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溶於月色(本篇,完)

  嘩嘩嘩。

  烏雲遮月,細密的雨幕層層疊疊,在距離地面不足半米的位置掀起一圈圈水霧。

  而雨幕落在密林中,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感覺。

  茂密的枝丫隨著雨珠的垂落也不住四處搖曳,在一聲聲清脆的輕響中,好似在對其做出回應。

  緣朱神社中的主屋內,莉莉艾端起鍋,放在小桌上,插上電源,再去廚房拿來切好的瓜果蔬菜,擺在鐵鍋周圍……詩織說今晚想吃火鍋,莉莉艾便在這裡提前準備。

  等做好這一切,莉莉艾從拿著手帕擦了擦額前的細汗,繼而偏頭看了眼紙門,神情帶上幾分出神。

  緣朱神社的建築風格十分古典,住在這裡,總是讓莉莉艾回憶起溶月的那棟宅邸。

  只是建築風格雖然相似,但她所熟悉的那個明慧的少女,已經死在兩千年前了。

  就連許淺素,此刻也不知所蹤。

  但我此刻過著安寧溫暖的生活時,他又在哪裡呢?

  外面下著大雨,他有避雨的地方嗎?有取暖的地方嗎?

  莉莉艾抿了抿唇,沉默了少許,便跪坐在小桌前,雙手放在大腿上輕輕相握,便這樣靜靜地等著詩織回來。

  雨點拍打在屋檐廊角的輕響,一聲聲傳入莉莉艾的耳中。

  她安靜地坐著,閉著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腳步踏過木製走廊的嘎吱嘎吱聲。

  莉莉艾睜開眼睛,抬眼看去,昏黃的燈光灑在紙門上,凸顯出門後的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束起傘,輕輕揮了揮,甩去其中雨珠。

  莉莉艾微微一怔……詩織有這麼高嗎?

  而且這道人影的動作……好熟悉。

  咔。

  紙門被拉開,許淺素提著傘,出現在莉莉艾面前。

  砰!

  莉莉艾猛地站起身,結果膝蓋撞到了小桌,鐵鍋震顫,其內滾燙的湯汁四處飛濺,灑在盤子與榻榻米上,莉莉艾膝蓋上雪白的肌膚瞬間紅了起來,一股痛感傳來,她卻恍若未聞,只是臉色蒼白而錯愕地緊緊盯著許淺素看。

  「莉莉艾……有一個月不見了吧……」許淺素將傘放在門外,走進屋子,伸手將紙門拉上,偏頭看向一臉不可置信的莉莉艾,沉默少許,才輕聲問:「你還好嗎?」

  莉莉艾的呼吸開始急促,她直勾勾望著許淺素,少許之後才反應過來,卻是從口袋裡取出手帕,跪坐下來,一邊擦著濺到榻榻米上的湯汁,完全不看許淺素,口中顫聲道:「許,許先生……為什麼你會……」

  她的嗓音乾澀,支支吾吾,卻是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

  許淺素走上前,從小桌上拿起紙巾,和莉莉艾一起擦著濺出的湯汁。

  「我今早才回到緣朱市。」許淺素將浸濕的紙巾揉成一團,拋進垃圾桶,繼而偏頭望著莉莉艾,「……畢竟你還在這裡。」

  此刻沒有什麼事能讓莉莉艾做,她便只得坐下,視線低垂,聞聽此言,悄悄抬眼打量了許淺素一下,繼而才低聲道,「你看上去好憔悴……」

  「有那麼明顯嗎?每個人都這樣說。」許淺素摸了摸自己的臉。

  兩人隔著小桌,相對而坐。

  莉莉艾伸出小手,隔著裙子輕輕揉著自己膝蓋上紅腫的部位,張了張嘴,想要與許淺素談論有關溶月的事情,但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最終,她只能說,「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許淺素偏頭看她。

