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生宿舍

  這是二十世紀早期最典型的歐洲孤兒院,四周沒有多少特殊或者新穎的地方,通體都用木材打造。

  因為常年暴露在雨季,地下的木頭早已潮濕一片,再加上戰時缺少資源,不論是油燈還是電燈都無法點燃,黑夜惶惶。

  外面正在下著沒有止境的暴雨。

  千萬顆豆大的雨點如同沒有止境那樣從天空傾盆而下,像一頭頭張開獠牙和血盆大口的巨獸。

  老式到快要腐朽如同棺材落灰那樣的老式大樓在吱吱呀呀地轟鳴。

  每一次聲響,都像是踩在一個人的心頭,叫人心驚肉跳,嚇得魂飛。

  但凡是活著的練習生,全部都瑟瑟發抖地蜷縮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將身體和頭顱塞到逼仄的潮濕木質格子裡,大氣都不敢出。

  也多虧了他們現在都變成了六歲的模樣,要是成年人,根本沒法躲到這些狗洞外邊。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沉默又絕望地祈禱著最後一個時間的到來。

  遠遠地,那道鈴聲又響了。

  「鈴鈴鈴——」

  交織在遠遠地雨聲里,怨鈴的聲音依舊還是那樣森冷,不詳,持續盤旋,充斥著難以言喻的可怖低語。

  又要集合了。

  僥倖活下來的練習生身體俱是瘋狂劇烈顫抖。

  『怎麼辦?』

  經過了這麼多天,無數人鮮血的鋪墊,練習生們自然早就明白了這道怨鈴聲背後的含義。

  每一次怨鈴響起的時候,練習生都必須要去孤兒院最下方的一樓集合。

  最可怕的是,每次集合的練習生數量都有十分嚴苛的規定。

  有的時候,下去集合的人可以活下來。

  可有的時候,下去集合的人會成為怨鈴的新鮮祭品,死無全屍。

  更可怕的是,這無跡可尋。除非前幾天有練習生運氣好,從孤兒院那個沒有眼珠子的院長手中得到一截乾枯斷指,才能勉強抵消一次怨鈴的詛咒。

  然而在前幾天,所有練習生都對孤兒院院長的怨靈避而遠之。

  畢竟誰遇到厲鬼的第一時間會抬頭試圖同它講道理,看到那副□□裂繩結吊在房樑上的乾屍不被嚇死就不錯了,就算跌跌撞撞地跑走,也不會意識到對方其實只是空有怨氣,並無殺意。

  也正是由於錯失了這個天大的線索,這才導致了隨後幾天,應驗了諸葛暗預言的那樣,上千名練習生橫死的悲劇。

  每個人的主線任務都不同,誰都有自己的目標,也不會大發善心去關注或者給其他人幫忙。

  但更加可怕的是,幾乎所有人都有兩個固定的主線任務。

  那就是完成自己的主線任務後,還需要生存到副本關閉的時間。

  怨鈴的聲音還在叮噹作響。

  正在這時,無盡的大雨里忽然傳來一道冰冷的機械音。

  【倒計時七天已到】

  【剔除未完成主線任務的十五人,剩餘生存人數:兩百五十一人】

  所有練習生皆是大喜過望。

  沒有什麼比在焦慮和迷途中苦苦等待,終於迎來結束和希望更加振奮的事情了。

  【請稍等,主系統正在判定中】

  【超S級副本:不可名狀的孤兒院,已鎖定空間坐標】

  【三十秒後即刻進行空間傳送,傳送地點:演播大廳】

  也就是在這個剎那,無數在黑暗中的人笑容永遠凝固在了臉上。

  在他們的身後,狹窄逼仄的黑暗裡驟然伸出一隻蒼白陰冷的手,下一秒就把他們拖進那個尺寸直徑僅僅只有幾寸的「狗洞」里。

  狗洞裡究竟有什麼誰也不清楚,曾經有一個練習生嘗試著往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裡看一眼。

  下一秒他就驟然失去神智,把自己的手指咬得鮮血淋漓,只留下兩串血肉模糊的森森白骨,一邊咯咯笑著,瘋了那樣自己爬進來深不見底的洞裡。

  諷刺的是,只有連通狗洞的格子才能夠不被外面的「怨鈴」發現。

  可是在這之前,誰也沒想到,狗洞裡的東西竟然會越過捉迷藏的階段,直接把人拖進去。

  這回出聲的是諸葛暗。

  幾乎是主系統話音剛落後的一秒,黑髮男人就反應過來,最先靈活地滾出格子,朝著孤兒院最下方衝去,一邊大吼:「快出來!」

  「這是超S級副本,不存在時間暫停的可能!」

  一語點醒所有夢中人。

  練習生在聽到主系統播報聲後全部都是鬆了一口氣,放鬆了警惕。

  因為慣性思維,其他所有副本,甚至包括S級副本,在主系統播報後,周遭都會陷入一片色彩凝固,時間暫停的時刻。也是所有人戲稱的回魂階段。

  可這是超S級副本,在位級上和現實世界相差無幾。

  主系統就算是高維智腦,那也遠遠達不到控制一整個位面的程度,頂了天就是干涉。

  但是想要暫停一整個位面的時間——

  怎麼可能?

