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人君姿態

  第425章 人君姿態

  「這些樹皮,你們試過哪種是朝廷需要的嗎?」

  「回殿下,還沒有嘗試過。」

  正月二十四日,在朱棣北上、鄭和南下的背景下,朱高煦也總算得到了他所需的大部分美洲作物種子。

  擺在春和殿內的箱子大大小小有十餘箱,其中擺放著玉米、馬鈴薯、南瓜、花生、向日葵、辣椒、番茄、菜豆、利馬豆、菠蘿、番荔枝、石榴、油梨、腰果、西洋參、木瓜等各種蔬菜水果的種子和果實。

  其中不少果實還有泥土沾染,顯然是因為種子儲存時間不夠,只能在船上的大缸進行埋土種植來保持生長,從而才堅持到了大明。

  「種子和果實都沒問題,最主要的還是查出哪種樹皮管用。」

  朱高煦放下一塊樹皮,他並不認識金雞納樹,所以只能靠人為實驗才能分辨出來。

  站在他身旁的先遣隊百戶官曹義僅有二十歲,這次是他第一次下西洋,但他卻成功的帶回了絕大部分作物。

  「王千戶與當地土人溝通,當地土人將他們認為有用的樹皮都剝給了我們,返航船艙內有三百箱各類樹皮,但具體哪種管用便不清楚了。」

  曹義解釋著,朱高煦也頷首收回目光,側目看向了身側持著笏板的數十名大臣。

  六部尚書、六部侍郎,還有都察院、六軍都督府等各級官員,足有三十餘人。

  此刻的他們站在自己身後,好奇的打量著箱子內的作物。

  朱高煦走到第一箱面前,從中將剛剛從土中取出的一串果實為眾人展示,同時介紹道:

  「這是土豆,在東洲之地畝產二百斤左右,並不算多,但它不與五穀爭地,對土地的要求不高,但最好是沙壤土比較好。」

  朱高煦對群臣展示,而他手中的土豆並不似後世人所認知的模樣。

  後世的土豆只要清理了泥土,那基本都比較飽滿,而朱高煦手中的土豆卻長得十分磕磣,不僅莖塊小,形狀還十分不規整。

  正因為如此,土豆在歐洲的傳播並不順暢。

  由於土豆一切開就會氧化變黑,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土豆都只是作為觀賞植物或者動物飼料來小範圍種植,甚至有人覺得它變黑後會攜帶毒素。