  莉莉艾沉默了少許,才繼續道:「如果溶月能活下來……哪怕是用我的身體。」

  她還是認為,溶月比她更應該活在這個世上。

  許淺素看了莉莉艾一會兒,少許之後才收回視線,問,「莉莉艾,會唱歌嗎?」

  「嗯?」莉莉艾愣住了,她不解其意地望著許淺素。

  許淺素取出一根玉笛,輕輕放在桌上,繼而笑了下,「雖說我的技藝很差,但好在從三月份起,隨著瑪俐小姐苦學了兩個月……如今倒也能吹出一些差強人意的曲子。」

  「嗯?」莉莉艾更加不解了。

  「來唱歌吧……隨便唱點什麼都行。」許淺素捏起神闔之笛,輕輕摩挲。

  「……祭奠她?」莉莉艾小心翼翼問道。

  許淺素沒有回答,他握住神闔之笛,開始輕輕地吹奏起來。

  空靈的笛音宛若外界細雨濛濛,輕飄飄地傳入莉莉艾的耳中。

  又是莉莉艾便唱了。

  她唱道:

  「只要你能在我的身邊微笑,我就已經心滿意足——」

  「不知從什麼時候,你就一直守護著我——」

  「是在千年前吧——」

  「在這片嶄新的大地上盛開的花朵,我能否誇讚它美麗呢——」

  「只有寶可夢才會為了人類而哭泣——」

  「我也想為你而哭————」

  唱罷,許淺素放下神闔之笛,看著莉莉艾。

  莉莉艾也抬眼看著他。

  這歌是嘉德麗雅當初隨意寫下的,許淺素也只是和溶月一起在清徐唱過。

  屋外的雨勢絲毫不減,繼續蓬勃而下,拍打在屋檐廊角。

  莉莉艾小聲地解釋道,「我,我能看到溶月的一部分記憶……」

  「我知道。」許淺素微微頷首,又將神闔之笛鬆開,再次系在腰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聞聽此言,莉莉艾心尖兒驀的一顫,她望著許淺素,憑空感到幾分難過與委屈。

  莉莉艾雙手扶著小桌,上半身微微挺起,語氣帶著幾分急促,「我也……許先生……你的事情,溶月的事情,我也……」

  莉莉艾語句一頓,沉默片刻,繼而又默然地坐回去。

  「怎麼了?」許淺素柔聲問道。

  莉莉艾少許之後,才說,「從我回到三月初的時候,我就一直在猶豫……要不要阻止你……當初,哪怕你從火箭隊的手上搶來了面具,但只要我不戴,就可以制止這一切……你本可以不用經歷這些……」

  許淺素與莉莉艾對視。

  莉莉艾的眼睛很漂亮,是好看的碧綠色。

  溶月帶給許淺素的感覺,是澄澈明亮,宛若寶石。

  莉莉艾帶給許淺素的感覺,則是晶瑩濕潤,宛若湖泊。

  許淺素默默地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莉莉艾也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她才緊了緊自己的裙子,低聲道,「我並不像許先生想像的那麼溫柔……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我總是叫你『許先生』,是因為她經常這樣叫你,我心想,你或許會喜歡我這樣叫,當初戴上面具,更是存了一點私心……」

  莉莉艾抬眼看著許淺素,緩緩道,「那個時候,我心想,或許即便是鳳王,也不可能幫到我們……而到了那時,經由溶月之手,我能成為對你而言,特別的人……」

  說罷,莉莉艾又垂下視線,胸脯有些起伏,再次強調道,「我是有私心的……」

  屋外細雨紛紛,接二連三地發出一聲又一聲輕響。

  許淺素睜開眼睛,緩緩道,「這種事是很正常的,不用介意,你並不需要刻意模仿她,她是她,你是你……只是……」

  莉莉艾微微仰起小臉,濕潤的眼眸望著許淺素。

  「她走得太過倉促,也太過忽然,以致於讓我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她那樣明慧的人,那樣討人喜歡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該就這樣離去,連一點痕跡也沒有在世上留下……」許淺素低聲說道。

