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全非,算是一個很委婉的用詞了。
在眾人看來,僥倖從死神手中逃回來的梧桐,現在他那重度燒傷的臉龐,應該用恐怖來形容。
「前輩們穿越都是穿成天之驕子,再次之的身世慘些,也好歹有張帥臉,沒想到我這運氣實在是忒差了點,穿來就送張死侍同版燒傷臉,還是罕有的混合魂穿。」
梧桐依然是梧桐,他現在背靠在病床上看著窗外大樹剛抽的新嫩芽,在他懷裡蜷著一隻六尾,儘管這隻六尾皮毛依然光澤亮麗,可是它眼神呆滯,嘴角還會不時流出口水。
當初兩份瀕死的靈魂融合在一起,才勉強喚醒這具本應躺於地下的屍體,作為死裡逃生的人,梧桐知道自己沒法抱怨太多。
那天傷了他的六尾的主人跑掉了,再也沒有出現過,自己被送往醫院搶救。
原本他就算因為魂穿有了一線生機,可是做為孤兒沒有錢冶療,他很大的機率依然會死掉。
只是有人替他交了全部冶療費用,並由院長親自交給了梧桐一枚精靈球,裡面裝著一隻精靈。
梧桐還記得很清楚,當時孤兒院長是怎麼樣說的,關於這件事情的點滴細節,他都會拼命的記牢。
「這是那隻六尾的精靈球,是那位少年的家裡長輩讓我轉交給你的,你也不用擔心住院費用,好好在這裡養傷到康復,還有這些錢,也是他們給你的補償。」
一顆精靈球,一張數額為十萬聯盟幣的支票。
未了,孤兒院長似乎是擔心這個小孤兒不懂事,面帶笑容的貼心勸道:「梧桐啊,雖然和你說這些可能你還小不懂,不過你養好傷後,這些錢也夠你過上好日子,不要再糾結這件事情了。」
梧桐沒有說話,只是一直默默看著孤兒院長,小孩的眼神,卻讓這位成年人覺得身上變冷了。
「謝謝。」
梧桐現在的聲音很嘶啞,比破鑼還要嘶啞,像兩片生鏽破鑼在艱難摩擦著發出的聲音。
因為那場大火不僅僅毀了他的長相,還燒傷了聲帶,幸運的是視力和大腦沒有受到影響。
在醫院休養的這段時間,梧桐用那一筆錢,買了很多書,然後不斷的閱讀學習。
成年的那份靈魂對於精靈的了解,僅限於在另一個世界看過無印篇和遊戲的程度;而小孩的那份靈魂,也僅僅只有精靈對戰時的那份專注天賦,以及從公共圖書館學來的粗淺知識。
現在的梧桐很清楚,他做為一個平民,一名孤兒,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只有不斷的學習,用知識來武裝自己。
今天是出院的日子,梧桐看了一下日曆,那一天是九月二十四日,正值秋分。
而現在,已經是開春了。
今天是他的出院日,行李非常簡單,依然是一顆屬於六尾的精靈球,一張動用了小部分的支票,一套換洗的衣服,一個裝著獨角蟲骨灰的小盒子,以及幾本精靈知識相關的書籍。
他穿著簡單的黑色長袖T恤和長褲,然後是一件帶兜帽的黑色衛衣,儘管遮住了大半面容,可是醫院裡的其他人仍然是避著他走,而牽著小孩的家長也會遮住孩子的眼,不想讓他們看向自己。
「吉利!」
只有路過的吉利蛋,這種像一顆行走粉紅色蛋的蛋狀精靈,會天生溫柔的向他打招呼。
「再見,吉利蛋。」
梧桐禮貌的低沉回應了一聲,但無論是表情還是聲音都沒有任何波動,並且他的聲音也很難有什麼波動,損傷後的聲帶無法進行劇烈活動,要避免大吼大叫和高聲及頻繁說話,否則薄弱又脆弱的它很容易受傷。
安靜離開醫院後,走在大街上,梧桐現在計劃清晰,目標也很明確,他知道自己餘生都應該集中精力做一件事情,否則將會心靈不得安寧。
十萬聯盟幣……現在只剩下九萬多,對於精靈訓練家來說,這十萬聯盟幣隨便買些強化道具、技能機器和能量方塊,就能很快見底。
不過這個世界的物價來說,除開和訓練家相關的東西都是較為昂貴之外,購買力只略低於梧桐那份成年靈魂所知的美元,手頭上這些聯盟幣,他估計應該足夠僱傭一支施工隊幫助自己在常磐森林建起一座簡陋的實驗室,以及購買一些實驗器材。
在他所知的那個世界,各行各業的人工費都是相當昂貴,可是在精靈世界裡,由於精靈可以視為是一種相當廉價且高性能的工人,建築行業相關的人工費反而要便宜很多,至於材料方面,也可以在常磐森林就地取材。