  如果不是當時的監獄食物不足,一些犯人被迫食了土豆,那土豆興許會一直作為觀賞品存續下去。

  至於土豆的傳播,也離不開十七世紀小冰河期全球糧食減產的背景。

  不管是東方還是西方,小冰河期的背景下,全球不少地區都發生了嚴重的饑荒,而土豆正是在這樣的契機下,真正進入百姓的餐桌,成為了一般平民的主食。

  朱高煦向眾人展示了一圈,同時對站在人群之中的一名工部官員開口道:「農業司的侍郎上前來。」

  「臣農業司王本道,參見殿下。」農業司王本道連忙上前作揖,朱高煦則是對他介紹起了土豆的一些事情。

  「你是太學農業畢業的,我說的東西你應該了解。」

  「土豆所屬的塊莖類食物具有特殊繁育方式,那就是無性繁殖。」

  「沒有吃完的土豆隨手一扔,過上一段時間就能發芽生根,結出了新的土豆。」

  「因此論種植的方法,較為簡單的就是在播種前,將土豆放置在通風良好且陽光直射不到的地方催芽,待土豆芽長到指甲蓋長時,進行曬種處理。」

  「曬種結束後,將土豆切成三至四塊,每塊上必須有芽眼,然後放入土中種植。」

  「種植過程是在準備好的土壤中挖小坑,將土豆塊有芽的部分朝上栽種,注意保持適當的間距,並在土豆周圍放置農家肥。」

  「播種後,覆蓋一層土壤,並保持土壤微濕,定期澆水,保持土壤濕潤但不過濕,避免積水。」

  「在土豆苗長到一定高度後,可以使用竹條等固定植株,防止倒伏。」

  「如此種植大約三個月,土豆即可成熟收穫,屆時可以通過扒開土層檢查土豆的大小和成熟度。」

  「不過這土豆也容易患上真菌類的疾病,這種真菌在溫暖潮濕的環境當中發育,依靠風力攜帶孢子繁殖。」

  「因此,一旦這種真菌開始傳播,那極其容易導致大範圍饑荒的發生,農業司需要多加注意。」

  說到歐洲的土豆,一定繞不開的是歷史上的愛爾蘭大饑荒,因此朱高煦自然不會忘記交代。

  農業司王本道不斷拿毛筆在自己的笏板上記錄,群臣則是對土豆這種畝產不過二百斤,長相還不好看的作物不是很上心。

  朱高煦並不在意他們的看法,而是繼續拿起下一類作物進行介紹。

  「這個是玉米,產量在一百二三十斤左右,和土豆一樣不占五穀地。」

  他介紹的玉米不同後世的碩大飽滿,而是只有少年人拳頭大小,上面的玉米粒也不過百來粒罷了,不足後世的十分之一。

  「玉米和土豆需要注意的事情不同,稍許我親自寫了交給你去實驗。」

  「這玉米可以燒著吃,也可以剝下來翻炒、煮熟,剝下玉米粒後可以曬乾作為柴火來燒,很是易燃。」

  土豆與玉米的產量並不高,群臣看著朱高煦的介紹,都有些興致缺缺的感覺。

  朱高煦也注意到了,因此他拿起了最後其貌不揚的番薯。

  他親自用手清理了上面的泥土後,這才開口道:「這是番薯,雖然其貌不揚,但經過脫毒處理,它的產量可以達到八百到一千斤……」

  「八百到一千?!」聽到朱高煦的話,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不過不等他們激動,朱高煦就打擊道:「雖然產量高,但它含水比較多,實際用來填飽肚子的話,也就和二百四五十斤稻米差不多。」

  「當然,比起水稻,它有自己的優勢。」

  「它和土豆、玉米一樣,不與五穀爭地,凡瘠鹵沙田岡皆可以生長,能讓百姓將一些無法種植五穀的土地開闢出來種植這些作物。」

  「當然,在這之前還是得讓農業司和太學實驗幾年,並從中挑選糧種才行。」

  朱高煦說完,又將南瓜、花生、向日葵、辣椒、番茄、菠蘿、石榴、油梨等作物相繼介紹,但這些作物他就不是很懂了,因此只能交給農業司和太學進行研究。

  為了方便他們研究,朱高煦做主將前番江東六府那些反對新政,煽動暴亂的富戶田地給劃分出來,在南京城外劃出三千畝地作為試驗田,交給農業司和太學之中的農業學院。

  交代完了一切,朱高煦這才開始掃視起了群臣們。

  此刻的他們眼中沒了一開始的心不在焉,而是好奇中帶著些驚嘆。

  他們眼睜睜看著裝滿作物的箱子被抬走,隨後朱高煦才坐回了主位上,群臣紛紛來到椅子面前,見到朱高煦按下手心示意入座,他們才紛紛入座。

  待他們入座,朱高煦便也開口說道:「朝廷這些年一直在寅吃卯糧,不過鄭和下西洋所帶回的金銀,以及日本和西南、南洋的金銀銅礦開採都能補貼不少。」

  「前幾日,我已經和黔國公、曹國公他們商量過了,朝廷必須要對廣西進行改土歸流,將那些不服朝廷管理的土司解決。」

  「如此一來,廣西便能像貴州一樣為朝廷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從長遠來看,利大於弊。」

  朱高煦目光掃視群臣,臉上露出滿意之色。

  不得不說,把解縉、楊士奇趕走後,這廟堂著實清靜了許多。

  見狀,朱高煦也詳細說道:「此次廣西要先推行新政,隨後再平定不臣。」

  「戶部清點,調二百萬貫新錢押運廣西,兵部和廣西布政使司配合,先徵募二十萬民夫。」

  「另外日本之事,其國主足利義嗣前些日子與平江侯經過商量,決意在若狹的敦賀駐兵五千,以便隨時馳援。」

  「此外,陸奧將撥出一塊土地給朝廷作為官場,方便日後艦隊繼續下東洋的補給。」

  「我思慮再三,準備在敦賀駐鯨海衛,陸奧駐東洋衛,一南一北合計萬餘兵馬,以此庇護日本。」

  朱高煦口中是庇護日本,但實際上就是幫足利義嗣維持統治,畢竟天皇斷絕的事情,即便是喜愛賺錢的關西諸國守護都無法無視,更無法忍受足利義嗣削去天皇頭銜,自稱天王的事情。

