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從地下堡壘緩緩上升。

  衛時走在前面,巫瑾束手束腳跟在後面。

  此時大佬已經摘下了標誌性的銀色面具，鮮少再有人注意到此處。

  經過安檢口時，巫瑾忽然四肢僵直,像是被捏住了脖子上毛毛的小動物一樣，緊張的的瞳孔溜圓。

  衛時停下腳步,回頭漫不經心看了一眼。

  巫瑾只得被迫跟上。

  金屬探測器在巫瑾周身緩緩掃過,警報燈安靜佇立。一旦發現殺傷性武器,整個基地將在瞬息被喚醒,以蔚藍深空最強悍的防禦系統向入侵者宣戰。

  探測器臨近右側口袋,巫瑾表情益發緊張。

  他眼巴巴的向衛時看去——男人站在不遠處的陰影里，和濕漉漉的琥珀色瞳孔視線相撞。

  濃郁的眉峰挑起，眼神因為被瑟瑟發抖的兔子精取悅的而微閃。

  巫瑾求救失敗，只得絕望閉眼，沒想探測器卻「滴」了一聲。

  ——安全放行。

  兩分鐘後,衛時領著神色恍惚的巫瑾走入穹頂。

  巫瑾這才反應過來，蹭蹭蹭湊到衛時旁邊，右手小心翼翼的探入口袋。

  「大哥！這槍——」巫瑾眼神莫名崇敬。

  「查不出來。」衛時看了他一眼,這兔子精膽子比誰都小。

  巫瑾終於放心，下一個動作——卻是把槍又往裡頭塞了塞，藏好。

  就跟兔子藏蘿蔔似的。

  見大佬在一旁漠然看著,巫瑾立刻乖乖解釋：「我怕一不小心就露出來了——」

  一片蘿蔔葉也不敢往外冒。

  衛時忽問：「這麼怕？」

  遵紀守法好少年，僅有十九年良民經驗的巫瑾點頭點頭。

  「過來。」衛時開口。

  巫瑾自動站好,揚起小圓臉就要日常聆聽老大教誨——

  冷不丁視野中銀光一閃。

  衛時徑直伸手，堪堪懸停在他的領口。

  巫瑾訝然睜大了眼睛,男人的五官因為低頭靠近而放大，眼部輪廓陰影濃重而冷漠威嚴，視線直直看向下方。

  ……大佬真好看！

  又好看又能打！

  巫瑾的耳朵微微泛紅，自己必須更加努力才能不愧對大佬的指導提拔！

  「行了。」衛時示意他低頭。

  巫瑾的衣領上，赫然被別上了一枚小巧的銀色面具徽章，在穹頂的燈光下泛出溫和的光澤。

  巫瑾一眼認出了浮空城的標誌，眼神雀躍：「這是……」

  男人收回眼神，恢復慣有的冷漠：「帶著，扛著火箭炮也沒人敢管你。」

  巫瑾一瞬瞭然。

  蔚藍深空沒有法律——或者說，各個勢力決定了灰色區域的「法律」。浮空城在其中顯然是佼佼者，而大佬是浮空城的王……

  「謝謝大哥！」巫瑾笑眯眯道，小眼神在穹頂下閃爍，右手小心翼翼的在銀質徽章上蹭蹭摸摸。

  ——這是大哥給的持槍證！

  衛時揚眉，眼神在少年的臉頰上停頓，右手微微摩挲，眼神滿意。

  給兔子發蘿蔔，最後再蓋個戳。

  嘖，也算日行一善。

  巫瑾終於敢把小型手槍從口袋深處挖掘了出來。

  他瞅了一眼衛時，右手隨著大哥的樣子在槍械上摩擦摩擦。

  佐伊曾經說過，作為射手，要和自己的槍培養感情……

  衛時見他擼槍擼的不可自拔，緩緩開口：「剛才教的，學會了沒？」

  巫瑾點點頭：「就是還要練習……」

