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佛歸佛,世俗歸世俗!

  隨著皇帝的聲音落下,大殿中瞬間炸了鍋,一個個僧人都急切起來。

  尤其大相國寺的主持永寧禪師,一貫是不悲不喜,現如今,平和的眼中都閃爍著怒火了。

  一群不成器的狗東西!

  學了一輩子的佛,學了一輩子的做人,學到狗肚子裡面去。

  想當年,大宋開國時,太祖趙匡胤去大相國寺禮佛,站在寺廟的大殿內,看著佛祖那恢宏的佛像,問大相國寺的僧人見佛要下跪嗎?

  一句話,是試探,又有著皇帝不容許任何人挑釁的冷漠。

  大相國寺僧人的回答稍有不慎,就可能遭到滅頂之災。

  當時,大相國寺的僧人沒有人能回答。

  唯獨朝中的僧錄贊寧和尚站出來,對著趙匡胤說『現在佛不拜過去佛』,把趙匡胤捧成了現在佛,和佛祖並立。

  一下子,就解決了大相國寺的難題。

  贊寧是當時的高僧,不在大相國寺擔任主持,而是在朝廷任職。僧錄一職,就是管理全國寺院、僧籍以及僧官補授的。

  昔日大相國寺的僧人,知道自身位置在哪裡,知道低調做事,不會自負高調。

  如今,一個個都狂妄了。

  說什麼風能進雨能進,唯獨皇帝不能進,忘記周世宗滅佛的事情嗎?忘記之前還有滅佛的事情嗎?

  佛門被滅,都源自於自大,源自於干涉了太多的世俗。

  永寧禪師知道今天的事情可大可小。

  皇帝不追究,就是件小事情,無足輕重。一旦皇帝要追究,大相國寺就攤上大事兒。

  永寧禪師微弓著背,雙手合十行禮道:「官家,大相國寺出了問題,的確是不像話。貧僧立刻整頓大相國寺的風氣,絕不讓官家失望。」

  其他各禪院的主持也紛紛說話,都說要整頓風氣。

  只是許多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疑惑到底是誰放出這樣的狂言?

  玄勇和尚此刻明白了。

  他今天在禪院,竟然碰到了微服私訪的皇帝。

  當著皇帝的面,他說了狂妄的話,得罪了皇帝。尤其皇帝在慧悲禪院沒有給功德錢,他還詢問皇帝要不要解簽?

  找死啊!

  皇帝怎麼就不通知,跑到了寺廟禮佛呢?偏偏還來了慧悲禪院。

  玄勇心中慌亂,卻清楚今天站出來,這輩子就完了。

  絕對不能站出來,要好好藏著。

  玄勇和尚假裝東望望西看看,似乎和自己沒關係。

  這一幕落在趙桓的眼中,趙桓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容,玄勇這個和尚還真是有意思?

  想躲避,沒門兒!

  趙桓要撕裂大相國寺,要徹底整頓大相國寺,就必須有大相國寺的人。

  用大相國寺自己人對付自己人,那才能對症下藥,才能無往而不利的,因為熟悉大相國寺的一切。

  趙桓收回目光,看向永寧禪師,淡淡道:「永寧大和尚,到如今出了問題,你才想著整風,晚了!」

  「之前,你跑哪裡去了?」

  「大相國寺的和尚越來越多,卻愈發的良莠不齊,什麼貨色都往大相國寺塞。」

  「一個個和尚,沒了低調學佛的態度,尾巴都翹上天了。尤其是一個個長得肥頭大耳的,只知道賺錢,借著拜佛斂財,賺取無數的功德錢。」

  「這不合適!」

  「僧人就是僧人,應該吃齋念佛,應該導人向善,給人一個寄託就足夠了。現在,僧人從遠離世俗變成了世俗的一部分,不再吃齋念佛,只想著賺錢。」

  「這還是僧人嗎?」

  一句句話,敲擊在永寧禪師的心頭。

  永寧禪師心慌意亂,打心底有些怕,急忙道:「官家說得對,大相國寺是出了問題,是要整頓了。」

  「唯獨今天發生的事情,到底是哪個禪院的人,放出了這樣狂言妄語?還如此不知羞恥的斂財。」

  「請官家示下,貧僧帶著人立刻處置。」

  「官家,我大相國寺絕不會姑息任何違法亂紀的人,大相國寺從始至終都支持朝廷,遵從官家的安排,絕不會狂妄。」

  「請官家明鑑。」

  一個個僧人都開始表態。

  全部的人都是一副謙卑模樣,所有人都很清楚,天下都是皇帝的,一旦皇帝不要臉直接滅佛,或者是減少僧人數量,寺廟根本擋不住。

  在朝廷的暴力機器面前,寺廟的一切都是白搭。

  趙桓看著大多數僧人肥頭大耳的模樣,眼神漸漸凌厲,目光落在玄勇和尚的身上,開口道:「玄勇和尚,你說呢?」

  轟!!

