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番外 京城五霸(七)
這一刻,馮墨秋悟了,馮景春也悟了,董金寶不但悟了,還有些臉紅,天吶,他竟然還想著給老於家蓋新房子,再把董貴兒送來當女婿,那村里人會怎麼想?一定是認為他是比馮墨秋更大的大傻逼!
陸問沒有悟,他是殺手,殺手不需要悟。
至於何小九,她不準備幫助老鍾家,這樣的家,這樣的人,沒救了,只能遠離,她帶走三丫,讓三丫遠遠離開就好。
孩子們離開前,給傅奶奶打掃了衛生。
他們吃了傅奶奶的花生,對於村里人來說,花生可是好東西,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拿出來吃,他們身無長物,但他們有手。
何小九對三丫說:「你帶我們進山吧,我們想找點山貨。」
三丫同意帶他們上山,但是不敢把他們往更深處走,可是近處都被村里人翻遍了,能找到的好東西不多。
最後,何小九掏到幾顆鳥蛋,她跑去傅奶奶家,把鳥蛋送給傅奶奶,傅奶奶說什麼也不肯要,何小九把鳥蛋放下就跑了,傅奶奶望著她的背影,笑得合不攏嘴:「都說城裡孩子嬌氣,可看這孩子又厚道又大方,還有禮貌,多好的孩子啊。」
接下來的日子,五霸還是照常下地幹活、教人讀書,只是董金寶也不再躲懶,他跟著於家姐妹下田勞作,上山砍柴,就連陸問也去菜地里拔草。
何小九雖然還住在老鍾家,鍾老婆子傷了老腰,不能下地,索性每天坐在炕上指桑罵槐,何小九全當沒聽到,該吃就吃該喝就喝,有一次鍾老婆子坐在炕上用笤帚疙瘩砸何小九,不但沒有砸到何小九,反而被何小九把腦袋砸了一個大包。
從那以後,鍾老婆子暫時安生了,至少不敢對何小九動手了。
至於鍾家其他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可是何小九才不怕她們,她們打她,她就打回去,她們罵她,她就罵回去,有仇當場報,決不過夜,若是看到她們欺負三丫,怎麼欺負的,何小九就讓三丫再欺負回去。
現在鍾家人做夢都盼著何小九快點滾蛋,她們已經不妄想制服何小九了,只盼著何小九走後,她們狠狠揍三丫解解氣。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京城裡來人送下個月的口糧,還給他們帶來了整整一個月的晨報和晚報。
領回口糧,五個人便開始看報紙,他們當中,何小九、馮墨秋和董金寶三人基本上能把報紙上的字認全,馮景春和陸問還不行,一篇文章都看不下來。
看著看著,何小九的眼睛亮了,她把一張晚報遞到馮墨秋面前:「快看快看,第三屆少年徵文比賽!第一名有五十兩銀子呢,第二名和第三名也分別有三十兩和十兩。」
話音剛落,一旁的馮景春就說道:「九姐,你手頭緊了?我有錢,等回到京城,我拿壓歲錢給你。」
董金寶:「算了吧,九姐要是缺錢,那肯定是缺大錢,你那點壓歲錢根本不夠。」
何小九擺擺手:「我暫時還不缺錢,缺錢了會找你們幫忙的。」
幾人說話間,馮墨秋已經把徵文比賽的規則看完了。
晚報的少年徵文比賽迄今已經辦過兩次,參賽者不限男女,但是年齡不能超過十四歲。
比賽分為海選和筆試,筆試暫時只在京城和金陵兩地進行,因此,參賽少年要麼是家住這兩地的,要麼也是距此不遠的,比如第一屆北賽區的第一名就是河間人,第二屆南賽區的第一名出自餘杭。
現在正在徵集的是海選稿件,以思鄉為題,可以是詩詞,也可以是文章,初選是海選,晚他會在參賽的眾多稿件中選出京城和金陵各一百位入圍者,共計二百人。
馮墨秋把徵文事宜和眾人說了,馮景春問道:「哥,你要參加嗎?」
馮墨秋搖頭:「不是我,是呂家的兩位姐姐,我看過她們的文章,很有靈氣,我想讓她們試試身手。」
等到呂大伯把兩個女兒接回家,馮墨秋拿出晚報給她們看,兩人的眼睛都亮了,可是很快又黯淡下去。
呂小麥說道:「夫子不會讓我們參加的。」
呂小稻說道:「夫子讓我們把精力全都用在官員考上。」
這十幾年來,有眾多女性通過官員考步入官場,對於招收女生的學堂,各地衙門均有補貼,女孩子讀書不用束脩,可即便如此,各個學堂里的女生仍然不多,功課好的女生更是鳳毛鱗角,呂小麥和呂小稻學習好,夫子希望她們將來能像徐秋離那樣,通過官員考改變命運,跨躍階級。
對於貧苦出身的孩子而言,這無疑是最美好的憧憬,可是至少也要是十年後的事了,呂家很窮,呂小麥姐妹很可能堅持不到官員考就嫁做人婦,婆家又會不會支持她們去參加官員考呢?
