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眼前的大功
十二個錦衣校尉被王佐帶領著看管住張偉等人——現在,還不宜押回城。
定國公徐光祚很快就被迎接到了這裡,見到這裡已經被搬著堆起來的近百親兵小京觀,老國公頭皮發寒。
「事已至此乎?」
「稟國公爺,張公公奉旨問話,張偉竟要抗旨不遵,欲以親兵圍殺我等,足見謀逆之心甚堅。張公公已去各營聚將,另遣湯顯忠、鄧繼業傳令騰驤四衛舊部諸將彈壓各營。」王佐向他行了一禮,「國公爺暫掌五軍營,需辨明如今營中還有誰是張偉同黨。張偉見到國公爺,或能開口招供。」
徐光祚膽戰心驚地隨他走到了裡面,只見張偉、楊質等人都被捆成一團,由十二個錦衣校尉抽刀看守著。
十二錦衣校尉身上,個個都沾著血。而房間裡的地板上,血漬、肉屑顯然都還沒不及清理——剛才,大戰就是在這屋內外爆發的。
「徐公爺,徐公爺救命啊,我們都是冤枉的……」一看到勛臣集團的老大,楊質等人就吊起嗓子哭著求饒起來。
徐光祚已經平靜大半生,就這幾年過得別樣刺激。
現在面對這局面,他卻充耳不聞,只是走到張偉面前看著他:「為何有旨不遵?」
無論如何,身為京營大將,連聖旨都不遵從了,這是性質上的問題。
張偉冷笑一聲:「三道聖旨,你徐光祚為何不能一起來?那樣我何至於生疑?以這種伎倆給我設圈套,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徐光祚氣得一跺腳:「蠢材!崔參策兩赴安陸奉迎,武定侯奔走籌設三大營!就算我,有奉迎之功!前年短短几月內,南下廣東又趕回京城!我這一把年紀,還不是陛下指哪就往哪去!你為陛下立過什麼功了?你身為勛臣,掌著五軍營,那不就是陛下的信重?結果呢?明旨伱還要生疑?」
張偉沒話可以辯駁。
「明旨都要生疑,那密旨呢?京營提督太監和北鎮撫使齊至,你這個五軍營提督都要疑,我來了你便不疑?」徐光祚盯著他,「事到如今,你若只是因為蠢,或者還能保住血脈!你知道該怎麼做!」
「我不蠢!」張偉森然笑著,「怕五軍營譁變?五軍營大半在我掌軍後整編操練!陛下既信重我,只需一聲令下,我自會為陛下掃除奸黨!如今我為留待有用之身稍有生疑便遭奪官下獄,陛下這是信重我嗎?」
王佐在一旁搖了搖頭:「國公爺,看來他是油鹽不進了。彰武伯等人,我已經問過的,督鎮各軍而已。操練軍卒之將,皆受張偉調度。他是提督,諸將聽令無可厚非。只是當此形勢,國公爺要穩住五軍營,還需令忠臣無憂,張偉同黨無所遁形。」
徐光祚很心煩。
我哪幹得了這麼專業的事?我也只是個能擺出來鎮鎮場子的!
「張公公既有騰驤四衛舊將在營,想來合我二人之力,當可無礙。💜💜 ➅9s𝕙Ⓤ𝕏.Ⓒ𝔬m 👺🐳」徐光祚失望地看了一眼嘴硬的張偉,然後對王佐說道,「王鎮撫,你就問不出什麼?」
王佐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國公爺,若我公然帶走他們回錦衣衛詔獄了,營中諸將才真難以心定。」
開國時那些不世勇將們,如今真沒留下幾個堪用之人了。
詔獄裡,難道五軍營上下不怕張偉屈打成招,怕他肆意攀咬?
還以為憑著定國公的威望和同為勛臣的身份,他或者能問清楚張偉為什麼敢這麼幹。
結果莫非真就是那個原因:這五軍營中任職的勛臣,就是陛下從如今勛臣中挑出來的廢中廢,師出有名之後一口氣拔掉些?
無緣無故甚至於只是一點小錯的話,還真不好對這群享有特權的勛臣動大刀。
想到這裡王佐行了行禮:「國公爺,既然張偉不肯說出在營內還有什麼憑恃,有張公公和國公爺在,想來也不至於出大亂子。他們由我先看著,國公爺去校場宣旨吧。」
徐光祚最後問了一遍張偉:「這可是謀逆大罪!你什麼都不說,有什麼比你張家世襲伯爵之位還重要?」
張偉「哼」了一聲:「惠安伯一脈世代忠君,人所共知!說我謀逆,還是那句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徐光祚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拂袖而去。
王佐目送他離開之後,轉身回頭看著張偉。
微笑一下之後,他開了口:「說你蠢材,一點不假,被人賣了都不知道。是不是自覺掌了五軍營之後,統軍之術比以前長進了不少?你就是不明白,那個沈文周悉心為你效命,為的可能是什麼。」
說罷,在王佐看似漫不經心的嘲笑里,張偉的表情卻明顯地變了變。
王佐真問不出什麼來嗎?
