,頃刻間,染著油的火把便將木製的棺材點燃。

  極高的溫度和烈火將狹窄的空間點燃,燒起一片熊熊火海。

  火星和染著火焰的木條簌簌掉落,將衣角點燃。

  白髮青年笑得愉快而猖狂,唇角瘋狂揚起。

  他學著惡魔最喜歡的語調那樣壓低聲音,曖昧又蘊含森冷殺意。

  「怎麼樣,真身上陣的惡魔大人,恐怕還沒品嘗過死亡的滋味吧?」

  他們在火海里對視,周遭是木板被燒空後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嘎吱嘎吱,連成一片,仿若末日來臨。

  「的確沒能感受過。」

  暗金色的瞳孔一改先前的懶倦,燒到心底的暗火同烈火交融,為世間最扭曲陰暗的惡獸打開枷鎖,放出牢籠。

  做出這一切的人正一樣笑著。

  若是有人看到這一幕,恐怕會嚇得驚聲尖叫。

  因為他看到兩個瘋子在死亡逼近之時,不僅毫無動作,反而放鬆身體,彼此露出如出一轍的笑容。

  在火焰鋪陳的可怖背景里,惡魔緩緩褪下了他的白手套。

  冷如寒窖的指尖也因為沸騰的血液染上溫度,燙的驚人。

  惡魔大笑著鬆開了掐著青年脖頸的手,轉而將他強硬的摁到自己的胸前,封鎖對方一切可以就此逃離的途經。

  他的笑聲沙啞,卻又和拉斯維加斯那時被取悅的反應有了微妙的不同。

  「——真遺憾。我改變主意了。」

  他們周身的一切都化作烈焰灰燼。

  彼此相擁,又彼此懷抱著最濃烈的殺意,一同墮入烈火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