如果要達成自己的最終目標,梧桐知道光靠個人實力不夠,他要組建一個組織,組建屬於自己的勢力。
但這些都太遙遠了,首先他要先弄到一隻擁有強大潛力的精靈,然後去正式的登記成為訓練家。
想到這裡,一邊走著的梧桐撫摸了一下懷裡的六尾,它從早上醒來到現在,身體一直都是一動不動,偶爾會抽動一下。
對於那些人把這隻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六尾送過來,這個舉動的背後有著什麼深意,梧桐是明白的。
所以他沒有選擇殺死它泄憤,而是養它,梧桐要讓這隻六尾好好的活著,活到見證他計劃完成的最後一刻。
孤兒院長在偶爾聽人說起這事後,沉默良久,只是說了一句「成大事者,忍常人之不能忍。」
現在的常磐已經發展成一個真正的城市了,畢竟現在時間線已經到了探索到合眾那一邊。
到了這個時間點,梧桐明白他從另一個世界所知道的精靈知識信息,恐怕也沒有辦法幫上什麼忙,也沒有辦法成為金手指。
梧桐一路沉默的坐上公交車,一直坐到城市邊緣的公交總站,下了車後,步行向野外。
慢慢的走,走到常磐森林裡,春風還是涼,可是梧桐並沒有感覺到冷。
走了一個多小時,他終於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個他和其他捕蟲少年的秘密基地,一株已經有百年歷史的老樹洞穴,但它在一次雷雨中失去了生命。
梧桐站在樹洞口前,向四周張望大樹附近,看到有不少綠毛蟲和獨角蟲的身影出沒,它們正在拼命吃著樹葉,他看到這一幕,手指甲不知不覺深深陷入肉中。
那看似平靜的眼神深處,隱藏著仇恨火光和深深自責,慢慢步入秘密基地。
「獨角蟲……」
秘密基地里,已經沒有了其他東西,只有一個墓碑。
墓碑上,乾乾淨淨,梧桐坐到它面前,掀下兜帽,從背包里拿出一套工具包,從包里取出一把刻刀。
戴著白手套的少年雙手,握著刻刀,在墓碑上慢慢的、一筆一划認真的刻划起來。
他的捕蟲少年夥伴們,把獨角蟲的屍體埋葬了在這裡,不過梧桐讓他們留下了這塊空白的墓碑。
至少,梧桐認為,這是他除了那遙遠的計劃外,目前另一件,可以親手為它做到的事情。
滿臉傷疤的少年,他一邊刻著昔日夥伴的墓銘,一邊自言自語的嘶啞聲音,慢慢在這寧靜的秘密基地里迴蕩起來。
「還記得嗎,我們以前每天晚上,都會一起躺在草地上,看著天上星星發呆;
你是我的第一隻精靈,我以前為我們做過很多計劃呢;
要等你進化成大針蜂,我們在常磐森林裡收服其它的夥伴,然後開始一路不斷的旅行與戰鬥;
我們會幸運的遇上月見山神秘的皮皮們,和它們一起跳神秘的舞蹈;
我們會從山頂一路奔向華藍市,我們一起欣賞去美麗的水中芭蕾;
我們會狼狽但一起笑著,闖過地鼠洞到達枯葉市,去參觀一下聽說很豪華的合眾皇家號;
我們會挑戰當地道館,再從枯葉市的右邊再出發,穿過長長的水上棧道去紫苑鎮;
為了挑戰黃金市的超能道館,我們要在紫苑塔晚上,去收服一隻幽靈系的新夥伴;
拿下金黃徽章後,我相信我們一定能拿下彩虹市的草系道館,畢竟你可是我的王牌蟲精靈呢;
……
我們就這樣一路旅行,一起走遍關都地區,一起回到我們的故鄉常磐市,一起朝著左邊的二號道路出發,一起闖過冠軍之路,一起踏上石英高原,一起在地區大賽取取,一起在神聖的白銀山修行,然後再去其它地區旅行,一起到最後,我們都要一直在一起……
」
梧桐慢慢的說,慢慢的說,只是慢慢說到最後,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滿臉淚流,聲音哽咽得泣不成聲,終於放聲痛哭起來。
那個已經不復在的小小生靈,沒有人能想像它對梧桐的重要性,那幾乎是和家人一樣重要的存在,卻又死得那麼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