  衛時嗯了一聲，示意他跟上。

  「大哥，我們去哪？」巫瑾興奮眨眼。

  衛時懶洋洋道：「走，帶你去找回場子。」

  兩人穿過穹頂下的迴廊，入眼所及與記憶中重疊——

  巨大的場館內衣香鬢影，燈火輝煌。無數焦灼熾烈的光線聚焦在台下，全息屏幕忠實的投影出激烈的廝殺。

  兩人在後台的走廊之間穿梭，直至衛時打開一扇大門。

  濕潤的水分帶著夜晚的煙火氣息在空中飄蕩，萬點星光自夜幕投下，遠處霓虹點點，匯聚成一片色彩斑斕。

  與來時的正門不同，這裡燈光微暗，一架奢華的懸浮車優雅躍起，穩穩停在兩人面前。

  衛時示意他利索上車。

  巫瑾乖巧遵令，晶晶發亮的眼神在車體上滴溜溜掃過。

  即便常識嚴重匱乏，他仍是能百分百確信這輛座駕身價不菲。

  然而沒等他多摸幾下，衛時便風馳電掣停在了一處園區前。

  巫瑾看了許久才恍然想起，這就是自己幾小時前脫靶的地方。

  說起來，另外兩位隊友——

  巫瑾看向終端，原本毫無信息提示的界面在走出地下基地後收到了不少訊息，顯然是某種信號屏蔽設備所致。

  凱撒在兩小時前曾詢問巫瑾在哪，隨後又迅速發了一條消息，告知他們與紅毛在一起，且語氣曖昧，祝巫瑾「玩的開心。」

  巫瑾：「……」

  氣槍靶場前，衛時於陰影中站立，讓巫瑾麻利開槍。

  600積分可以換取的毛絨玩具在玻璃櫃中堆積成山。

  巫瑾瞅過去，只覺得兇悍的大佬站在擠來擠去的小動物中間——

  好像整個人的輪廓都被光線柔化了一點，雖然面無表情，卻多了點菸火氣息。

  積分按環數累積，脫靶扣分。在氣槍做了手腳的情況下達到600分著實不易，且每一發射擊都貴到離譜。

  衛時只給了巫瑾100發子彈。

  在不脫靶的情況下，需要平均6環才能達成兌換條件。

  靜態射擊一向不是巫瑾的強項，即便是克洛森秀中的制式訓練，最好成績也不過5環，更何況是動了手腳的氣槍。

  巫瑾起初動作很慢，約莫兩三分鐘才能摸索出一槍，腦海中不斷回放著衛時拆槍的場景。

  子彈夾，復進簧、阻鐵，彈道拋殼——每一層元件在意識中拆分、組合，巫瑾不斷調整著射擊的姿勢，陌生的槍體像是不可觸及的黑箱，卻忠實的給出每次動作調整後的反映。

  少年微微眯著眼睛，琥珀色的瞳孔自始至終看向准心，絲毫沒有注意到衛時在陰影下看向他的視線。

  第六次射擊後，巫瑾微微一頓。

  即便無法精準摸清槍體原件，但數次嘗試已經足夠勾勒出大致的彈道表現。

  巫瑾深吸一口氣，再次按下扳機——

  五環。

  三環。

  巫瑾正待再次開槍，右臂忽然一沉。

  「放鬆。」衛時的聲音低沉有力，像是灼在耳邊的烈焰。

  巫瑾下意識的脊背一僵，在觸及到熟悉的氣息後逐漸回復自然。

  「手腕壓低，右肩向下。」帶著槍繭的手在巫瑾的肩側微微下壓：「記住你的彈道，合格的狙擊手，自己就是彈道的一部分。」

  巫瑾一頓，似有所覺。

  衛時給他微調了射擊姿勢，巫瑾卻沒有立刻開槍，而是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繼而緩緩摸索，肩臂手肘遵循男人的指點逐漸歸位。

