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另一個故事
小姑娘一番動容之言,字字落在陳敬淵心上,甘甜卻又鈍澀。
他知道,這趟太平山之行,對她影響很大。
但有些事,十年都未能跨過的坎,想要徹底釋懷談何容易。
許是察覺到男人氣息異常,梁微寧緩緩抬起頭,觀察他的神色和反應。
無果。
陳先生總能將不為人知的情緒,掩藏極好。
不敢追問,父子之間到底發生什麼,怕會觸及他舊疾。
作為女朋友,是否應該多一份耐心和偏私。
無論陳敬淵要不要緩和與他父親的關係,她都會無條件支持。
長時間沉默,導致剩餘路程顯得格外安靜。
能感受到身側人心情消沉。
梁微寧沒去打擾,只默默將腦袋靠在他肩上,閉眼假寐。
回到深水灣,徐特助已等候在別墅前院。匯報內容共兩件事,一是把紐約航班更改為明天上午九點。其次是關於二少爺戒*期滿,擇日回國事宜。
無意間聽到這句,梁微寧腳步堪堪頓住。
內心詫異又震驚。
陳邵安在紐約一年,日子過得未免太囂張。
他是真敢。
思緒回攏,加快步子進別墅,擔心徐特助不拿她當外人,爆更多猛料。
毫無疑問,二少的事一直被先生壓著,太平山那位至今尚不知情。
剛剛鬼使神差脫口而出,講完才後知後覺,人姑娘還在邊上杵著。
徐晝面露懊悔,正要請罪,卻被男人抬手打斷,淡聲道句:「無礙。」
意思是,女朋友例外。
倒也合情合理。
畢竟領教過多次,一定程度而言,他家先生身上具備另一種新型『戀愛腦』的特質。比如:只要妹妹仔鍾意我,底線可一降再降。
先生自小的確缺愛。
但缺的是『父愛』,而非女人的愛。放眼港區上流層,想嫁入陳家的名門千金,多如過江之鯽。
所以,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想不通。
當晚,梁微寧私信給徐晝,再三追問下,才得知行程改期的前因後果。
聽完直接愣住。
疑惑道:【按照航空管制,一般定好航程的專機,應該沒辦法臨時取消飛行。】
【沒取消。】
嗯?
徐晝說:【一架空機飛往紐約。】
【.】
她懷疑,董事長是故意的。
專挑起飛前十五分鐘,將她上太平山的消息送出。
登機口即將關閉,機組一切準備工作就緒,這樣箭在弦上的情況,考驗自己兒子會如何選。
老狐狸,好狡猾。
愈發堅定,看人看事無法僅著眼於表面。不能因一盤棋,就被董事長洗腦。
盯著屋頂燈光,梁微寧拿過枕頭蓋住臉。
沉思一陣,翻身而起。
到書房,給正在線上會議的陳先生,一個溫暖而愛的抱抱。
突然闖入鏡頭的身影,讓電腦界面陷入幾秒鐘卡頓。
確切而言,是參會人員集體宕機。
空氣靜止間,陳敬淵寵溺一笑,用手拍了拍她腦袋,溫腔安撫:「還有五分鐘,很快。」
此時此刻,小姑娘才發現,這是一場紐約分部視頻會議。
大型社死現場。
她是誰,她在哪,她幹了什麼蠢事。
臉頰熟透,恨不得找地縫鑽進去。
僵住一秒,兩秒,三秒.
