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苒尋聲看過去,是那對雙胞胎中的姐姐。
何苒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爺多大年紀了?」
雙胞胎互看一眼,不明白恩人為何會問這個。
「還差一個月就是我爺五十大壽了.」兩人傷心地低下了頭。
何苒想起上一次來這裡時,酒坊里那個戴著銀項圈的胖奶娃:「姨姨,我家酒可好喝啦,你多買點唄.」
「好,除了你弟以外,其他男娃都不要。」
剛剛想送自家男娃的人家心裡酸溜溜,可是想到這對姐弟的祖父是為村里人而死,到了嘴邊的話便又咽了回去。
何苒看看時辰不早,說道:「大家先把這些屍體找個地方埋了,要快!」
事關生死存亡,誰也不是真糊塗,這些官兵的屍體留在這裡,只會給他們招災。
眾人七手八腳,把屍體拖到地里埋了,鄉下地方,可不缺埋屍的地方。
那對龍鳳胎母親的屍體也被找到,還有他們的祖父。
何苒對二人說道:「先把他們葬了吧,不要立墳頭,做個記號,過一陣子你們再回來,給他們重新安葬。」
姐弟二人痛哭出聲,可是手上沒有停下,在自家酒坊後面挖了兩個坑,找了家裡的棉被,將祖父和母親的屍體裹上埋進坑裡,又按照何苒說的,把埋屍的地方踩平,上面還放了些碎石瓦塊。
二人擦乾眼淚,回到何苒面前時,其他鄉親已經把那些官兵的屍體埋起來了,留了幾件兵器防身,餘下的兵器也埋了起來。
何苒說道:「現在大家趕快離開此處,真的走不了的,就到山裡避一避,但是一定要離開,這村子裡一個人也不能留。」
有個孩子說道:「我知道有個山洞,就在佛頭附近,外面有很多樹,我采菌子時無意中發現的。」
「你這孩子,怎麼不早說!」家裡大人埋怨。
「對,我知道那個山洞,洞口雖小,但是裡面很深,能容下很多人。」又有一個孩子說道。
「走,咱們先到山洞裡避一避!」有人立刻便要過去。
忽然,一個老太太哭著說道:「我不走,我哪裡也不去,我死也要死在家裡,我一個老太太,我怕啥啊,你們都走吧,我留下!」
這裡大多都是老人,故土難離,老年人更甚。
當下,便有人跟著一起哭:「我們老了,我們哪裡也不去,大不了把這條老命交給他們!」
何苒冷聲說道:「如果想要留下,那就提前想好,晉軍殺回來時,嚴刑拷打,逼你說出鄉親們去了何處,你說是不說?如果鄉親們的藏身之處被泄露出去,毋庸置疑,一定是你們說的!」
老太太怔了怔,忙道:「都是一個村的,又都沾親,我怎麼會出賣大家呢?」
一個老太太怒道:「狗剩家的,你年輕時嘴上就沒有把門的,都不用嚴刑拷打,看到真刀真槍,你就把什麼都說出來了!」
另一個老爺子也吼道:「二叔公不在了,現在村里就屬我的輩分最大,今天凡是不走的,我做主了,全都從族譜里劃出去,死了也不許進祖墳!」
先前的老太太嚇得一哆嗦,不讓進祖墳,那她不就成了孤墳野鬼了?
「瞧你們說的,我走不就行了,都是親戚,幹啥這麼凶」
跟著她一起說要不走的兩個老太太,此時也都耷拉下腦袋,回家去拿藏在牆縫裡的碎銀子了。
眾人四散而去,有的回家收拾了東西,扶老攜幼走了,還有的和自家女娃叮囑幾句,無非是讓她們到了外頭要聽主子的話,賺了錢要記得存起來,不要全都花了之類的。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剛剛還鬧哄哄的打穀場上,就只有何苒主僕,以及被留下的幾個孩子。
何苒苦笑,從始至終,沒有一個人問她姓甚名誰,就好像她姓恩名人,大名恩人一樣。
幾個女孩子瑟縮著身子擠在一起,何苒數了數,算上那對龍鳳胎,總共是七個人。
何苒笑了笑:「你們家裡人也真是心大,都不問問我叫什麼哪裡人氏,以後想找你們,該到哪裡去找。」
女孩子們低下頭,其中一個大著膽子說道:「我爹娘才不會找我,他們整天說我是賠錢貨。」
何苒笑著搖搖頭:「不找就不找吧,走,跟我走!」
何苒和小梨只有兩匹馬,即使一匹馬上坐兩個人,也還有五個要在地上走。
何苒問道:「從這裡到縣城,除了官道,還有沒有其他路?」
龍鳳胎異口同聲:「有,我家送酒經常走小路,小路上沒有收稅的,就是要繞遠。」
他們家是賣酒,酒在哪裡都是重稅,晉人喜食陳醋,在晉地,除了酒稅,還多加了一個醋稅。
酒和醋,除了每年固定的稅錢以外,官道上還有專門查酒醋的稅卡,來往的行人,每人只能攜帶一斤酒一斤醋,一旦超出,便要按照超出的數量再繳納過路稅,而且這個過路稅不是固定的,每個地方,甚至於每個月都不一樣,要看上面是不是又缺錢了。
開酒坊的要往城裡送貨,除了在路上繳納過路稅,進城時還要在城門口繳納進城稅,因此,這些開酒坊的自是能省則省,進城稅省不下來,那就在過路稅上想辦法,大不了不走官道,自己辛苦一些繞遠走小路。
這對姐弟年紀雖小,可已經在幫著家裡做事了,那條小路,他們走過無數次。
何苒很高興,大手一揮:「那就走吧。」
姐弟倆嘆了口氣,剛剛他們回家看了,家裡送貨的騾車也被砸了,騾子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如果騾車還在就好了,大家還能走得快些。
不過,這些小姑娘自小長在鄉下,走慣山路,做慣了農活,走這點路對於她們來說不算什麼。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龍鳳胎指著前面的一座山說道:「過了那座山就是縣城的北城門。」
山不高,大家用了小半個時辰就到了山頂,山頂都是樹木,小梨四下看了看,忽然,她指著遠處說道:「看,那邊著火了!」
大家朝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有人驚呼:「那是咱們村!」
她們的村子,此時已是一片火海,那曾經的家園,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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