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29 梭巡於密林與叢山之間

  轟鳴聲朦朦朧朧從不遠處傳來。

  正等待午餐的寶可夢們起初並沒有在意這點微不足道的動靜——銀杏原野是訓練家聚集之地,有切磋戰鬥之聲再正常不過。直到煙塵自林中升起,在樹頂休憩的大比鳥無意掃過一眼,敏銳地察覺到塵埃之後的身影似乎很熟悉。

  金色的鳥兒迎風展翅,朝向爭鬥處飛去。

  而此時,利歐路和卡蒂狗早已斗作一團。

  它們剛勢均力敵地較量過一番,都對彼此有些小小的不服氣。那枚摔壞的藻根果仿佛被引燃的導火索,兩隻小狗寶可夢顧不得身處何地,只想狠狠給對方一個教訓,你一拳我一口打得火星四濺。周圍的野生寶可夢受到驚嚇紛紛逃離,一隻百足蜈蚣不過慢了半步便被衝擊波震落,從樹梢跌落下來摔得眼冒金星。

  巨大的聲響和火光令蟲寶可夢慌了神,本能地狂奔起來,致命毒素從尾尖蔓延至全身。

  利歐路和卡蒂狗正靠獠牙與利爪壓制著對方,誰都不肯後退一步。當它們察覺到橫衝直撞的百足蜈蚣時已來不及閃躲,眼看浸滿毒液的獠牙就要落在它們身上。

  「咻——」

  刺耳的風聲劃破長空,連氣流都為之震盪。大比鳥如同流光般切入爭鬥者之間,寬闊的羽翼如同盾牌將蜈蚣的毒牙阻攔在外,強風隨之而來,瞬間將矮小的寶可夢們掀翻。

  鳥鳴聲將百足蜈蚣嚇得魂飛魄散,當即打著滾落荒而逃。而被糊了一臉落葉的小狗們仰起頭,對上大比鳥銳利雙眼的瞬間便一個激靈,上頭的熱血漸漸冷卻,終於意識到自己在闖禍。

  在鳥兒冷冰冰的注視下,兩隻寶可夢不敢再鬥毆,垂頭喪氣地被大比鳥一爪一個拎回了營地。

  「……」

  灶台旁,正調整甜湯火候的小夜不禁陷入了沉默。

  她眼見大比鳥拎著兩隻灰頭土臉的小狗徑直飛來,啪地將小傢伙們丟在面前又揚長而去。而利歐路和卡蒂狗一聲都不敢吭,臊眉耷眼地蹲在那裡,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小狗。

  訓練家掃了一眼寶可夢們身上的傷痕,立刻洞悉了它們的所作所為——以及被大比鳥毫不留情甩成兩條破麻袋的原因。

  小夜嘆了口氣。

  自知犯錯的小狗們已經做好了被訓斥的心理準備。卡蒂狗作為警犬預備役,鮮少將人類的指令搞砸,此刻更是滿心慌亂,甚至思考起了自覺罰站三天三夜能不能挽回訓練家的信任——不過,兩個頭都不敢抬的小傢伙等來的僅僅是人類動作輕柔的撫摸罷了。

  「下次對戰至少要在我身邊,好嗎?」

  小夜摸了摸寶可夢們毛茸茸的小腦袋。

  「你們的傷口沒有訓練家處理會很危險的。或者……」

  見利歐路和卡蒂狗互相打量的眼神都不算友好——而火星的引燃者顯然是非火系的那隻,小夜乾脆翻出一瓶嶄新的傷藥,草草系了根布帶將其掛在利歐路胸前。

  「打完之後好好治療你自己和你的對手。做得到嗎?」

  「!?」

  利歐路低頭看看熟悉的藥瓶子,再扭頭看看剛互毆過的對頭,也不知腦子裡想像到什麼畫面,頓時把自己驚成一隻石化狗動彈不得。見此情景,訓練家也只好搖搖頭,先將灰撲撲的小傢伙們擦洗乾淨,在每一處傷痕表面細緻噴塗傷藥。

  待簡單的治療告一段落,日光已攀至頭頂。文火熬煮的甜湯香氣四溢,宣告著餐食準備就緒。

  試圖「戴罪立功」的兩隻寶可夢攬下了召回同伴們的工作,繞著草場一邊狂奔一邊嗷嗚個不停。連鬼斯通都受不了此等魔音灌耳,劃拉著兩隻失控的手倉皇逃竄,反而跑錯方向離營地越來越遠了。

  作為一位經驗十足的自由訓練家,小夜對此類亂象早習以為常,任由卡蒂狗汪汪叫著去追趕鬼斯通。隨後,年輕人轉頭看向已經歸隊的搭檔們,卻突然一愣。

  她察覺到大比鳥的狀態有些不對勁。

  正如往常一樣,大比鳥往往是第一批響應呼喚回到訓練家身邊的寶可夢。但此刻鳥兒的動作有些遲緩,仿佛背負了重物般步履維艱——而小夜清楚以大比鳥的身手,阻止利歐路和卡蒂狗打架遠不足以消耗體力至此。