  「不是的……她留下了東西……是信。」莉莉艾忽然打斷許淺素的話。

  說罷,她連忙站起身,快步走至隔間。

  溶月……為許淺素留下了一封信。

  只是簡單地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將其疊好的信件。

  許淺素望著手中疊起的紙張,沒有說話。

  呼——

  屋外颳起了風,吹動神社屋檐上的風鈴,發出一聲聲清脆的響聲。

  許淺素沉默了少許後,手指舒展著紙張,將其拆開。

  其上第一行,用娟秀的小字,殷切地寫著。

  【望君親啟,見字如晤】

  看到這句話,許淺素的手輕輕一顫,卻是沒有看後面的內容,而是又將紙張疊起,放在小桌上。

  許淺素偏頭看向莉莉艾,繼而又默默收回視線,看向手心的信件,恍惚間,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位樂觀明慧的少女……但她是活在兩千年前的人啊。

  莉莉艾望著許淺素,忽的落下了淚,許淺素失蹤一周,她不曾落淚,方才許淺素回來,她也不曾落淚,但此刻不知怎的,眼淚一流,便怎麼也止不住。

  她再也抑制不住,撲進許淺素的懷裡,放聲大哭,嗚嗚咽咽。

  許淺素伸手摟住莉莉艾纖細的腰肢,另一隻手輕撫著她垂在身後的金髮。

  他偏頭看向窗外如幕的細雨,繼而回過頭,湊近莉莉艾的耳邊,輕聲說道,「莉莉艾,與我一同去見嘉德麗雅吧。」

  「為,為什麼?」

  「傷心憂患也好,逃避絕望也罷……就像外面的雨一樣,躲不開,避不得。」

  莉莉艾仰起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望著許淺素。

  她理解了許淺素的意思。

  她緊緊地抿住粉唇,卻是嗓音沙啞道,「我不是她。」

  「我明白。」

  「我打心眼裡希望,你和我在一起,不是因為她。」

  「莉莉艾很可愛,我也打心眼裡喜歡。」

  莉莉艾筆直地盯著許淺素看,隨後又將額頭抵在許淺素的胸口上,雙手緊緊抓著許淺素肩上的衣襟。

  她說:「許先生。」

  「嗯?」

  莉莉艾抬眼看向許淺素,繼而探起身子,獻上粉唇。

  於是兩人便緊緊抱在一起。

  ……

  「咦?怎麼?」許淺素微微一愣。

  點點紅梅在身下浮現……但這不對呀。

  莉莉艾雙手掩面,雪白的小臉一片通紅,嗓音羞赧地從喉嚨里發出,道,「我,我不知道……但應該是我在地下湖拿到虹色之羽時……它,它自作主張為我療傷,所,所以……」

  說至此處,莉莉艾便羞於啟齒,雙手緊緊捂著自己的粉唇,柳眉緊緊地蹙起。

  因為莉莉艾疼到難以自禁,所以許淺素便與她聊天。

  天南海北,無所不聊。

  兩人從阿爾宙斯聊至世界的起源,聊到緣朱市損毀的那些地皮最終會建成什麼,最後又聊藤藤蛇的眼睛為什麼會是紅色的。

  「我覺得,紅色的眼睛是很好看……但有時候也會顯得藤藤蛇有些冷冰冰的。」莉莉艾無不天真地說。

  「寶可夢的性格每隻都不同,不過世上應當也有瞳色不同的藤藤蛇,這點誰也不知,畢竟寶可夢的秘密還有許多未曾發現。」許淺素回答。

  「許先生有那麼多異色寶可夢,結果卻沒有找到一隻異色藤藤蛇……啊,這話可不能告訴藤藤蛇,否則她一定鬧彆扭。」莉莉艾忍不住笑了下。

  夜深,莉莉艾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許淺素摟著她纖細的腰肢,望著窗外的雨夜。

  看了一會兒,許淺素便輕輕起身,拿起溶月寫給他的信,坐在窗邊,憑著月光,細細讀著。

  【望君親起,見字如晤。】

  【……】

  同一時間。

  夜色幽然,銀月皎潔。

  少女一個人坐在合室中,視線透過窗外,望著繁星璀璨的夜空。

  她穿著華貴的和服,好看的黑髮垂在身後,姿態端莊而高雅地靜靜坐在榻榻米上……只有她一個人。