  萬餘兵馬,一支在京畿,一支在關東,足夠擋住關西和關東的各國守護。

  加上東海府駐紮著陳昶,一旦日本有事,江南和東北都能渡海前往日本,日本的韁繩,已經牢牢把握在了大明朝手中。

  「駐兵兩衛於日本,此乃殿下高見也!」

  「此外,廣西也是我天朝通往交趾之要道,如今交趾每年田賦日漸走高,維持交趾太平也是朝廷所需。」

  郭資作揖唱禮,畢竟日本每年都能產出價值二百萬貫的白銀和銅錢,相比較之下,兩衛兵馬維持的費用不算什麼。

  至於廣西和交趾的關係更不用多說,在沒有蒸汽機船的時代,唯有廣西安定,交趾才能安定。

  去年交趾上繳四百八十餘萬石田賦糧,除了三成留下自用外,其餘七成都押運前往了雲南和廣西。

  「廣西與雲南的官道,工部得派人去看看,若是需要拓寬,便計算好所需錢糧,我觀閱後再定奪。」

  「另外,從昆明通往景丁的驛道修建如何,從昆明通往蠻莫的驛道又如何?」

  朱高煦詢問起了他器重的工部尚書黃福,黃福聞言也作揖不卑不亢道:

  「從昆明修往蠻莫的驛道全長一千四百里,自洪武三十年開修,曾經的五尺道,如今已經開闢二丈寬。」

  「分段式修建的情況下,林林總總還有大約四百里路沒有修通,每年耗費火藥數百萬斤。」

  「至於昆明至景丁的驛道,由於只有南詔、大理時期有過修建,年久荒廢之下,耗時較長。」

  「雖只有一千里,但自永樂四年開修以來,如今不過修葺、拓寬七百餘里,尚需四年才能竣工。」

  工部是吃錢大項,每年的運河疏通,黃河備堤,驛道維護和開修,所需要的錢糧都在數百萬貫之多。

  黃福與夏原吉一樣清廉,並且還能整頓自己所在衙門的吏治,這讓朱高煦十分放心。

  有他們二人在,起碼這些錢糧在出京的環節不會出現問題。

  「北京城的營造,黃河的束水沖沙,可有了成效?」

  朱高煦繼續詢問,雖然頂著監國的名頭,但卻有一股人君的姿態。

  「北京城的營造已經漸入尾聲,蒯祥上奏啟奏,陛下已經於五日前入住北京宮城,十分滿意。」

  「大致七月,北京便能竣工……」

  黃福話音落下,殿內安靜無聲,許多人腦中都開始盤算北京營造結束後的事情。

  朱棣和朱高煦早已放出話來要在北京建成後遷都,這對於江南來說十分不利。

  正因如此,許多官員紛紛上疏,認為遷都不宜操之過急。

  朱棣懶得理會這群人,因此在離京前交代了紀綱和陳瑛,將這些阻止遷都之人好好調查一番。

  雖然他說的是調查,可這些日子來,紀綱和陳瑛所做的事情明顯不是調查,而是實打實的彈劾收押。

  對於他們的舉動,朱高煦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他也懶得搭理這群阻止遷都的文官。

  遷都北京是必然的,當下河北之地人口稀少,即便這些年朱高煦大力從山西、山東遷徙人口進入北直隸,但北直隸人口也不過三百餘萬。

  因為人口稀少,現在的河北河網縱橫,水源豐富。

  如果按照後世的數據和這個時代的河北人口做比較,那這個時代的河北人均水資源無疑是後世的三十倍還多。

  河北的潛力,在歷史上的明朝並沒能得到開發,或者說即便得到了開發,卻由於勛貴和太監占田,變相加大了北直隸收稅難度。

  遷都北京之後,朱高煦便要好好開始對北直隸進行開發,同時也能更好的控制東北地區。

  如今番薯、玉米、土豆都已經發現,只要日後能培育出糧種,那東北就會提前成為北方糧倉。

  即便科技水平達不到,東北產出的糧食也足夠填補北直隸,北直隸也就避免了和江南搶糧食。

  沒有了糧食的顧慮,北直隸的發展會比歷史上更好。

  當然,朱高煦執意遷都,主要原因還是在剛才那十餘箱的箱子中擺放著一箱天然橡膠和橡膠樹種子。

  除了那一箱橡膠,還有其餘九箱已經送往了太學。

  相比較杜仲膠,更適合蒸汽機的橡膠已經到手,那麼遲遲無法推進的蒸汽機課題,也能開始迅猛的發展起來。

  蒸汽機一旦成功,那北方的礦產資源就能源源不斷地被開發,同時北方遼闊而平坦的地形也會被日後的鐵路串聯起來。

  一旦北方有了鐵路,哪怕只修建一條從吉林通往海喇兒的鐵路,大明的局勢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代表明軍可以隨時組織十幾萬大軍從呼倫貝爾大草原對漠北蒙古高原進行打擊,而蒙古人的生存空間將會從漠北漸漸被逼向漠西一隅,甚至向中亞西遷。

