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查問魯公

  崔熠亦笑話周祈:「你是真不把自個兒當小娘子!」

  周祈「嘁」一聲:「都是兩條胳膊兩條腿,有什麼的?」話是對著崔熠說,卻瞥一眼謝庸。

  謝庸恍若不聞:「大理寺差捕中趙大誠的水性不錯。」

  崔熠道:「我那裡齊十二的水性也極好,讓他們搭伴兒下去看看。」

  正好吳懷仁回大理寺,便讓他順道去叫趙大誠和齊十二郎來,謝庸、崔熠、周祈則去拜訪婢子口中糧船上的「魯公」。

  魯家糧行的船停在靠湖心的地方,船較章家茶船要大,也多,泊在一起頗成氣候的樣子。謝庸等坐小渡船過去。

  「我家阿郎讓小娘子把櫻桃拿上來看看。」一個奴僕打扮的站在魯家糧船上,對下面賣櫻桃的小娘子道。奴僕身後站著一個容長臉兒大約四十多歲穿綢袍的瘦子。

  賣櫻桃的小娘子答應著,便把小舟纜繩系在大商船的船梯上,一手挎著裝櫻桃的籃子,另一手扶著船梯爬上去。

  「還真水靈——」那穿綢袍的瘦子拿起一個櫻桃,斜著眼看賣櫻桃的小娘子,「怎麼就這般水靈呢?」

  呵,難怪能相交,還真是一路貨色!周祈正待摸兩枚銅錢把那船上的色胚頭上砸兩個青包,卻見船艙中走出一個頗有派頭的胖子來。

  胖子看見了謝庸、周祈等人,面上微現異色,快走兩步來到船邊兒,那個之前調戲民女的瘦子也看到了謝庸等人。

  聽說是大理寺少卿來查案問話,胖子忙讓人放下大船梯來,謝庸等登船。

  胖子面上堆笑,對謝庸等叉手行禮,自言叫魯清源,是這商船的主人——原來他才是婢女口中的「魯公」。

  「這位是?」謝庸問那瘦子。

  瘦子忙上前叉手:「稟貴人,某岳州姚萬年,做綢緞買賣的。」

  謝庸微點頭,魯清源笑著請謝庸等去艙內奉茶。

  周祈卻從錢袋裡掏出錢來遞給那賣櫻桃的小娘子,接過她手裡的籃子,本受了一驚有些害怕又有些生氣的小娘子笑逐顏開,對周祈輕快一福,下船去了。

  魯清源面上顯出些詫異神色來,姚萬年則瞥了周祈一眼。剛才謝庸只說周祈是「周將軍」,魯、姚二人到底是遠路而來的商人家,對京中不熟,不知道京中如何還有女將軍。

  周祈從來放誕,拈了一個櫻桃放入口中,抱著那籃子跟在謝庸、崔熠身後進了船艙。

  在廳堂坐下,謝庸問話,周祈接著吃櫻桃。

  魯清源嘆氣:「我們也接到章家報的喪信兒了,正要前去弔唁。想不到瑞祥就這麼去了,他前日還和某還有延壽一同吃酒呢。」

  旁邊的姚萬年點頭。

  「他買賣上可有什麼仇家?」謝庸問。

  「我們到底隔著行,對他們茶葉行的事……」

  謝庸抬眼看他。

  魯清源頓一下,笑道:「前陣子聽說瑞祥與那邊甘茗茶行的甘十四郎有些不對,為了抬價錢壓價錢的事。事不大,沒鬧起來。甘十四郎雖年輕氣盛些,應該不會為了這個要瑞祥的命吧……」

  「聽說在饒州也有幾家不對付的,但這麼山遙路遠……」魯清源再看謝庸,「餘下的,某確實不知道了。」

  謝庸點點頭。

  魯清源微鬆一口氣。

  周祈吐出個櫻桃核丟在她旁邊小案上。

  「魯公對章家家事知道多少?」謝庸又問。

  「瑞祥雖頗有幾房妻妾,卻命中無子女,所以養了其兄家的四郎在身邊,指望著讓他承繼家業,養老送終。」

  「他們叔侄處得可好?」

  魯清源笑道:「四郎是個靦腆孩子,愛念書,不像他叔父這般交遊廣。瑞祥常說四郎若不是商家子,興許也能考個進士。瑞祥頗疼愛這個侄子,四郎對瑞祥也恭敬,就是不大愛說話。」