  因為克雷色利亞所引發的爆炸,讓少女換了間屋子,也讓家主不再關她禁閉。

  但即便如此,以她的身體,也不可能外出。

  關不關禁閉,倒是無足輕重。

  「已經過去了一周……他還好嗎……」少女低聲喃喃自語。

  說罷,她又長嘆了一口氣,「莉莉艾呢?許淺素有好好對待莉莉艾嗎?有對她負起責任嗎?」

  她憂心忡忡,心郁難解,卻是比一周前,也要消瘦了一些。

  話雖如此,但她相信,莉莉艾的未來,一定是幸福的……因為許淺素一定會負起責任,就像當初許淺素義無反顧選擇了嘉德麗雅一樣。

  而反觀自己……

  少女雙手捏住自己和服的下擺,未來,一眼便能看到盡頭……

  「嗚……」忽然間,少女的耳邊傳來一聲沉悶虛弱的叫聲。

  她微微一愣,這個叫聲……

  少女偏頭看去,卻見窗口處,一處身上中著箭傷,有著六條尾巴的紅毛狐狸用力地爬上窗沿,繼而『啪』的摔進合室中,不住喘著粗氣。

  少女一愣,「六尾!?」

  這隻六尾……好像是許淺素身邊那隻,一直保護著她……但這裡可是兩千年前啊!許淺素的六尾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而且……這裡六尾,細看之下,也要比許淺素那隻孱弱不少……

  「小姐?」門後傳來婢女的聲線。

  少女當即反應過來,六尾定然是被當作魔獸,受到了人類的攻擊,這才受了傷,逃到這裡……要保護她!

  少女連忙起身,來不及細看,快步來至窗前,將六尾抱起來,借著自己誇大的袖子,掩蓋住她的身形。

  「小姐,有隻妖狐闖入了宅邸……但不必擔憂,我們會儘快處理,您安穩休息即可,不必在意待會兒外面傳來的聲響。」紙門被緩緩拉開,一位穿著和服的婢女跪伏在原地,全然不敢看向少女,尊敬道。

  少女故作鎮定,柔聲道:「明白了,你下去吧。」

  「是。」婢女說著,伸出手,將紙門緩緩拉上。

  咔——

  紙門緊閉。

  六尾被少女抱起來,她仰起小臉,裂開嘴巴,露出牙齒,奶凶奶凶地望著少女,神情中滿是戒備警惕,但因為她受了傷,實在虛弱,難以掙脫,只得被少女乖乖抱住。

  少女看向六尾,倒是完全不怕,與她對視,越是看著,她就越覺得這隻六尾是許淺素那隻。

  真是怪事。

  忽然間,少女心有所感,抬眼看去,繼而瞳孔猛地一縮。

  一位少年宛若幽靈般,從紙門後徑直穿過,來至合室內,卻是沒有看向少女,而是打量著掛在牆上,一看便價值不菲的畫像,隨後鼻尖微動,眉梢一蹙,好似有些不適應合室內濃郁的藥草味。

  少女死死地盯著這位少年看……這位少年,是許淺素……但卻不是她的許淺素。

  他沒有與少女相處過的記憶。

  他……是過去的許淺素!?

  「未來的你,連十六歲都活不到,僅有的歲月,也像無根之萍,飄忽不定,就連自己一直想去的地方,也沒能去到,想要完成的心愿,一件也沒能如願……」

  少女忽然想起了莉莉艾曾經告訴她的話。

  許淺素與她相處時的畫面也一幕幕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他每次看著自己時,那雙眼睛總是溺愛而溫柔。

  他每次與自己說話時,嗓音總是平和,但每一句話卻總是含蓄。

  少女又想起了許淺素第一次見到自己時,說的那句話。

  「看來你吃了許多苦……」

  少女理解了……許淺素從一開始,就什麼都知道。

  他是在知曉一切的前提下,才與她相愛的……但那時,自己卻什麼也不知道。

  意識到這點,少女那雙漆黑的眸子便蓄起了水光。

  【許淺素】轉過身,看向她與六尾。

  少女連忙收起表情,垂下眼帘,借著與六尾對視,用劉海掩飾自己的神情。

  忽然間,少女卻是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她又開始劇烈地咳嗽,咳嗽到她的眼淚都出來了。