女孩緩緩挪動身體,利用男朋友挺拔輪廓作為掩護,悄無聲息一點點蹲下去,直至消失在眾人視野前。
半晌。
有人打破安靜:「她很可愛。」
純正英語,來自一名外籍高管。
陳先生面色如常取來煙盒,輕抬了下唇角,「我女朋友。」
隨他話落,點菸的動作略微一頓。
掃一眼時間,已深夜十點。
靜默兩秒,將煙和打火機放回桌面,示意眾高管繼續。
-
轉眼間,到下周一。
上午十點飛連霧島的航班,莊霽明作為此行唯一男同事,可謂輕裝上陣。反觀其餘三位女士,則行李壯觀。
連霧島氣溫較低,帶的都是厚重冬裝。
畢竟有前車之鑑,昨晚臨睡時,梁微寧還特意在群里叮囑幾位夥伴,務必要做好防寒準備。
如此看來,莊總監並未把她的忠告放在心上。
以至於飛機落地,踏出艙門那瞬,見人一身單薄大衣邁向舷梯,行走於寒風中的背影,宛如決然就義的戰士,Vivi眯著眼瞧一陣。
忍不住問:「你們覺得,12寸行李箱裡能裝什麼。」
梁微寧和尚安齊搖頭。
「不冷麼。」Vivi又問。
兩人再次搖頭。
無解。
四十分鐘後,入住酒店。
行程安排相對寬鬆,中午吃完飯,各自回房間稍作休整。下午三點出發去生態區,第一站考察點,西南側水域。
連霧島當局派專員提前等候,熱情周到一如既往。全程緊密陪同,一言一行皆是『人情世故』。
早已料定有此場面,索性將溝通任務交給Vivi。
莊霽明見狀落後幾步,壓低聲線道:「不能為了圖便利,而耽誤人家工作。」
暗指占用Vivi時間,導致秘書室日常事務積壓。
梁微寧睨他一眼,「現在關心這個,會不會為時已晚。」
啞住。
確實挺虛偽。
正想開口解釋,又聽小姑娘自言自語:「莊總監看上去,好像不太歡迎其他部門女同事。」
絕無此意!
莊霽明說:「義務幫忙,哪有不歡迎的道理。」
哦。
「既然心存感激,就多交流,別讓人誤會。」梁微寧提醒。
「誤會什麼?」
「你對她有意見。」
「.」
事實證明,莊總監受教,學什麼都快。
接下來幾天的考察,兩人之間雖無獨處,但互動交談頻率明顯增多。
邊工作邊追求愛情,這才是打工人的最高境界。
出差在外,一星期轉眼即逝。
這趟連霧島之行,整體來講,還算順利。
唯獨最後一天,地方當局宴請飯局上,Vivi自洗手間接完一通電話回來後,整個人就突然變得心情低落,沉默寡言。
尚安猜測,可能是家裡出事。
「你怎麼知道?」
「Vivi姐從包里拿手機時,我不小心瞥到屏幕,來電顯示是她弟弟。」
梁微寧心裡瞭然。
於是當晚,幾番猶豫下,向Vivi提出一起睡的想法。
對方笑了笑,同意。
洗漱完,躺在酒店大床上。壁燈昏暗光線里,傾聽身側人講述自幼經歷。
重男輕女的原生家庭,為給弟弟治病,父母逼迫剛滿十八歲的女兒嫁人,以收取高額彩禮。
感到震驚。
嘗試好幾次,梁微寧才找到自己聲音,「這是違法的,你可以去告他們。」
「窮鄉僻壤,並不算稀奇。」
Vivi雲淡風輕扯唇,「而且早在八年前,我有幸得到一筆資助,遠赴沿海念書後,就徹底跟那家人斷絕了關係。」
斷絕關係。
「所以你弟弟打來電話,是幾個意思?」
不由聯想到,錢。
保不齊又打親情牌,找姐姐要錢。
猜錯了。
「我當下面臨的境況,與家裡無關。」Vivi一動不動注視天花板,眼底划過掙扎。
梁微寧沒打斷,靜待後文。
誰料不到幾分鐘,耳畔傳來輕淺呼吸聲。
轉過頭一看,人已睡著。
??
話題聊一半,不厚道。
困意來襲,梁微寧自然也撐不下去。
伸手熄滅壁燈,一片漆黑中,很快進入深眠。
人有時候很奇怪,明明睡前什麼都沒想,偏偏整晚夢裡,光怪陸離的畫面一場接著一場。
從沒醒的這般早。
凌晨四點。
透過窗簾縫隙,天色尚未見曦光。
幾乎第一反應,就是察覺到身旁冷冰冰一片,沒人。
印象中,Vivi貌似無晨跑習慣。
揭開被子起身,穿好外套,梁微寧拿著手機進衛生間。
然後,在玻璃隔斷門前,看到正抽菸的Vivi。
對視須臾。
指一指房間方向:「睡不著可以玩遊戲,我不怕吵。」
暗示對方,不用獨自待著。
小姑娘眼神澄澈而坦誠,雖未把話講明,但關心藏在細節里。
一寸寸按滅菸頭,Vivi緩緩直起身。
靜默一陣。
她抬目看著女孩,仿佛下定某種決心。
其實,還有另一個故事。
關於那位資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