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霽,雨止也(1)

  第187章 霽,雨止也(1)

  一開始,祝夏對賀連洲只是有些好奇,並不想和他談戀愛。

  直到某天,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送來了一個欲動的念頭。

  暴雨如注,傾盤灑下,將隱藏在繁華大都市最深處的骯髒沖刷出來。路面積水流動,受重力影響由高位湧向低位。

  祝夏坐在窗前的卡座上,手裡轉著雞尾酒玩,她抬眸,視線穿過被水汽模糊的透明玻璃窗,梭巡十字路口。

  夜幕降臨,倫敦路燈乍然亮起,斜對面咖啡商鋪前,站著一個身量中等、穿裙子外套的女生,她正抱著手臂瑟瑟發抖,四處張望,像是在等誰。

  沒多久,比她高半個頭的男生急匆匆跑過來。他雖然撐了傘,但大風驟雨,又趕得急切,還是狼狽淋了一身雨。

  屋檐下,他們胳膊撞在一起,看著對方淋成落湯雞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笑著笑著,忽然眉眼彎彎地張開雙臂擁抱對方。於昏黃閃動的燈霧下、暴雨中,擁抱著纏吻。

  閃電從遠邊天際一閃而過,轟隆一聲響,也沒能影響他們。

  雨水激烈拍打大地,大霧四起,連空氣都變得潮濕。

  祝夏喜歡雪,不喜歡雨。

  下雪天,雪花灑滿大地,觸目皆是乾淨無暇的白色;而下雨天,雨水沖刷大地,將整個世界變得渾濁。

  她喜歡純粹的事物。

  生活不潔癖,精神卻潔癖。

  不喜歡雨,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建築大樓倒塌那天,也下雨了。在黑暗濕冷的環境待了將近24小時,像寒冰錐刺入骨。

  她擁有過人生中無條件的愛,只是後來被一場大雨澆滅了。

  她被囚於廢墟里,父母離世……冰涼的雨水不斷浸進來,水滴石穿,生生割掉她半邊心臟。

  明明已經真相大白了。

  為何世界還是一片霧濛濛,瞧不清歸途?

  祝夏隔著雨幕,瞳孔逐漸失焦,似是在深度思考。

  這時,旁邊的年輕男人接了個電話,粵語應兩聲便掛斷。他放下手機,手機落在桌面發出沉悶的聲音。

  祝夏回過神來,側過頭去看他。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漫不經心輕敲著酒杯杯璧,俊朗眉眼冷淡,黑眸沉靜無波,看起來有些可怕。

  沒有吊兒郎當、痞里痞氣,卻非常不好惹。

  她心不在焉地抿了口雞尾酒。

  許是酒精的作用,祝夏再次抬頭看賀連洲時,視線不清,她眨了眨眼,盯得有些久,久到他輕撩眼帘瞥過來。

  眼神對視的那一秒,祝夏瞧清了他眼裡的自己,一點也不迷糊,極其清醒。

  清醒到她還能分出腦子去胡思亂想——

  不知道他談戀愛是不是也這麼可怕。

  突然想跟他談一場戀愛。

  一起淋雨、一起變潮濕。

  後來,二十一歲的祝夏再記起那天的場景,苦澀地勾唇笑了。

  傘是傾斜的,他們沒有淋過同一場雨。

  寧願自己狼狽,也不願對方淋濕。

  他們開始,歸根結底是她妄想。妄想烏托邦,哪怕是一秒鐘。大不了兩兩生厭,老死不相往來。

  用一秒鐘的歡喜換無盡的折磨,值得嗎?可想想若是賀連洲,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祝夏不願讓自己難受,於是把感情藏得深,深到連她自己都夠不到。

  她自己都摸不著她對他的留戀,別人又怎能看得見。

  林嘉月不像游風。

  游風清楚賀連洲出現前祝夏是什麼樣子,熱戀時是什麼樣子,分手後又是怎麼進的醫院。

  吧檯里,她在快速地收拾東西,列印的材料整理好塞進書包,渾身散發著一股高興的期待。

  游風倚靠在吧檯,懶洋洋道:「你不覺得你們太膩了嗎?」

  他們兩個都是大忙人,空閒時間不多。

  可幾乎是一有空就黏在一塊……按比例來算的話,空閒時間差不多100%都在一起。

  「談戀愛不膩歪,那還有什麼意思。」祝夏甩給游風一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游風目光追隨她的身影,瞧見書包被她扔在地上,而她像一頭麋鹿撞進年輕男人的懷裡。

  道路行人稀少,他們擁抱了一會兒。

  年輕男人開車門,小心翼翼地護著,讓她坐進車裡。她指了指可憐兮兮的書包,叫他撿起來。

  年輕男人牽了下唇角,彎腰拾起地上的書包。

  游風倚在吧檯上,沒骨頭似的靠著,看見這一幕,頓感難以置信。

  商洵那狗東西若是知道肯定會炸毛。

  多年後知曉,商洵有沒有炸毛,祝夏不清楚。

  港媒曝料她和賀連洲的深夜密會前,商洵還隔三差五邀請她參加玩局。

  曝料後,商洵再也沒有給她發過消息。

  商太子爺現在應該自顧不暇了。

  「Sorry,我來遲了……今兒個我請客!」林嘉月趕過來,額頭冒出細汗,斷斷續續說。

  搞事業三人組之一的李柏澤投資入股餐廳,特地請她們來開業,做第一批顧客。

  「怎麼了?」祝夏給林嘉月倒了杯茶,讓她喝水緩緩。

  「附近有家醫院,病人家屬不滿意醫生的醫療結果,上醫院鬧,我剛去第一現場報導了。」林嘉月一口氣說完,又喝了一杯水。

  「解決了嗎?」祝夏問。

  「解決了,逢歲正好也在。」林嘉月夸道,「Madam的身手了得,三兩下就制服了鬧事的人。」

  李柏澤點了點頭,似是贊同。

  林嘉月轉過臉示意一下祝夏,說:「Sumer也經歷過醫鬧,那場醫鬧很大,稱得上是暴亂。」

  李柏澤目光納罕地看向祝夏。

  「出事故的病人不是她負責的,她是被牽連的。」林嘉月解釋道。

  李柏澤穿著花襯衫,恢復了吊兒郎當的樣子:「最後怎麼處理的?」

  「醫鬧的人帶了一群人,每個人都有槍,周圍混亂,人們四處逃竄。持槍者之中有一位是獵手,槍法極好,有小孩子大聲哭,他不耐煩便打算朝那小孩開槍,Sumer撲過去救那小孩,兩人一塊從樓梯口摔下去,她醒來發現事情已經擺平了。」林嘉月對這件事很熟悉了,張口就來。

  「沒子彈了?」李柏澤問。

  祝夏說:「有。」

  昏迷前她聽到了槍響聲,看見了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