  「小狐狸……我們離開這裡吧!」咳嗽完,少女便莫名元氣滿滿地對六尾說。

  她,想離開這棟宅邸。

  因為她知道,無論發生什麼,【許淺素】一定會陪在她的身邊。

  與其讓他看到自己虛弱地躺在床上病死,還不如暢快而帥氣地出去旅行,之所以是旅行……因為聽說,許淺素喜歡旅行。

  在【許淺素】出現之前,少女從未有過這種想法……但此刻,她的心裡滿是勇氣。

  「嗚?」六尾望著這位第一次見面的人類女子,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也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救自己。

  少女站起身,邁著緩緩的步子,越過許淺素,背對著他,伸出手,用衣袖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繼而來至櫥窗將其打開,內里琳琅滿目,儘是藥物。

  她取出藥箱,為六尾輕輕處理著傷口。

  「嗚?(你為什麼要救我?)」六尾問。

  少女沒有回應,她處理完傷勢,猶豫了片刻,便伸出消瘦的手,輕撫著六尾背部的皮毛,「好柔軟,好暖和~」

  她開心地笑了起來,那雙好看的大眼睛都眯了起來。

  隨後,少女卻是從榻榻米下,取出一大張紙。

  這是地圖……她的父親知道她總是一個人待在屋中,為了讓她解悶,總是送來稀奇古怪的東西。

  少女此前,從未看過這地圖,但此刻既然決心要去旅行,那無論如何,也該找到目的地才行。

  卻見【許淺素】好奇地走過來,俯身與她一起看著地圖。

  少女的嬌軀微微一僵,心臟砰砰直跳。

  不過【許淺素】並沒有發現她的異狀,他認真望著地圖,繼而伸出手指,輕輕地摩挲著一處位於地圖角落的小島。

  少女知道,這座小島,便是伽勒爾地區……是許淺素的出生地。

  「這座島,是我所能搜集到的地區中,距我們最遠~的地方呢,聽說……嗯,叫劍盾……真是奇怪的島名。」少女輕聲說道,望著許淺素放在地圖上的手指,心頭感到無比緊張,卻是鼓起了勇氣,也伸出手指,與許淺素的手,重合在一處。

  【許淺素】有些驚訝地回頭看著她。

  少女心中寂寥……觸碰不到……果然觸碰不到,【許淺素】,只是靈體……他並不是真的來到了這個時代。

  【許淺素】默默地收回手指,長身而起,走至櫥窗,打量著其內形形色色的藥物。

  少女臉上輕快的神情沉寂下去,她跪坐在小桌前,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的和服下擺,旋即偏過小臉,怔怔地望著【許淺素】的背影。