  謝庸再點頭,目光掃過魯清源身邊的姚萬年。

  謝庸皺眉,沉下臉來:「於章端吉,某等頗查到一些東西。在此某要告誡二位,「行德則興,倍德則崩」1,無德無行之人,天不佑之。」

  魯清源不知道這位怎麼突然翻了臉,趕忙站起,肅立叉手稱是。

  姚萬年亦站起叉手,謝庸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臉上。

  沒人說話,屋裡氣氛凝住。

  謝庸是掌刑獄的緋袍高官,人本也端肅,不笑的時候威儀甚重,何況此時面沉如水。姚萬年把頭垂得更低了一些,不過這麼片刻,叉著的手心裡便已都是汗,後背也出了一層汗。

  崔熠也不知道謝庸這是怎麼了,但他慣常是與謝庸站一起的,便也虎起臉來。

  再看姚萬年一眼,謝庸轉過頭來,接著問魯清源話,魯清源越發恭謹地回答了。問畢,謝庸站起來,崔熠、周祈也站起來。

  周祈突然抬手,一道寒光朝著姚萬年飛去。

  姚萬年呆住,其幞頭被一把短劍釘在艙板上。

  周祈提著籃子,慢悠悠地去取下謝庸送給自己的那把短劍,經過姚萬年的時候看他一眼,「莫做什麼違法悖德之事,不然這劍就會往下靠那麼幾寸了。」

  姚萬年雙腿發軟,抖著聲音答「是」。

  謝庸崔熠周祈下了商船,又坐上來時的渡船回岸邊去。

  「那姓姚的怎麼了?」崔熠問。

  周祈道:「亂瞄我。」

  崔熠立刻也沉下臉來:「鬼奴竟敢如此無禮!讓人把他趕出京去!」

  周祈擺擺手:「行了,不至於,已經震唬過了。」

  過了半晌,崔熠到底點點頭,又看謝庸,難得見老謝這樣冷臉,原來是為了阿周,看來老謝與自己一樣真心把阿周當兄弟……

  周祈亦看謝庸一眼,把籃子舉給他和崔熠:「嘗嘗,甜著呢!」

  崔熠笑了,抓了一把。

  謝庸亦微笑,拿了幾顆,「你吃這麼多,小心上火,嘴上起泡。」

  「吃櫻桃起的泡,也是快活的福泡。」周祈笑道。

  又在岸邊略等,趙大誠和齊十二郎就到了,一行人再次上了章家的船。

  船上已經掛了白,奴僕們也都穿了孝,各樣喪事所需之物看著已經齊備了,有來弔孝的客人,章敏中帶著一群奴僕舉哀,又有和尚道士念經。

  管家指給謝庸等撈屍之處,趙大誠和齊十二郎穿了水靠下去。兩人不斷浮上來又潛下去,約莫兩刻鐘,兩人上船來。

  「如何?」謝庸問。

  「並沒發現什麼太有用的。這裡足有三十大尺深,想來當初是專為停大船挖的。水底有亂石,水草豐盛,若不慎被纏住,慌張間不能解開,確能溺死人。」趙大誠低聲回稟。

  齊十二郎道:「水中魚不少,在亂石間我們見到有兩三尺長的鲶魚和黑魚。」

  謝庸點頭,讓兩人去換衣服。

  周祈卻轉眼看到靈堂里一個熟悉的身影——「紫微宮傳人」!

  這是又來掙死人錢了?周祈便也轉進靈堂去。

  「紫微宮傳人」正與旁的道士一起念經領魂,見了周祈,對她莊嚴地點點頭。

  周祈見慣了道士們這德行,跟著一起哼濟幽度亡經文,又跟在他們後面一起走進章端吉臥房。

  道士們燒符念經,周祈則在屋裡亂轉,她走到牆邊小屏風後,目光落在那個晨間已經查過的浴桶上。

  作者有話要說:1語出《大戴禮》,意思是「行動合乎道德就會興旺,違背道德就會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