  就像是他此時空空蕩蕩的身後，依然站著衛時，在托住他的右肘。

  ——緊接著，槍聲驟響。

  六環。

  少年驚喜的睜大了眼睛。

  巫瑾之後的幾十發子彈多數在五環、六環之間徘徊，最高成績甚至能達到九環，但一開始的脫靶卻嚴重拉低的分數。

  時間一點一點推移，還剩最後兩發子彈時，距離600分兌換界限還差17分。

  他必須在最後兩次射擊中，打出至少一個九環。

  巫瑾深吸一口氣，果決扣動扳機——

  彈道平平穩穩的落在靶位，計分板上緩緩亮起了一個「+7」。

  590分。

  不遠處，堆積在一起的毛絨玩具在透明展櫃裡閃了閃。

  如果說不沮喪……一定是騙人的。

  巫瑾知道，自己不可能打出正中准心的成績。但明明距離大佬的要求只剩一點點。

  幾秒鐘後，他摒棄雜念，再度調整狀態，手指正要內扣——

  他忽然側身，抬頭。

  衛時示意他讓出點位置，燈光投下男人高大的陰影，右手在扳機的縫隙間擠入，霸道覆住巫瑾的食指。

  巫瑾眨了眨眼，迷茫間似乎想起了剛見到大佬的時候——

  扳機驟然扣響。

  衛時揚眉。

  巫瑾這才倏忽發覺，自己竟然……竟然看著大佬的臉開了最後一槍！！！

  小圓臉蹭的一下泛紅，巫瑾回頭，計分板上赫然一個紅色的「10環」彈出。

  100發子彈，不多不少正好600分。

  巫瑾又是驚喜又是迷茫：「大哥……」

  衛時嘖了一聲，開口：「我說過，要給你找回場子。」

  神遊天外的兔子精眼神倏忽亮起。

  五分鐘後，巫瑾抱著一個超大號的白兔玩偶走在路上。

  蔚藍深空的遊樂園秉承「掏空遊客最後一個鋼鏰兒」的理念，即便深夜也營業如常。

  輕快的音樂隨著氣球與煙花跳動，豪華加長款雲霄飛車沖天而入又倏忽下降，摩天輪與跳樓機閃爍著鮮亮的光芒。

  除去無人問津的射擊遊戲區外，園區中處處可見來蔚藍深空尋歡作樂的年輕貴族以及豪車、駿馬。

  兌換獎品時，巫瑾著實吸引了不少工作人員的目光。

  動了手腳的槍，100發子彈，600積分——在業餘射擊愛好者中屬於極端出類拔萃。

  直到巫瑾離開，一眾工作人員仍是議論紛紛。

  「真不是職業狙擊手？」

  「……職業狙擊手能平均六環？」

  「業餘的？天賦不錯啊！」

  「天賦再好能去打槍？你看到人家那張臉沒？我的天，長的是真乖！人家靠臉就能吃飯，誰忍心讓他去打比賽？」

  「這倒也是，在蔚藍深空這麼多年，也沒見到長成這樣的，看著年齡還小，挺可愛，長大了妥妥兒一妖孽……」

  巫瑾臨走一刻，還有一位職員笑眯眯給他塞了兩張體驗券：「以後還要常來哦！」

  遊樂園的林蔭小道上，巫瑾努力從兔子玩偶軟綿綿的縫隙里探出腦袋，借著燈光讀取體驗券上的說明。

  一人一票。

  當日即可使用。

  可兌換雲霄飛車或摩天輪。

  氣槍射擊場的門口，衛時靠在落地的懸浮車上。

  巫瑾想了想，雖然有點心動，但大佬看上去怎麼著都不像是會去這些地方。

  白乎乎軟綿綿的兔子玩偶被塞到車裡，占用了大半個后座，

  衛時徑直從巫瑾手上抽出一張體驗券：「選哪個？」

  巫瑾張大了嘴：「……」

  衛時掃了一眼傻乎乎的巫瑾。

  巫瑾這才反應過來，毫不猶豫：「雲霄飛車！」

  衛時頷首，繼而慢條斯理開口：「這裡過去做過地下賽半決賽地圖。」

  巫瑾：「……啊……」

  「雲霄飛車淘汰了2人，摩天輪淘汰了26人，大部分淘汰者沒有摸清運轉規律。」衛時回憶。

  巫瑾神色一愣，危機意識頓起：

  「那……大哥我們要不還是……去摩天輪……」

  十分鐘後，緩緩上升的摩天輪座艙到達整座城市的頂端。

  蔚藍深空的主城化為璀璨的織物，在腳下閃爍發光。

  座艙內，虛擬屏幕驟然亮起，廣播伴隨著音樂：「古老的習俗里，人們會在摩天輪到達頂端的一刻親吻愛人……」

  一片巫瑾趴在透明窗口，緊張向下看去：

  「大哥，克洛森秀會不會也有這種地圖？如果要跳艙自救，咱們應該怎麼走……」

  「大哥咱們這個艙口，能被狙擊槍擊穿嗎？還是防彈的……」

  「大哥大哥！……」

  座艙在空中輪了一圈，等到兩人出艙，不知為何巫瑾隱約察覺，大佬似乎心情不錯。

  回程時，巫瑾戀戀不捨的看向遠處的雲霄飛車：「下次如果還有體驗券……」

  衛時掃了一眼窮苦的兔子精：「等著。」

  三分鐘後，精緻的禮品盒被工作人員恭敬送上。

  巫瑾似有所覺，手速飛快拆開——

  裡面躺著的，赫然是兩張雲霄飛車體驗票。

  巫瑾揚起腦袋，蓬起的小軟毛下星星眼發亮。

  蔚藍深空，主城16號街區。

  凱撒、佐伊和紅毛上一刻還鼻青臉腫，此時已經勾肩搭背，一桌瓜子兒烈酒滿目狼藉。

  「小、小巫……」凱撒大著舌頭，迷迷糊糊想起什麼：「小巫怎麼還沒回來……嗝……」

  紅毛揮揮手，酒氣熏天：「上面看比賽呢……咱兄弟幾個先喝啊……」

  佐伊皺著眉頭，點開終端查詢。

  從公司離開時，曲秘書尤其不放心巫瑾，為其特意配備了兒童防走丟監控系統。

  終端上，代表巫瑾的卡通小黃旗顯然不在同一街區——而是在十幾公里之外。

  「小巫……」佐伊一個激靈，酒醒了大半：「臥槽，小巫被人偷走了！！！傻子別喝了——凱撒我他媽說你呢！抄傢伙，跟我去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