  玄勇腦中一瞬間炸了,腦中都變得一片空白。

  被皇帝點出來了。

  一雙雙目光也隨之看過來,目光中透著的凌厲,以及恨鐵不成鋼,更有恨不得立刻弄死他的凶光。

  玄通雙腿一軟,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官家,我錯了!」

  玄勇以頭叩地,辯解道:「貧僧不知道官家身份,口出狂言,請官家降罪。」

  「當時之所以這樣說,是想著矇騙這些信眾,讓他們知道大相國寺的影響力,知道我大相國寺是皇權特許的地方。」

  「貧僧知錯了,請官家降罪。」

  永寧禪師找到了罪魁禍首,眼神也愈發凌厲,連忙道:「官家,玄勇和尚一貫跋扈張狂。今天被官家發現,揪出了這個禍害,感謝官家大恩。接下來,大相國寺一定會自糾自查的。」

  其他的僧人也紛紛表態。

  全都抨擊玄勇,說玄勇平日裡自以為是,心懷紅塵,就沒有半點僧人的清靜,仿佛玄勇就是五毒俱全的人。

  從高僧的身份,一瞬間跌落在凡塵。

  趙桓聽著僧人集體排外的意思,嘴角噙著一抹笑容。

  僧人也是人。

  為了利益,也不可能清靜素雅。

  趙桓沉聲道:「今天玄勇和尚的事情,大相國寺必須要引以為戒,必須自糾自查。」

  永寧禪師立刻道:「請官家放心,我等一定自查,絕不會讓官家失望。」

  趙桓目光又落在玄勇的身上,吩咐道:「玄勇和尚的處置,你們大相國寺自行安排。」

  「他的確是犯了錯,卻不能一棍子打死人,要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

  「你們回去後,研究一番給出處理的方案,要能夠服眾,也要能有一個交代。」

  永寧心中鬆了口氣,連忙道:「請官家放心,大相國寺一定會處置妥當的。」

  「官家聖明啊!」

  「官家不愧是救世聖主,力挽狂瀾拯救了大宋,官家聖明。」

  一個個大和尚吹捧著,都說趙桓是救世聖主。

  所有人都放鬆了,都想著要處置玄勇和尚平息事端。

  誰讓玄勇惡了皇帝呢?