  「身體不舒服嗎?」

  面對訓練家的提問,大比鳥依舊是那副沉穩可靠的做派,搖頭的模樣似乎與往日無異。但小夜知道不少鳥類都有藏病的習性,乾脆無視那顆搖來擺去的鳥腦袋,開始細細打量它厚重的羽毛。

  空氣中溢散著微不可查的咸腥味。久經旅行的自由訓練家對這類毒液特有的氣味再了解不過,馬上將目光鎖定在寶可夢略顯凌亂的左翼。

  有些無措的大鳥似乎想要後退兩步,可惜等待開飯的暴鯉龍正將尾巴橫在那裡,有意無意地阻斷了退路。人類藉機輕手輕腳地撥開沾著灰塵的羽毛——滲血的傷口赫然出現在眼前,邊緣已經微微泛青。

  「這可不是該搖頭的時候。」

  小夜將不贊同的嚴厲目光投向寶可夢。大比鳥似乎很想表達自己從小被獨角蟲扎到大,不在乎這點小小毒素,但掙扎一番無果——主要是尾羽被暴鯉龍那條沉甸甸的大尾巴壓住以至於動彈不得,只好老老實實立在原地接受訓練家的照顧。

  咸腥味,圓形孔狀的細小傷口,和足以令大型鳥類身體麻痹的劇毒;結合銀杏原野棲息的寶可夢族群種類,小夜立刻意識到這可能是百足蜈蚣造成的傷痕。她飛快掏出對應蟲毒專用的藥水噴塗在傷處,又將解毒藥和補充體力的藥劑統統塞進病患口中。等到訓練家精細地綑紮好繃帶,可憐的大比鳥已經被木子果口味的藥片苦到理智蒸發,險些一頭磕在暴鯉龍堅硬的鱗片上。

  百足蜈蚣以擁有強烈劇毒而聞名,即使服用過對症藥物,毒素也很難立刻被化解,再強壯的傢伙都至少得在病床上躺半天。剛才大比鳥還能勉強挪步,現在毒性徹底發作起來,寶可夢幾乎站都站不穩,在訓練家的目光凝視下終於肯規規矩矩地臥下休息。

  小夜這才鬆了口氣。

  只要處理及時,百足蜈蚣的毒素不足以威脅大體型寶可夢的生命安全,靜養一日自然會痊癒。營養豐富的午餐也能加速寶可夢的康復——

  念頭剛過,急促的犬吠聲從身後響起。小夜詫異回頭,見兩隻充當「開飯鈴」的小狗都氣喘吁吁,卡蒂狗更是急得噴起了火星。

  環視四周,察覺到某個本應很惹眼的橘色身影消失無蹤後,小夜不禁和隊裡的老搭檔們緩緩對視——眼中都滿是沉重又熟練的憂愁。

  這樣的情景並不是第一次發生。

  在火恐龍剛剛進化成噴火龍,對自己的翅膀充滿好奇時,經常在等待開飯期間到處亂飛。它的方向感本就欠佳,配合跌跌撞撞的飛行技術,不出意外地一周至少迷路七次——好在當時噴火龍還沒有能力飛太遠,多半都掛在某根樹枝上筋疲力盡地等待營救。訓練家的波導之力能立刻鎖定夥伴的氣息,眼力極佳的大比鳥也能很快發現它的蹤跡,因此從未生出什麼事端。

  如今的噴火龍倒不再總是亂扇翅膀玩,但飛行能力也不可同日而語,萬一它看到什麼新鮮物件便追了過去……

  小夜晃晃頭,暫時將可怕的想像拋在一旁。

  「利歐路,能感應到噴火龍的位置嗎?」

  深藍的小犬聞言閉目,一道道無形波動沿地面蔓延開來,徑直盪向遠方。

  它的波導探測能力已經有長足進步,集中注意力時足以將感官延伸到幾里之外。然而半分鐘過去,當利歐路重新睜開雙眼時,耳朵都沮喪地垂了下去。

  小夜蹙起眉,感到事情有些棘手。

  她的波導之力比起利歐路更加嫻熟,也能夠籠罩到更遙遠的範圍。換做是平常,只需幾息之間便能輕鬆從廣袤的銀杏原野中尋找到熟悉的氣息——可惜現在並非平常。

  風雪山巔那場戰役太過兇險,小夜不得不使盡渾身解數來渡過難關。面對那尊山嶽般的冰之巨象時,為取代脫落的震撼彈,她不顧身體負荷全力釋放了波紋共振,換得的威力才終於成功將巨獸一擊粉碎。只是那海嘯般的龐大波導遠超十歲幼齡者能駕馭的範疇,帶來的強烈反衝幾乎要了人的性命,全靠其平日將身體鍛鍊得還算強健才沒有當場暈厥過去。