  恍惚間,兩行清淚順著她的側臉,滑落在地,她卻恍然未覺。

  ……

  許淺素倚靠著牆壁,手指舒展著信紙。

  【望君親啟,見字如晤】

  【許淺素,此時此刻,六尾正趴在我的大腿上睡覺,而我,正在為你寫信。】

  【我,對此感到十分欣喜。】

  【因為從小到大,我都沒有一位能夠寫信的對象。】

  【我本想通過這封信告訴你,我已經做好了與莉莉艾交換回身體的打算……我想讓你釋懷,想讓你不要為我而傷心。】

  【但當我真的拿起筆時想要寫些什麼時,但無論如何,也寫不出那些讓你釋懷的話。】

  【我只想對你傾訴愛意,我希望你生生世世,也不要忘記我。】

  【你說話的樣子,我真的很喜歡,每次說話,你都望著我的眼睛。】

  【剛開始時,我總疑心你這傢伙謎語人,故弄玄虛,但此刻,我真的打心眼裡喜歡你說的話。】

  【含蓄而婉約,漂亮極了。】

  【我,覺得當初能向克雷色利亞許下『前往未來』的願望,是我最正確的決定!】

  【我這一輩子,從沒有遇見過什麼好事,但自從來到現代後,我交到了詩織,瑪俐兩位朋友……】

  【詩織雖然總是說些讓我很羞的話,但她是一個溫柔的人。】

  【瑪俐除了你,不願意與任何人多話,但在與我和詩織逛街時,每次我們兩人捉弄她,她都會有很可愛的反應。】

  【能交到這兩位朋友,讓我感到無比欣喜。】

  【我的父親,從未對我說過『加油』,從未鼓勵過我,但在現代,莉莉艾卻是哭著對我說,『不要擔心,你一定沒有問題的』『加油,溶月。』】

  【有人能這樣鼓勵我,讓我感到無比感動。】

  【還有……你。】

  【我是個病秧子,從小到大,只會給別人添麻煩,像我這種人,居然能被你深深地愛著。】

  【你曾對我說,要讓我幸福,要與我一輩子在一起】

  【能被你這樣愛著,讓我感到無比幸福。】

  【我,深深地愛著你。】

  【能有這種感受,讓我感到無比幸福。】

  【自從我來到現代後,遇見的滿是好事。】

  【但是我就要離開了……我決心明天就離開,若是再不離開,我便再也不能下定決心了。】

  【我對此,感到無比不舍。】

  【我,就要離開了。】

  【在我離開後,我希望你能幸福。】

  【嘉德麗雅小姐雖然看上去性格惡劣,但我知道的,她把你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要,只要為了你,她什麼也願意做……她就是那麼愛你。】

  【你要好好對待她,若是哪天她高興,你應該向她誠實地說出心中的想法,即對瑪俐,對莉莉艾負起你應盡的責任。】

  【別再猶豫了!】

  【你知道我有多羨慕她們嗎!】

  【她們還有選擇的餘地,但我卻只能離開你。】

  【要珍惜她們!】

  【也要珍惜你的寶可夢們!】

  【我,要離開了。】

  【寫至此處,我已經潸然淚下,眼前什麼也看不到。】

  【我想繼續為你寫信。】

  【但是,已經沒有第二封信可以讓我寫給你了。】

  【若是我們未來還能相見該有多好。】

  【許淺素,我就要離開了。】

  【我不願你釋懷。】

  【你要記得我。】

  【不要忘記我。】

  【臨穎依依,不盡欲白。】

  【言不盡思,再祇珍重。】

  【許溶月留。】

  溶月並不姓許,只是按照她那個時代的習俗,嫁了人,便要隨夫姓。

  許淺素默然地合住信紙,仰首看向窗外。

  雨幕已經隱去,烏雲盡散,銀月宛若圓盤,掛在夜空。

  許淺素理解了……溶月的詛咒,不過是她對許淺素的,一次小小的任性。

  即,讓許淺素一輩子也忘不了她。

  許淺素望著窗外的銀月,繼而緩緩閉上眼睛。

  少女拿出剪刀,將自己垂至腰間的柔順黑髮,直接剪斷。

  她脫下繁重的和服,換上方便行走的布衣,戴上斗笠,隨後才看向縮在她衣襟里的六尾,輕笑了下,問:

  「準備好了嗎?小狐狸?」

  「嗚~」

  少女抿嘴一笑,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繼而仰首看向眼前的圍牆。

  這堵圍牆,並不高聳,但卻囚禁了她一生。

  她十六年來,從未踏出過外界哪怕一步。

  「咳咳。」少女忍不住咳嗽了一陣兒,繼而又淺笑一下。

  「走吧……」她低聲道。

  【許淺素】跟在她身邊,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陪著她。

  少女踩著堆在牆邊的木樁,有幾分吃力地爬上圍牆。

  她在圍牆上站穩,繼而一手扶著斗笠,看向圍牆之外,微微一怔。

  「這……就是外界?」

  一輪圓月,正對著少女。

  晚風拂來,微微掀起少女斗笠上的面巾與她的齊肩短髮。

  如水的月光垂灑在她的身上。

  少女忽的一笑,繼而朝著月亮,輕輕一躍。

  (溶月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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