畢竟,因為有兩個正在讀書的妹妹,呂大哥甚至連媳婦都找不到,更別說婆家了。
這世間也只出過一位徐秋離,而徐秋離顛沛半生,若是沒有衙門插手,徐秋離還沒有參加鄉試就已經死了,更何談狀元?
對於呂家姐妹而言,官員考和女狀元距離她們太遙遠了,她們身處的是貧賽的家庭,是全家人省吃儉用供她們讀書,是媒人不肯登門,是村里人的冷嘲熱諷。
馮墨秋說道:「這件事不用告訴夫子,你們只管寫,寫好之後我來想辦法投稿,以你們個人的名義。」
像這種徵文,大多是以書院或學堂的名義參賽的,個人參賽的屈指可數。
姐妹倆交換了目光,都從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希望:「好,我們寫,現在就寫。」
思鄉,思念故鄉。
呂家姐妹從記事起就已經遠離家鄉了,家鄉存在於父親的回憶母親的嘆息以及她們自己的想像中。
文章寫好,馮墨秋帶著她們去找了里正,里正原本不會管小丫頭的事,可是馮墨秋出面,里正便答應下來。
次日,里正便讓自家兒子去了離招財村最近的信驛,把呂家姐妹的徵文寄去京城。
轉眼又過了幾天,晚報的海選還沒有消息,一場災禍卻悄悄降臨到張家。
那天,張姐姐和馮景春在地里幹活,準備收工時天已經黑了,兩人急急忙忙往回走,可是還沒走出莊稼地,蜀黍地里便鑽出兩個人來。
馮景春沒見過這兩個人,張姐姐顯然也不認識,這兩人流里流氣,一看就不是好人。
這兩人二話不說,上來就抓扯張姐姐,馮景春見了,揮拳便向其中一人打去,那人叫道:「你先把大的帶走,我來對付這個小的,小丫頭騙子,原本還想放你一馬,你上趕著送上來,就別怪叔叔不客氣了。」
那人根本沒把馮景春放在眼裡,伸手就來抱她,馮景春雖然年紀小,但是身手卻一點也不差,可她畢竟太小了,而那人生得人高馬大,竟然也能和馮景春打個平手,眼看已經聽不到張姐姐的呼救聲了,馮景春心急如焚,一不留神就被那人打倒在地,馮景春抱住那人的小腿狠狠咬下去,那人疼得慘叫。
張大娘不見兩個姑娘回來,便出來找人,剛好遇到何小九,聽說馮景春也沒有回來,何小九便跟著張大娘一起來找人,還沒到田邊,便聽到男人的慘叫聲,兩人全都嚇了一跳,何小九朝著聲音的方向飛奔而來。
撥開蜀黍杆子,何小九一眼便看到倒在地上的馮景春。
「景春,你怎麼樣?」
何小九一邊說著,一邊撲向被馮景春抱著腿嘶咬的男人。
馮景春吐出一塊帶血的肉:「別管我,快去救張姐姐,她被人拖走了!」
何小九朝著馮景春手指的方向追過去,便看到倒在地上昏死過去,以及褪了半截褲子的男人。
若是換成其他八九歲的小女娃,可能壓根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可何小九不一樣。
她那位皇帝娘,不僅讓她親眼目睹砍頭和生孩子,還從小便告訴她女孩子要懂得保護自己。
何小九立刻明白眼前是怎麼回事了,可惜她手裡沒有刀,否則一定親手閹了這個畜生!
