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糧這種事,陸臻原本準備交給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可是剛把人派出去,江濤就連連搖頭:「老陸,這樣不行啊!」
「哪裡不行?」陸臻不解。
江濤:「老陸,你在京城長大錦衣玉食,不知道民間疾苦,所以你不懂的。」
若是以前,江濤這樣說,陸臻無法反駁,論起江湖經驗,他的確不能和剿匪長大的江濤相比,可現在不一樣了,幾場大仗打下來,陸臻腰板挺直了,誰再說他是嬌生慣養的小世子,他就咬誰!
看到陸臻握緊的拳頭,江濤連忙改口:「老陸,有話好好說,你有勁也別往我身上使,我這嬌弱不能自理的身子骨,可禁不住你折騰。」
陸臻:我更想揍你了!
搶在陸臻的拳頭捶下來之前,江濤忙道:「我的意思是說,像這大街上一眼就能看到的米鋪和其他店鋪,交給下面人去就行了,而那些偏僻的,犄角旮旯的地方,就要咱們親自過去了。」
陸臻的拳頭硬生生收了回來:「為什麼?」
江濤嘻嘻一笑:「這就是我的經驗了,這平山城已經易過一次主了,到了咱們這裡是第二次,當地人有經驗了,真正有錢的人家早就躲起來了,出城是出不去的,既然不能出城,那就躲起來吧,有錢人全都不止一兩處宅子,找一處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住著,好東西也全都悄悄搬過去,至於原先的大宅子,早就空了,頂多留一兩個老家丁看大門,哪怕真有兵痞闖進去,也搶不到什麼東西。」
陸臻眼睛一亮,奇怪的知識又增加了。
「咱們不是兵痞,她.大當家三令五申,不能拿老百姓一針一線,真需有需要打白條的情況,日後也是要連本帶息一起歸還,否則軍法處置。」陸臻說道。
江濤:「我也沒說去搶東西啊,我是說,讓下面人該買糧還是去買糧,咱們兩個,去那些偏僻的地方看看,說不定就能遇到幾家有錢的善長仁翁,捐錢捐糧呢,我可聽說了,咱們大當家往平遙停留了兩日,就帶走了六十多萬兩銀子呢,這樣的好事,說不定咱們也能遇上。」
陸臻一想也是,何苒在平遙一地,就收到六十六萬兩的捐贈,那麼平山呢?
雖然這裡不如平遙有錢,但也有一個平字,六十六萬兩沒有,六萬六也行啊,當然,六千六他也不會拒絕,六百六也不是不可以。
說走就走,陸臻和江濤分頭行動,每人揣上十幾本連環畫,既然是去「募捐」,總不能空著手去吧。
可惜,想法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陸臻接連拜訪了幾戶人家,確實有來避難的大戶人家,可是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瘟神,聽說要買糧,連忙抬出幾十斤糧食,還都是精米白面,說什麼也不肯收錢。
最後還是陸臻說想換成粗糧,這些人的神經才緩和下來,銀子是不肯收的,陸臻只好留下幾本連環畫。
走了幾戶人家,總共收了二百多斤粗糧,其中有兩戶是捐的,其他的是買的。
走進一條胡同,胡同里冷冷清清,前面幾戶人家都是鐵將軍把門,顯然都是空宅。
倒是最裡面的一戶人家沒有上鎖,院子裡還有孩童說笑的聲音。
親兵上前敲門,開門的是一位下人打扮的漢子,兩髻已經斑白。
看到來的是當兵的,漢子怔了怔,連忙陪笑:「軍爺,請問有何吩咐?」
這時,一男一女兩個小娃娃聞聲跑了過來:「勝伯,有客人來了嗎?」
勝伯忙道:「沒你們的事,你們快進屋。」
陸臻一直沒有說話,他在打量這位勝伯。
勝伯雖然頭髮花白,但臉上的皺紋並不多,年紀應該不是很大,頂多四十上下,且,他背脊筆直,身姿矯健,要麼當過兵,要麼也是練過武的。
而他在這個家裡的地位,顯然只是一個下人。
並非任何一個大戶人家,都能有這樣的下人。
陸臻的目光落在那兩個孩子身上,都是只有四五歲的樣子,男孩的臉蛋紅撲撲的,但是皮膚皴了,手上還有凍瘡,不像是大戶人家嬌養的孩子。
但那個小女娃,卻與這個男孩完全不同。
白白嫩嫩,嬌滴滴的,耳朵上雖然沒有戴耳墜,但是已經穿了耳洞,兩隻小手胖胖的,有幾個可愛的小渦渦。
且,兩個孩子長得一點也不像,不像有血緣關係的。
當然,只憑相貌判斷是不是親人並不準確,但是這兩個孩子的形象氣質也相差太多了。
陸臻心中存疑,但對勝伯說道:「本將乃苒軍大將軍陸臻,還請通傳貴府主人一聲,陸某可否進府討碗茶喝?」
這就是想要進去坐坐的意思了。
若是平時,任何人家都可以拒絕。
但是現在,整個平山城裡沒有一戶人家敢將陸臻拒之門外。
勝伯心中一沉,臉上笑容未變,說聲貴客稍等,便匆匆進去,接著便又匆匆出來,敞開大門,恭請陸臻進府。
院子不大,但是收拾得井井有條,掉光葉子的石榴樹,影壁後面還有一口碩大的金魚缸,只是此時冬季,魚缸里結了冰,沒有魚。
陸臻吸吸鼻子,他聞到了淡淡的檀香味道。
兩名男子從堂屋裡迎了出來,雙手抱拳,向陸臻行禮。
「草民張明(草民張光),見過陸將軍,不知將軍前來,有失遠迎,還請將軍恕罪。」
陸臻打量二人,見兩人都很年輕,應該全都沒有超過二十歲,相貌周正,和勝伯一樣,身上都有軍人的氣質。
陸臻頷首,信步走進堂屋。
他環顧四周,見屋內陳設簡單,可也就是有些太過簡單了,稍微有點家底的人家,大多都會在堂屋的牆上掛幾幅不論真假的字畫,而這張家,卻是四壁空空,什麼也沒有。
再看堂屋正中的長几上,還有遺留的香灰,這裡之前擺放的應是牌位吧,只是在他進來之前才移去別處。
張家兄弟請陸臻上坐,自己則在下首坐了,寒暄幾句,勝伯捧來香茶,陸臻的目光落到從門帘縫隙里伸進來的小胖手上,這是那個小女娃的手,小丫頭在外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