  拜冰見家完善的醫療設施所賜,此刻小夜身上的傷勢早已徹底痊癒,連一絲擦傷都沒有殘留。唯有波導之力還如同乾枯的河流般奄奄一息,稍微動用都會感受到劇烈的疼痛。

  她憑藉自由訓練家的粗糙神經判斷,這就像運動過量的肌肉酸痛一樣無須在意,靜置一段時間便會自動康復——只是眼下或許並沒有靜待的空閒。

  「辛苦了,我來吧。」

  小夜安慰地摸了摸小犬的頭,開始凝神調動力量。

  而動作剛起——甚至眼睛都還沒閉上,突然有什麼尖銳的物體猛力擊打了她的後腦勺,啄得小夜一個踉蹌險些和利歐路臉貼臉。

  訓練家愕然回頭,便見大比鳥施展著特性銳利目光緊盯自己,連頭頂的翎羽都聳立起來,無聲地表達著反對。

  儘管那時已經無力出戰,但它依舊在精靈球中目睹了風雪山巔驚天一戰的全程,清楚小夜正面臨怎樣的困境。鳥兒搖搖晃晃地站直身子,努力張開翅膀,示意人類坐到它背上。

  只是百足蜈蚣的毒性非同尋常,大比鳥原本旺盛的體力幾乎被吞噬殆盡,僅僅是一個簡單的起身動作都令它喘息急促,雙腳也止不住地打顫。訓練家根本看不下去寶可夢這副逞強的樣子,單手一壓便把它按回了一灘鳥的形狀。

  固執的老夥伴令小夜有些苦惱,目光不由轉向了手鍊上鑲嵌的白色圓石。沒等她回憶起醫囑究竟是兩天不許用心靈寶石還是兩周還是兩個月,一灘鳥掙扎著仰起頭,一口叼住了人類的手腕。

  「……」

  訓練家看看自己被吞得只露出胳膊肘的手臂,再看看頂著銳利目光的大比鳥,只好嘆了口氣。

  「知道啦,你別擔心。」

  小夜安撫著受傷的夥伴閉目休息,隨後拿起手機,開始聯繫銀杏原野的管理者。

  寶可夢保護區內駐紮著大批護林員,負責巡邏和保護當地生態、以及為外地旅客排憂解難。「寶可夢和訓練家走散」這類事在南國的銀杏原野再常見不過,護林員們立刻訓練有素地行動起來,確認走失寶可夢的種族樣貌後展開了搜索工作。

  而噴火龍的訓練家當然也不會一味等待。

  掛斷求助電話後,小夜思考片刻,簡短地為寶可夢們分配了任務。

  森林蜥蜴和鬼斯通都有著絕不迷路的方向感,暫時組成一隊去西邊的林地尋找噴火龍;暴鯉龍獨自出發,順著溪流搜索蛛絲馬跡;而她自己則帶著利歐路和卡蒂狗前往東邊的山嶽地帶。

  「皮丘,就拜託你照顧好大家了。」

  「交給我丘!」

  小夜伸出手指,觸了觸電氣小鼠晃個不停的尾尖。

  他們的營地位於原野管理者劃定的休息區,外圍有護林員來回巡視,絕不會有野生寶可夢侵擾。讓受傷的寶可夢原地休息總好過跟隨訓練家在精靈球里承受顛簸。

  皮丘看看傷患大比鳥,瞧瞧迷茫無措的雪童子,又瞅瞅背對眾人的朝北鼻,深感任務重大,當即嚴肅地豎起耳朵,表示自己一定全力完成任務。

  再三叮囑過注意事項後,訓練家下達了出發的命令。 zhaoshyan.c 森林蜥蜴與幽靈一同踏進林間,深藍水龍一頭扎進河流朝北而去。人類則帶著兩隻小傢伙直奔東方的岩山,遠去的身影沒入交錯的山岩石棱,很快便模糊不清了。

  眼見訓練家已經跑遠,想起那兩隻小狗寶可夢打架時的不可靠樣子——以及餘光瞥見朝北鼻蠢蠢欲動仿佛要遁地而逃,大比鳥焦急地支撐起身體,恨不得當場颳起一陣暴風把人類和石頭卷做一團。好在皮丘是個經驗老道的戰士,朝北鼻才剛轉了半圈便慘遭電光雷火伺候,一時間被劈得磁鐵宕機、四肢失控,臉朝下栽成了一座憤怒的石雕。

  「全力完成任務」的皮丘警惕轉身,正看到傷患剛試圖爬起來的模樣。大比鳥都沒來得及出聲,便沐浴了一發酥酥麻麻的電磁波,頓時無奈地癱倒在地動彈不得。

  面對電氣鼠專注過度的盯視,鳥兒嘆了口氣,終於不再掙扎。

  它勉強扭過頭,望著訓練家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肯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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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寶可夢保護區內駐紮著大批護林員,負責巡邏和保護當地生態、以及為外地旅客排憂解難。「寶可夢和訓練家走散」這類事在南國的銀杏原野再常見不過,護林員們立刻訓練有素地行動起來,確認走失寶可夢的種族樣貌後展開了搜索工作。

  小夜:(焦急)您好,我的噴火龍走失了,請幫幫我!

  護林員:(從容)好嘞!今天第135隻走失寶可夢是噴火龍,幫您登記了!晚上打包一起送回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