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聽著趙桓柔和的話,感受到再一次出現的『秦卿』二字,心中卻是苦水翻湧。
皇帝開明大度,不做強人所難的事情?
他怎麼沒感覺到。
反倒覺得伴君如伴虎,皇帝年紀不大卻心機深沉,對他簡直是刻薄寡恩得很。
稍有不慎,就被皇帝算計。
不被皇帝算計,也被皇帝驅趕著往前走,沒有停下來的機會。
秦檜心中愈發的敬畏,弓著背行禮道:「回稟官家,臣是自願去大相國寺做事,絕無半點的不情願。」
趙桓問道:「真的嗎?」
秦檜一副篤定姿態,回答道:「臣句句屬實,沒有半點虛假。臣一定會處理好大相國寺的土地和長生庫,如果完不成任務,願意提頭來見。」
趙桓讚許道:「如果我大宋的官員,人人都有秦卿這樣做事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天下可定。」
「你放心,朕全力支持你,朕就是你的後盾。」
「等這次的事情結束,你就從監察御史的職務,轉入戶部任職。」
趙桓敲打了秦檜後,又開始畫餅道:「這一次你立下大功,再不會有人說什麼。」
秦檜瞬間眼前一亮。
上一次,官家要提拔他,卻因為政事堂宰相的反對,導致他失去了機會。
如今,他勢在必得。
秦檜表態道:「請官家放心,臣會全力以赴。不過要解決大相國寺的問題,還有最大的問題。」
趙桓問道:「什麼問題?」
秦檜解釋道:「大相國寺的土地,一部分是大相國寺自己的。實際上,卻有很多是王公貴族,為了逃避賦稅,把土地捐給了大相國寺。」
「這不是真捐,是假意捐贈,實際上是交給大相國寺打理而已。」
「同理,大相國寺長生庫的錢也一樣,許多的王公貴族把錢存過去放貸,藉此賺錢。」
「大相國寺賺了錢,自己占一部分,再分一部分給王公貴族。」
說到這裡,秦檜眼中也多了一抹擔憂,表態道:「要把所有的土地和錢財收繳,會有無數的官員和王公貴族鬧事的。」
趙桓強勢道:「他們鬧事,你也不必怕。大相國寺非法放貸,非法占據土地,你收繳的是大相國寺的錢和土地,和其他人無關。」
對東京城的王公貴族,趙桓沒有半點的好印象。
這些人富得流油。
朝廷困難重重的時候,沒人願意支持朝廷。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到處都是流民時,他們也不會拿出半點錢財和糧食賑災。
這些王公貴族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一個個進一步逼迫百姓,把百姓逼得典當田地,最後不得不賣身,成為大族的附庸。
這些人和寺廟勾結在一起,不斷的壓榨百姓。
全都是害群之馬,是大宋的毒瘤。
趙桓不會像趙佶,及其他大宋的歷代皇帝,屁股始終在士大夫一邊,只管上層的死活。
趙桓的基本盤是天下的百姓。
百姓在,大宋在。
百姓在,趙桓在。
當天下的百姓都活不下去,趙家的江山也就沒了。當天下的百姓支持,趙桓將無所畏懼,更會無往而不利。
秦檜正色道:「官家的話,臣已經明白了,會一力推進大相國寺的事情。」
「不過要接管長生庫,涉及太多的銀子,單獨臣一個人去,無法控制局面。」
「請官家抽調一支禁軍駐紮,確保大相國寺的穩定。」
趙桓眼神讚許,說道:「你的考慮非常周全,某些人為了錢,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的。」
當即,趙桓喊來關勝,吩咐道:「關勝,你帶著一千禁軍去大相國寺坐鎮,協助秦檜接管大相國寺的長生庫。」
「遵命!」
關勝抱拳回答。
在關勝應下後,趙桓擺手道:「都下去吧。」
「遵命!」
秦檜和關勝齊齊應下。
趙桓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眼神期待了起來,大相國寺的長生庫,到底有多少錢呢?