不,他沒問。
等徐光祚親自到了,仍舊一無所獲之後,才是他王佐開口問的時機。
見到徐光祚本人真的親自來了,張偉應該只是在嘴硬,心裡已經很慌了才對。
現在,張偉臉色變了。
王佐又笑嘻嘻地加了個碼:「你是不是忘了,曾經的壽寧侯張鶴齡身邊,也有個師爺很得力,名叫方沐賢?你張偉是什麼英雄人物,值得吳興沈氏的知兵英才悉心為你贊畫?以吳興沈氏的才名,他考舉很難嗎?」
「……你到底什麼意思?沈文周出身山東,和吳興沈氏有什麼關係?」
「剛才營中沒尋到他,倒是之前神機營的襄城伯李全禮和三千營的泰寧侯陳儒家裡,都與沈文周見過面。」王佐仍舊笑著,「你今天膽子這麼大,是遣沈文周去聯絡襄城伯和泰寧侯了嗎?」
「……奸賊,你竟敢如此監視朝廷重臣!」
王佐是真的像看傻子一樣看他。
你堂堂伯爵,只要不干謀反這種大事,平常一言一行也不會有人翻出來問你什麼罪。哪怕有,也都只是罰些錢財了事。
朝廷重臣,誰不知道錦衣衛和內廠是幹什麼的?
「那你知道,沈文周以前入城,和什麼人見得最多嗎?」
張偉只是看著他。
王佐嘆了一口氣:「衍聖公的侄子,孔哲文。而這孔哲文在京中又與哪一家走得最近呢?那當然是衍聖公的繼室舅哥,宣城伯衛錞了。掌過老家十二團營果勇營的宣城伯,實在是接替你張偉的好人選啊,還能使朝廷得到衍聖公對新法的支持。但是,你張偉能得到什麼呢?」
張偉頓時瞳孔地震。
……
五軍營數萬人,比如今的許多縣城裡常住的人口都多。
這麼多的人,五軍營的營區也不可能小。除了營房,還得有校場、諸多軍器及後勤保障的設施。
湯顯忠和鄧繼業奉張永之命,分赴五軍營前軍、右軍所在營區。
他們要傳令的人,一個是前軍所率的戰兵一營的選鋒把總,一個是右軍所率的車兵三營的隨營千總。
這兩人,分別是湯顯忠和鄧繼業的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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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督和各軍坐營領操都受制了?」戰兵一營的選鋒把總卓志田如今剛剛三十二,聽到湯顯忠的話不由得驚問,「要我率部巡憲各營?」
湯顯忠凝重地點頭:「各營把總以上都要到校場聽旨,這是督公軍令。現在那邊的事情,定然已經傳開了一些。眼下無法分辨營中哪些人是張偉同黨,故而需要彈壓各營。卓把總,咱們人少,只負責前軍、後軍。右軍、左軍、中軍,由雷千總負責。」
這卓志田和車兵三營的隨營千總雷全義都是當年安化王之亂時張永「出征」時結識。當時,他們都是咸寧侯仇鉞底下的兵。
如今,仇鸞的年紀還太小,但他們二人經過這麼些年,也從當時的一介小兵升到了把總、千總。
卓志田聞言就來了勁:「走!」
五軍營內的將官分兩類:一類由五府及兵部選派,那是高級將領;而其他尋常的中低層將官,比如哨官、把總、千總等,都是由本營內部提拔派充,只向五府和兵部報上名冊。
所以張偉一旦被任命成了五軍營提督,至少平常練兵過程中的職權不小。
這些中低層將官的任命,其中自然會有不少勛戚之間的利益交換。像卓志田和雷全義,那就既有武定侯、咸寧侯的面子,也有張永的面子。
勛臣以外,武將若想好好往上爬,少不了走五府及勛臣的門路。
如今五軍營的高層這麼大的動盪,卓志田和雷全義能在關鍵時刻出力,下一步說不定就能突破中低層將官的限制。
和他們兩個動力十足的中低層將官不同,有些營中,純粹經張偉、楊質這樣的門路被提拔起來的千總、把總就有些慌了。
「陛下有旨,以定國公暫掌五軍營。各營哨官以上,見令速至大校場聽定國公宣旨!奉督公之令,其餘官兵,安處營內,不得妄動,違令者斬!軍令如山,依令行事者,便是一功,兵部另有犒賞!忠君用事者,其後皆有大功唾手可得,俱得升賞!」
張永從湯顯忠、鄧繼業麾下臨時接過去的兵卒充當臨時親兵,騎著快馬來到各營門口。
他們手上拿著湯顯忠和張永兩波人分別收到的明黃聖旨,其上內容雖然不是嘴上說的,但聖旨誰敢偽造?根本不用打開給這些人看。
剛剛參與了一場廝殺的這些兵卒,身上還殘留著血漬,眼裡有殺氣,盯著各營哨官以上的將官。
一場營中兵變,消息是封鎖不住的。張永畢竟經歷過許多事,當機立斷讓他們就這麼去通傳各營。
看著他們身上的血漬,提督五軍營的張偉就這麼被擼掉了?