  沒了蒙古人的威脅,山西、北直隸、山西就可以安心發展了,大明的軍事投入能降低許多。

  「黃河兩岸河流,修建有七千餘處束水閘,在雨季束水沖沙時,能沖走大量的泥沙進入大海。」

  朱高煦還在想著未來蒸汽機和火車的事情,黃福卻簡單說明了黃河的事情。

  朱高煦聽後頷首,也並不準備讓黃河改道。

  北宋三易回河的慘痛經歷還歷歷在目,對於黃河,朱高煦還是覺得能不動就不動。

  況且,黃河每年能帶來大量泥沙,不斷地為南直隸創造土地。

  以這個時代的氣候來說,南直隸的土地增加是一件好事,朝廷只需要做好黃河的維護,避免決堤就足夠。

  「好了,既然無事,便都退下吧。」

  朱高煦擺手示意群臣可以退下,群臣見狀紛紛起身作揖唱禮。

  待他們離去,朱高煦這才將目光放到了亦失哈身上,對他特意交代道:「橡膠和東洲作物已經帶來,橡膠樹種你讓人種植在呂宋、琉球,作物我會讓胡綸去緊盯。」

  「除此之外,太學的蒸汽機一旦有了進度,你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

  「奴婢領教。」亦失哈作揖應下,沉吟片刻後見朱高煦沒什麼別的話了,他這才開口道:

  「殿下,北京營造即將結束的事情恐怕會迅速傳開,我們要不要做些準備?」

  「不必,你緊盯太學的蒸汽機就行,只要蒸汽機能步入正軌,最先收益的必然是北直隸和江東地區,但最大收益的絕對是北方。」

  朱高煦很有自信,畢竟鐵路技術不可能一蹴而就,一開始肯定只能在地勢條件比較優越的地方進行。

  江東六府滿足這個條件,嘉杭湖也滿足,但放眼整個江南就不行。

  這是地理的先天條件,誰也改變不了。

  指望這群抗拒新政的士大夫去督促鐵路技術,就好比讓孔夫子研究高數一樣讓人覺得離譜。

  他們越抗拒新政,就會越落後於時代。

  至少就當下來看,整個江南除了少部分學子外,大部分都十分抗拒新政。

  等他們對新政接受並改觀的時候,他們已經落後北方十餘年了。

  當然,這樣的落後並不會讓北方超越江南,畢竟當下的時代主要是海洋時代,江南占據了太多先機,這是北方比不了的。

  不過只要蒸汽機和鐵路開始在北方鋪設,加上東北建設不斷加深,北方和南方的差距,絕對不可能像晚明那般畸形。

  朱高煦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摸摸八字鬍,朱高煦覺得前途還算明朗,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詢問起了亦失哈道:

  「我大哥和三弟,近來在做些什麼?」

  「回殿下,二位殿下依舊與以前一樣,不過漢世子那邊倒是有些問題。」

  「漢世子?」朱高煦皺眉,所謂漢世子不就是他的大侄子朱瞻基麼。

  「瞻基那小子在幹嘛?」他詢問亦失哈,亦失哈也低聲回稟道:

  「世子漸漸長大後,今年開始便學習了兵法,開始接手漢王府的護衛兵權。」

  朱瞻基當下已經十四歲,以這樣的年紀接手王府護衛兵權倒也沒什麼。

  上次返回南京後,朱高熾手中護衛便被他主動交出許多,如今的漢王府護衛僅有三千人不到,而雲南還有沐春、何福、王瑄坐鎮。

  有他們在,朱高煦也不擔心朱瞻基會鬧出什麼么蛾子。

  倒是朱瞻基如果真的有領兵打仗的能力,像歷史上一樣成為一個出色的騎將,那對於大明朝廷穩固雲南反倒是有一定的積極作用。

  「暫時瞧著他,若是有什麼違制的舉動,再與我詳細匯報。」

  「是……」

  朱高煦不擔心朱瞻基,只要朱瞻基不是傻子,就不可能會幹什麼傻事。

  他比較好奇的是,自家這個大侄子到底是成為歷史上的優秀騎將,還是會成為他那戰神一般的兒子。

  想到這裡,朱高煦摸了摸自己的八字鬍:「有點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