何小九一腳踢向那男人的命根子,男人猝不及防,被她踢得摔倒在地,那處爛肉鑽心的疼。
何小九豈肯這樣就放過他,趁他還沒有爬起來,何小九在他身上又踹了幾腳。
這時,張大娘聞聲找了過來,看到眼前的場景,險些暈死過去,她強撐著抱起昏迷不醒的女兒,試了試,還有鼻息,何小九說道:「姐姐應該是中了迷藥,沒事的。」
後來村里人陸續趕到,把那兩個受傷的男人綁了,有人認出這是鄰村的兩個二流子。
里正讓人給鄰村送信,請他們的里正過來。
鄰村的里正仗著自己是土生土長的地頭蛇,一向看不起招財村的人,可是現在自己村裡的人不成器,他也只能硬著頭皮過來賠禮道歉,並當著招財村眾人的面,把那兩人打得死去活來,里正和張家的族老,逼著他們賠了二十兩銀子,二十斤蜀黍米。
何小九和馮景春都以為這件事到此為止了,可是事實證明,她們太天真了。
不久之後,便有媒婆登門,為一個叫劉三強的求娶張姐姐。
這個劉三強,就是被何小九踢到命根子的那個畜生。
劉三強傷到命根子,鎮上的大夫給看了,說是雖然治好了,但肯定會對子嗣有影響,換句話說,那是有很大可能造不出孩子了。
劉家人從劉三強口中得知,踢傷他的是個小丫頭,劉家人以為這個小丫頭也是張家的,便想來招財村鬧上一鬧,剛到招財村,就被裡正勸回去了,他們這才知道,那個小丫頭是從京城來的,來頭很大,如果他們真的鬧起來,那小丫頭非但不會有事,還會舊事重提,本朝律法對行奸一律重懲,劉三強肯定是要去吃牢飯的。
劉家人嚇了一跳,多虧沒有把這事鬧大,但是劉三強廢了,以後這親事怕是難辦。
劉家人便想到了張姐姐,於是便讓媒婆登門提親。
那媒婆是這樣說的:「張家大姐被人拖到蜀黍地里,摸了抱了該乾的不該乾的全都幹了,這名聲是沒有了,老劉家心善,不嫌棄她丟人現眼,可是這彩禮肯定是沒有的。」
張大娘抄起棍子把媒婆轟出去,媒婆站在門口把張姐姐說得一文不值,張姐姐藏在被窩裡哭得死去活來,就在張大娘去灶間做飯的時候,張姐姐一條繩子懸了梁。
馮景春從田裡回來時,張姐姐已經咽氣了。
張大娘女兒的屍體旁邊,目光呆滯。
當天夜裡,何小九和馮景春偷了一戶人家的毛驢跑出了招財村,她們去縣衙敲了鳴冤鼓,敲出了正在睡覺的代通判宗勤。
看到她們倆,宗勤吃了一驚,問道:「怎麼是你們,出了什麼事?」
何小九和馮景春一邊哭一邊說了張姐姐的事,她們是來告狀的。
次日清晨,招財村里鬧哄哄的,有戶人家丟了驢,正在滿村找驢。
鍾大嫂聽說後便跑過去,對那戶人家說:「巧了,住在我們家的小丫頭昨天半夜裡跑出去,這會兒也沒有回來,你家的驢多半是被她偷走了。」
那戶人家一聽就急了,這幾個小孩聽說是從京城來的,這驢丟了那豈不是就是丟到京城了,那到哪裡找去?
正在這時,有人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衙門來抓人了!」
又有人說:「老王頭,你家的驢也回來了!」
眾人全都去看熱鬧,果然看到了老王頭的驢,何小九把驢牽到老王頭面前,賠禮道歉,還送上租用驢子的錢,足足一兩呢。
當然,這一兩銀子是何小九向宗勤借的,堂堂皇太女,現在是身無分文。
宗勤是來了解情況的,了解完了,就去劉家村抓人。
劉三強以及他的同夥,也就是他的本家兄弟劉五強都被抓了,一起被帶走的還有劉家人,以及那個媒婆。
張姐姐尚未成親,既不能埋進張家的祖墳,又無夫家祖墳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