要讓年邁的定國公來暫時提督五軍營,可見是什麼級別的大事。
這樣級別的大事,大多數沒什麼牽涉的人自然乖乖地先走出大營:這個時候不聽話的,馬上就是別人眼中唾手可得的大功。
但是,終究也有些人心中有鬼。
「究竟出了什麼事?本將領操車兵七營,我要看督公手令牌符或者參將手令!」
在車兵七營通傳軍令的這一哨人馬立刻緊張起來。
新的京營兵制下,仍以五人為一伍,但三伍為一隊,三隊為一排,三排為一哨。
到哨以上,則是四哨加上把總親兵隊、傳令隊為一總。
至於一營,則除了常規三個隨營千總各領兩總,另有千總自己的親兵哨、傳令哨,再加上每營高參將的左右選鋒二總、其他一些衛兵。
五軍營之五軍,每軍坐營官都是勛臣,其下各有參將一人,統帥一營。
平常固然可以在參將、千總、把總這幾個層級通傳軍令,這三個層級每個將官也都能對麾下有一支獨立的監督力量。
但碰到現在這種情況,這些參將的選鋒把總、千總的親兵哨、把總的親兵隊,那也都與各自的將官休戚與共。
車兵七營的這個領操,同時就是參將的左選鋒把總,親信中的親信。
他的頭上只有一個人:車兵七營的練勇參將。
雷全義麾下來傳令的這個哨官盯著他說道:「鍾把總,你要違抗督公軍令?」
「令行禁止!若有戰事,本將自可遵兵符調遣。現在尋常之時,操典有明文,本將該遵參將軍令操練……」
「鍾把總沒聽清楚嗎?」哨官的語氣已經很不客氣了,「如今並非操練,而是陛下有旨,定國公已至營中,各營哨官以上到大校場聽旨。我只是代定國公及督公傳令,鍾把總可要想清楚了,此刻一言一行,是遵旨與否!」
說罷看著七營當中其他的千總、把總、哨官:「諸位是要與鍾把總共進退嗎?」
許多雙眼睛都看向了七營參將的兩個選鋒把總,眼裡閃動著莫名光芒。
哨官的眼神回到那鍾把總臉上:「督公有吩咐,若有人生疑,便讓我多說一句。京營糧餉,都是陛下發下來的。京營之中若有人成了私兵,那就是忘了根!鍾把總,你若真要看督公手令牌符,那也不急。我這便派人去稟報督公親自來請你,不知這樣行不行?」
那個「請」字被拖得音調老長,於是七營之中的許多雙眼睛裡,莫名的光芒更濃郁了。
有聖旨到,只是去聽旨,鍾把總為什麼要多此一舉?
「不知督公可有令,要末將等可遵令彈壓不從者?」有個把總對傳令哨官抱了抱拳,頗有躍躍欲試之意。
這就是唾手可得的大功啊!
眼前局勢很緊張,但五軍營大勢其實很清晰——張偉何德何能,短短年來就能將這五軍營經營得鐵板一塊?
話糙理不糙,發餉的並不是張偉本人。
反而,經手的張偉不無剋扣。
於是馬上就有不怕高層熱鬧更大的哨官開口了:「好叫督公得知!我們七營去年的餉銀,到現在三月了還沒發齊!」
傳令哨官臉色一變:你他媽的,等會到了校場再說不行嗎?餉銀沒發齊,我步兵三營也有這種情況,我能不知道?
先把各營將官調出營,底下的兵才會失了首腦,不生大亂。
那鍾把總也是頓時臉色難看,傳令哨官大喝一聲:「鍾把總!我只是傳令,不管這些事!此刻定國公、督公皆在營中,實情如何,咱們這些奉命辦事的,萬勿自誤!陛下聖明,也不會冤枉好人!這位兄弟,有什麼冤屈,到了大校場再申訴!若要在這裡亂起來,人人都是亂兵叛將,都想清楚了!」
五軍營之變來得如此風急雨驟,各營又豈在備戰狀態?
整個五軍營還有監槍官呢!甲冑軍器,平常豈會實發到各人手上?
傳令哨官就怕這些貪功的潑才抄起眼前傢伙,就借彈壓之名把七營這左右選鋒給滅了——至少把選鋒之中的為首者都擒下來。
他正急得不行,一大隊人馬快速趕來。
張永已經全副甲冑坐在馬上,在他身後,足有一總人。
「步兵七營哨官以上為何久久不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