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師遞給杜娟一絹人,杜娟一瞧果然如此。這個年代的絹人可沒有現代做得那麼精細,就連絹人的絹模也是各有不同,有的是按照標準雕成的泥塑,有的則是先做好絹衣再往裡塞紙團等等,當然還有少有的是用石膏做倒模。
確實如此,這年代的條件有限,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杜娟也沒再反駁,反而是接受了白老師所說,「白老師,您說的沒錯,我都認可。」
白老師沒想到杜娟這麼快就妥協,其實白老師心裡更清楚。她看了看大家,停頓許久道,「同學們,杜同學的做法是沒錯的。這是絹人的正確做法,先前我跟大家說過,一個成功的絹人會有將近二十道工序,可咱們做的這些,工序不足十道。沒辦法同學們,我教你們絹人,應該說是教完我的畢生所學,可眼下時局,我是做不到……我甚至看不到,從古至今流傳下來的老祖宗這門手藝,究竟還能傳多久呢。」
白老師這番話,讓杜娟震驚!原來白老師早已明白,在這個年代絹人勢必會因為戰亂和不安而沒落,這是時代的命運。杜娟腦海中所儲備的知識里,也有此。這個年代,是絹藝最沒落的時候。
絹藝沒落!這個真相,她原本想告訴大家,可白老師比自己想的還透徹。同學們都沉默了,有的同學更是害怕起來,「老師,那絹藝還會盛行嗎?難道就在我們這代沒了?」
杜娟忍不住來了一句,「不會的。不會……」
舒雅看了她一眼,忙拉住她,「噓,你幹什麼,你怎麼知道不會?看看老師怎麼說。」
這個話題的確很沉重,大家沒想到這堂課會變成這樣的氛圍。白老師反倒是贊同杜娟剛才所說,「其實……杜同學剛才說不會的,是對的。現在,我們誰也不知道將來這門技藝會變成什麼樣,這門技藝要傳下去,是要靠大家。不是我們能做到的,這門技藝的傳承是艱難的,可能根本到不了傳承。如今大家都是各自奔命,誰還會想到這些呢。可這樣,我們就不做了嗎?我們就應該放棄絹人?」
「老師,反正我是不會放棄的。」不知是哪位同學喊了一句
「我也不會,我要繼續做下去。」
「我也要堅持,至少現在我們做絹人的意義很大。」
同學們紛紛說著,這場面杜娟是第一次見到。她沒想到在這個年代,人們對每件事都很熱血。
白老師清了清嗓子,同學們立馬安靜了。她環顧了一圈四周,「同學們,看看我們的教室。上面的教室我們已經不敢回去了,這裡是臨時的。是因為什麼,就是因為我們的家園被占了,可絹藝是文化,是從古到今老一輩留下來的文化,我們不能丟。我想,或許有那麼一天,這些絹人會有其他的使命,它象徵著一個地方的文化,代表著一個地方的特色。」
杜娟聽得熱淚盈眶,她清楚的知道,白老師說的這些早已實現了。
這一堂課上的很有深意,課下杜娟一邊發著呆,手下一邊縫著絹衣。同學們都已經走完了,剩下白老師一人。見杜娟呆呆的樣子,白老師一把奪下杜娟手中的絹衣,「杜娟,你做什麼呢,縫東西還開小差,不怕扎到手啊。」
「老……老師……」
自己這是怎麼了,先前夢中很是清醒,可如今卻為何如此迷糊?
白老師坐在她身邊,看著她說,「其實……絹人在每個時代都有不同的使命,對嗎?」
「啊?」杜娟不知道怎麼回答,白老師這句話似有深意,就像是她早已洞悉了杜娟的一切,難不成她知道我的過往?不可能,不是這樣的。
白老師道,「我是說……眼下的絹人是為了傳遞家人的寄託到前線,那等到勝利之後呢,絹人的使命又會是什麼呢?」
杜娟鬆了一口氣,還以為自己掉馬了。能看出,白老師對未來的憧憬很大,不妨給她說說?
「白老師,可能勝利後,沒落的絹人會被重新拾起,會有那麼一個廠子,大批量的生產絹人。就像生產國外的洋娃娃那樣,絹人會成為中國娃娃,會當做國禮……再後來,絹人會是一種街巷文化,更會是一種大家想要傳下去的東西。」
白老師滿意的笑了,「杜同學,你說的這些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它真的會實現嗎?」
杜娟堅定的說,「一定會的!」
白老師道,「那就麻煩你了。」
夢境忽然變得恍惚,杜娟腦海中是白老師「麻煩您」這句話。杜娟拼盡全力想要留在這夢中,白老師沒有那麼簡單,她仿佛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杜娟越想越後怕,可越是想留在這夢中,耳邊胡同里的自行車鈴聲就越發的清晰。
「白老師,白老師!」杜娟大喊著白老師的名字突然驚醒,她摸了摸腦門,滾燙的如火爐一樣,更是滿頭大汗。
天微微亮,窗外還是黑的,四合院的樹影恍惚能見,一切寂寥。
醒來後的杜娟,一直在床上等到了天亮。這夢怎麼突然就結束了?是不是已經到頭了?她不知道。這次夢境與以往不同,仿佛一切都在瞬息發生,仿佛一切都被洞悉,仿佛未來早已被知悉,而自己卻被這夢折騰的窒息。
她閉上眼,想再次睡著,的確是睡著了,但卻沒有夢到任何。這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窗棱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了一隻喜鵲,唱歌不停。杜娟聽了一陣,確實悅耳。等一下床,這喜鵲聽了聲,慌忙飛去。又是火急火燎的一天,杜娟心裡嘟囔著:真是的,就一兩個小時,我還睡什麼啊,每天都把自己搞得這麼緊張。
匆匆出了門,就見街道辦的人過來了,見杜娟忙問,「娟兒,你爸呢在家嗎?」
「在呢,我給您叫……」
「不用了不用了。跟你說一聲,現在通知正式下來了,你爸那小鋪先不著急搬啊,現在也入冬了,舊城改造這事兒啊,挪年後了。」
一大早便是好事兒,難怪喜鵲叫喚呢。杜娟也不緊張了,先把這事兒告訴老爸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