  趙桓看了眼猶如一灘爛泥倒在地上的玄勇,眼中流露出期待神色,也沒有再多說,吩咐道:「都退下吧。」

  「我等告退!」

  永寧禪師及所有禪院的僧人退下。

  玄勇也被人拖拽著下去,大殿中很快就靜悄悄的。

  秦檜看到這一幕,臉上滿是不解和疑惑,問道:「官家,明明玄勇犯了錯,是藉機敲打大相國寺的機會,您怎麼不處置呢?」

  趙桓正色道:「敲打有什麼意思呢?」

  「玄勇和尚的事情敲打幾下,對大相國寺不痛不癢的。要解決大相國寺問題,必須要有大相國寺的人出面。」

  秦檜眼前一亮。

  一瞬間,他明白了趙桓的意思,問道:「官家是要藉助玄勇嗎?」

  「是!」

  趙桓點頭回答。

  秦檜眼珠子轉動著,想著玄勇和尚的事情,繼續道:「發生了今天的事情,大相國寺肯定要處置玄勇和尚。」

  「沒有官家表態,說不許一棍子打死玄勇,恐怕玄勇回了慧悲禪院,就會被處死,以儆效尤了。」

  「如今玄勇不死,也絕對不可能繼續呆在慧悲禪院,乃至於大相國寺也留不下,會被驅逐出去的。」

  「沒了大相國寺僧人的這一層身份,玄勇就不是高僧大德,就只是普通的僧人,身份一落千丈。」

  「極可能還被羞辱。」

  「這個前提下,官家要讓玄勇來對付大相國寺嗎?」

  整個事情的脈絡,在秦檜的描繪下清晰了起來。

  趙桓讚許道:「秦卿很不錯,知朕者,秦卿也。」

  秦檜毛遂自薦道:「官家,臣去盯著大相國寺。一旦玄勇被驅逐出來,就帶著他入宮覲見。」

  趙桓吩咐道:「去吧。」

  秦檜摸透了皇帝的想法,心中激動,因為他立功的機會來了,向趙桓行了一禮後,就急匆匆離開。

  趙桓望著秦檜離去的背影,嘴角噙著笑容。

  大相國寺,該分離了。

  世俗歸世俗,寺廟歸寺廟,徹底劃開界限,不讓大相國寺介入太多的世俗。

  一旦大相國寺沾染了權貴和世俗權力,就已經在和朝廷爭利。

  這是必須要處理的。

  ……

  大相國寺。

  後院,一間禪院內。

  永寧禪師坐在主位上,下方坐著大相國寺各禪院的主持、監寺,烏泱泱的一百多人聚集。

  唯獨玄勇和尚,被綁著跪在了地上。

  玄勇低著頭,神情悲苦,後悔到了極致。早知如此,他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大放厥詞,就不會有今天的結果。

  如今卻被當作『犯人』一樣三堂會審,太丟人了。

  永寧禪師的手握著一串佛珠,不斷的轉動著,沉聲道:「阿彌陀佛……玄勇,你知道罪過嗎?」

  「我不知罪!」

  玄勇沒有直接認罪。

  當著皇帝的面,他是一種態度。現在當著所有人僧人的面,他又換上了另一副態度。

  玄勇和尚辯解道:「我所做的事情,不止我慧悲禪院在做,其他各禪院也是一樣。」

  「唯獨我比較倒霉,碰到了微服私訪的官家,才遭到了針對。」

  「說到底,官家只是要敲打大相國寺,又不是什麼大事情。」

  「官家都說了,不要把我一棍子打死,你們還要怎麼樣呢?我當著官家的面,已經認錯了,還要我幹什麼?」

  「難道要找根繩子,把我勒死嗎?」

  強硬的話語,迴蕩在禪房中。

  永寧禪師冷著臉,愈發的不滿,呵斥道:「玄勇,你到現在還不知悔改,真是冥頑不靈。」

  他看向所有人,高聲道:「貧僧提議,剝去玄勇的大相國寺僧衣,免除他的一切職務,逐出大相國寺,你們意下如何?」

  慧悲禪院的主持永正和尚站出來,附和道:「我同意!」

  智海禪院的主持永熙和尚道:「貧僧也同意!」

  一個個人表態,都支持處置玄勇,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玄勇的。

  玄勇握緊拳頭,眼神悲憤。

  作為慧悲禪院的監寺,他為慧悲禪院流過血,是為大相國寺流過血的人,如今卻因為皇帝的處置,就要把他攆出去。

  「我不服氣!」

  玄勇站了起來,眼神愈發的桀驁,肥大的臉上滿是猙獰,咬牙道:「你們把我逐出去,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永寧禪師冷笑道:「玄勇,貧僧今天再教你一件事,永遠別認為自己多麼的厲害。」

  「厲害的不是你,是大相國寺。」

  「在場的所有人都一樣,不是你們成就了大相國寺,是大相國寺成就了你們。」

  一番話說完,永寧禪師下令道:「來人,把玄勇拖下去杖責十棍,再叉出大相國寺。」

  玄勇大怒道:「永寧狗賊,貧僧和你勢不兩立。」

  「叉出去!」

  永寧大袖一拂,再度下了命令。

  有僧人進來,迅速把玄勇抬著出去,狠狠的杖責了十棍,解開了捆縛玄勇的繩索,直接就扔出了大相國寺。

  倒在地上的玄勇,屁股上火辣辣的,只覺得盆骨都開裂了一樣,一波一波的疼痛傳來,讓他本能的蜷縮起來。

  好半晌後,玄勇才稍微緩過來,慢慢站起身。

  他無法挺直身體,弓著背,略微撅著屁股,恨恨的看著大相國寺,眼神猙獰,咬牙切齒道:「永寧和尚、永熙和尚,我會讓你們後悔的。」

  只是說話的聲音用力過度,拉扯到屁股上的傷勢,玄勇疼得噝噝倒吸涼氣。

  「玄勇,想復仇嗎?」

  恰在此時,秦檜的聲音傳來,笑吟吟道:「想復仇嗎?」

  玄勇看著秦檜,忽然想到這人一直在皇帝的身邊,連忙問道:「大人什麼意思?」

  秦檜說道:「想復仇,就隨我來,官家要見你。」

  說完,秦檜往皇城方向去。

  玄勇呼吸都急促了起來,覺得屁股的疼痛也減緩了許多,連忙跟上了秦檜,一瘸一拐的往皇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