  所以任誰也想不到,原本被大家戲稱為回魂階段的三十秒,竟然會變成死神最後索命的時間!

  千千萬萬隻乾枯慘白的手從狗洞中伸出來,被吊死的無數個身影垂在房樑上隨風搖晃,不知道沉澱了多少年時間後化為焦黃的白色衣裙隨風擺動,上方血跡早就風乾成黑斑。

  怨鈴和掛下來的唯一一盞煤油燈一起,終於展露出了它最真實的模樣。

  原先古樸老舊的銅黃色外表好像漆上一層光亮的表面,鈴鐺被這些新鮮的魂魄和怨氣滋養地越發閃耀。

  下一個反應過來的是2。

  緊接著,其他七位S幾乎在同一時間做出了反應。他們有的人祭出自己壓在最後的底牌或特殊道具。

  所有人都在奔跑,沒有人敢就此停下。

  在黑暗中,唯一能夠聽到的就是周圍此起彼伏,尖利又驚恐的尖叫。

  然而這些尖叫往往都只會持續一瞬。

  一瞬過後,全部歸於沉寂雨聲。

  這樣無處可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降臨到自己頭上的緊迫和恐慌在陰冷的孤兒院內無聲蔓延。

  三十秒變得格外漫長。

  驅魔人感到自己肩膀上搭上來一隻冰冷的手。

  他當機立斷,動用了手中一直捏著的,遲遲沒有動用的特殊道具,身影突兀地從原地消失,險而又險地規避了這道襲擊。

  逃過了致命一劫的驅魔人四肢冰冷,心跳如雷。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剛剛那隻枯手上蘊含的怨氣。只怕他是再晚一秒鐘,就要失去所有行動能力,渾身僵硬地被拖回狗洞了。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驅魔人記得自己是最先跑出來的那幾個人之一。就連他都被鬼手找上了,更遑論其他人?

  明明只有三十秒,卻長過一個世紀。

  正在此時,同屬黑暗中的梵卓感覺到一股熟悉的鮮血氣息。

  雖然被革除了血族血統,但他對於鮮血的敏銳度還在。

  更別說這並不是一點點血腥味,而是濃厚到不可思議。只要在附近的求生者都能聞到。

  也正是此時,所有伸出來的鬼手全部頓住了。

  下一秒,它們全部瘋也似地朝著鮮血湧出來的地方伸去。

  驚雷落地,剎那閃亮的雷光照亮了這一幕。

  黑髮男人站在原地,一隻手抓著小刀,另一隻手將左臂親手劃開。

  那些嗅到了他血腥味的怨靈都瘋了。

  視野盡頭內密密麻麻的慘白手臂聚集在一起,像一片看不到盡頭的海洋,朝著最中央的諸葛暗刺去。甚至還有不少鬼手放棄了自己原本可以唾手可得拖走的獵物,加入了這個大軍。

  不僅僅是這些,狗洞裡還在源源不斷地出現怨靈,場面一度叫人毛骨悚然,頭皮發麻。

  事到如今,其他求生者還有什麼不懂的?

  這分明是諸葛大佬為了救他們,不惜以身做餌!

  這件事情實在太叫人震驚,也和諸葛暗這人平日裡的風評半點搭不上關係。

  正是因為如此,才會讓人感到震撼難言。

  在這一瞬間,不論之前和3有仇還是沒仇,有偏見還是沒偏見。

  大家都誠心祈求著奇蹟的出現。

  然而視野中央的諸葛暗卻雙目閉緊,巋然不動。

  在第一隻鬼手就要接觸到他的衣襟時,六歲小男孩緩緩挪開了自己放在身前的另一隻手。

  一截乾枯的斷指正靜悄悄地躺在他的手心。

  霎時間,全世界都靜止了。

  【三十秒時間已到,空間轉移開始】

  演播大廳依舊還是練習生們離開時候的模樣,金碧輝煌,燈光閃爍。

  然而現在整個大廳只有一個人。

  土御門坐在10的位置上,手裡難得沒有抓著肥宅快樂水,臉上滿是焦急。

  要是放在平常,演播大廳一個人也沒有,那他一定會叫出主系統,一路小跑衝到獨屬於1的位置上,先給自己拍幾張照片留念再說。

  可他現在卻沒有半點心情。

  距離陰陽師回到練習生宿舍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

  這兩個小時期間,他經歷了誤入1宿舍,被扔到海里的離奇經歷。

  然而等土御門感覺自己似乎知道了什麼驚天大秘密,忙不迭跑到9宿舍去敲門的時候,內里卻空無一人,沒有應答。

  他繳納了生存點數,動用了S級權限才知道,原來魔術師根本就沒有跟他一起回來。

  什麼嘛。

  陰陽師難過地想。

  明明看上去一點也不像那種高尚到把生存機會要讓給別人的人,偏偏又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於是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他焦急又忠心地期待著奇蹟的發生。

  魔術師一定可以創造奇蹟的吧。

  就像在舞台上所有人擔心著他無法從裝著鯊魚的牢籠里逃脫,下一秒他卻若無其事地出現在了人群中,笑著對所有人彎腰致意。

  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