實際上,大相國寺只是一個突破口。
大相國寺背後牽連的王公貴族,才是趙桓真正的目標。
正如秦檜擔心的那樣,這些人利益受損後,必定會跳出來的。
趙桓要把這些人壓榨一遍。
他不是漢武帝,也沒有漢武帝那樣的威望,漢武帝為了避免豪強坐大,為了收割錢財和利益,一句遷徙的話,就定期遷徙豪強去鎮守陵邑。
這是割豪強的韭菜。
你強大了,壓榨百姓了,侵吞百姓的利益了,朝廷就要收拾你,逼得你背井離鄉,丟掉幾代人經營的一切。
趙桓不敢直接這麼幹。
真要明刀明槍地針對王公貴族、士大夫,立刻會遭到『天下人』的討伐。
趙桓從大相國寺入手,我不是針對你,只是針對不法寺廟。
結果一樣。
卻師出有名。
……
秦檜和關勝一起走出大殿,心中有些緊張,也擔心接下來的安全,問道:「關將軍,可否抽調兩個人,暫時隨時跟在我身邊?」
「可以!」
關勝毫不猶豫回答。
秦檜心中鬆了口氣,拱手道:「多謝了。」
關勝搖頭道:「秦大人客氣了,這是我的職責。」
秦檜沒有再多說什麼,和關勝去調兵,再一起往大相國寺去。
……
玄勇先一步返回大相國寺,安排人喊來玄真,笑道:「玄真師弟,恭喜了。」
玄真驚訝道:「師兄,喜從何來?」
玄勇解釋道:「官家已經下旨,命你擔任新一任的大相國寺主持,主持大相國寺的一切事務。」
玄真瞬間激動了起來,感謝道:「多謝師兄的栽培,沒有師兄舉薦,就沒有我的現在,我一定唯師兄馬首是瞻。」
玄勇謙虛道:「不是我栽培,是官家器重。」
「鑑於這次大相國寺的問題,官家要處罰大相國寺。所有違法戒律清規的人,收回僧人的度牒,再驅逐出大相國寺,以及查抄違法所得。」
玄真道:「這是應該的。」
玄勇繼續道:「大相國寺接下來,要進行改革……」
當即,玄勇說了僧侶的人數控制、長生庫的接管,以及土地的國有化。一切說完,玄勇問道:「師弟,你覺得呢?」
玄真身體都輕微顫抖起來,急切道:「師兄,這可是大麻煩啊。」
玄勇微笑道:「我自然知道有麻煩,可是官家要安排,咱們哪裡能阻攔呢?師弟,你如果不願意,我不勉強,你離開大相國寺就是。」
「我願意!」
玄真毫不猶豫回答。
不管大相國寺怎麼改變,他都是大相國寺的主持。
當了主持,就有了不一樣的身份,影響力也不一樣,豈能因為大相國寺被壓制而改變呢?
玄勇見玄真支持,不再多說,安排人把大相國寺的主持和監寺喊來,宣布了對永寧等四十八人的處置。
所有人被逐出大相國寺,抄沒所得。
事情處理完,玄勇進一步宣布大相國寺的改革,朝廷接管長生庫和土地,大批的僧侶要遣散,有人開始反對了。
「僧錄大人,您不能當了朝廷的僧錄,就不管咱們大相國寺的死活。」
「請僧錄大人回絕官家,我們改不了。大相國寺這樣一搞,就不是大相國寺了,官家身為天子,豈能與民爭利呢?」
「不行,絕對不行!」
「乾脆咱們自己把長生庫的銀子分了,不給皇帝。」
一個個主持和監寺都反對,群情激奮。
大相國寺改革後,僧人就只是普通僧人,什麼利益都沒了,是很多習慣了繁華的和尚不願意的。
玄勇冷著臉,呵斥道:「我看誰敢?」
「我們就敢!」
人群中,有人開口喊話。
當涉及最根本的利益,有人硬著反對,一個個表態下,氣勢洶湧,讓玄勇都有些為難了。
局面,隱隱失控了。
恰在此時,禪房外傳來秦檜森冷的聲音:「大相國寺在天子腳下,必須遵守朝廷律法。」
「不遵法紀者,殺!」
「不尊皇命者,殺!」
「拒絕整改者,殺!」
秦檜帶著關勝及士兵進入,銳利的目光掃過現場所有人,高聲道:「本官現在問一句,誰支持,誰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