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盛夏回信(5)
車外無垠夜幕,維港煙花璀璨綻放。密閉車廂內,黯淡無光,瞧不清彼此的神情。
祝夏神思錯亂,她難以置信盯著男人,良久不吭聲。
「我比他有權有勢,不如來騙我,騙我吧,」賀連洲用力捏著她的下巴,聲音卻很輕,「讓我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聞言,祝夏鬼使神差地記起了那個風雪晦暝的跨年夜,她被抵在書架上,觸目是暗紅色的書封。
男人咬著她的耳垂,呼吸壓抑又狂熱,低沉念詩:「我全部的解藥是——」
「抱緊你。」
原來……他是需要她的。
*
「不是。」祝夏看著賀連洲,她的聲音很輕很輕,「我跟你分手,和宋成煜無關。」
「那是因為什麼。」他目不轉睛盯著她,似乎得不到答案不罷休。
祝夏不做聲。
「你跟我說,我哪裡惹你厭惡了。」他又道。
祝夏心臟猛然一陣絞痛,十指顫顫巍巍。
男人紋絲不動,定定看著她,等著她給出答案。
「我以前是真的很喜歡你。這是我首先要告訴你的。」
話音落下,眼眶瞬間盈滿液體,淚水滑落,祝夏放慢呼吸,哽咽著繼續道。
「賀連洲,我的手沒有那麼重要,我的命也沒有那麼重要。你既然知道我父母的事情,肯定也知道我七歲時大樓坍塌,長時間埋在陰冷的廢墟里。那時候,我以為自己會死在那裡。是爺爺救了我。」
「我從廢墟堆一步步爬出來直到現在還活著,都是因為我爺爺,我欠他們的恩情永遠還不清。」
「我不可能違背他、更不可能背叛他。我的良心也不允許。」
過去她不懂自己性子怎麼會變得那麼冷清。小時候父母親說,她是盛夏到來這天出生的,以後肯定是一個明媚熱烈的大姑娘。
到底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願與人來往,變得漠不關心,她也不知道……只是後來的某一刻,她忽然意識到她和父母親的願望背道而馳了。
發現了問題,她想著去解決。於是就有了改變計劃,先去兩年倫敦,再到波士頓。
再後來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雪,她遇見了他。
「我知道跟你談戀愛是我任性妄為,可是我不欠你的……」
祝夏抬手想把眼淚抹掉,卻有更多洶湧地落下。
她抿緊嘴唇,任由淚水肆無忌憚地掉落。
「我是騙了你,可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沒有虧欠過你一點,我把我能給的都給你了。」
他要她的身,她給了;要她的心,她也給了。
甚至為了他,還差點喪命。
她不欠他的。
重逢以來,她不止一次說過,她不會跟他複合,也不可能跟他結婚。
明明是他一直在逼她,為什麼全成了她的錯;
明明她都接受了沒有他的未來,為什麼還要來一次次動搖她;
明明她最討厭痛苦了,為什麼要讓她自己走進痛苦;
明明她都冷心冷情了,為什麼要融化她這顆頑石般的心臟;
明明她不需要愛……為什麼要讓她明白她不是不需要愛,而是需要很多很多的愛……
車裡聽不到半點的哭腔,卻有大顆大顆淚水源源不斷地從祝夏眼眶滑落。
淚水沾濕了男人的手掌。
賀連洲上次看見她這麼哭,是很多年前的一個深夜。
他從未見人如此哭過,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無處訴說,只能默默咬碎牙齒往肚子裡吞。
那時候他以為她是痛經難受,才哭得厲害。可如今來看,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一陣窒息突然而至,賀連洲的心臟被什麼緊緊攫住。
「關於我的過往,我沒有講,是因為沒有用。」祝夏直視賀連洲,大顆眼淚滴落打在他手背,「我知道你有權勢,可再多的權勢對我來說都不如爺爺重要。」
跟他在一起她獲得了超乎想像的快樂。
可人不一定要快樂的。不一定的……
她的眼淚像是一場潮濕夏雨,把他的心澆濕,泛起陣陣陰冷的疼痛。
賀連洲溫熱的大手捧起她臉,低頭,薄唇貼著她臉龐,親她的眼睛、親她的嘴唇、親她的鼻子、親她面頰……烙下一個又一個潮濕的吻。似是在一點點撫平她凹凸不平的心
「祝夏。」他的聲音沙啞,「我輸了。」
對於你,我從頭到尾都是輸家。
輸得徹徹底底。
祝夏眼眶濕熱得厲害,眼淚像肆虐的洪水,不可遏止地從眼睛流出來,仿佛要把過去二十多年沒流的淚都流完。
她再也抑制不住,抽泣出聲。
祝夏也不懂自己怎麼了。
跟他分手的時候,那麼痛,都能不掉半顆眼淚。
可現在面對他,淚水就決堤了,洶湧澎湃的氣勢,像是要蠻不講理地淹沒他。
什麼分開之後,希望他跟別人步入婚姻殿堂,生兒育女,都是假的。
她寧願他死,也不要看他和別人在一起。
祝夏意識到這一點,心尖劇烈地顫抖。她藏在胸口的火苗,漸漸有了燎原之勢,以勢不可擋地速度蔓延開,將要把她燃燒殆盡。
但她一點也不覺恐懼。
祝夏埋進賀連洲溫暖的懷裡,她不要紙巾,不要手帕,非要濡濕他的襯衫,把淚水留在他身上,猶如做標記一般,幼稚地留下自己的痕跡。
良久之後,眼淚止住了。
賀連洲擁抱祝夏,無限地收緊手臂,用力得仿佛要她揉進身體裡。
「我要喘不過氣了。」祝夏剛剛痛哭過,眼部發紅,鼻音很重,聲線帶著哽咽。
說完,她還裝模作樣咳嗽兩聲:「咳!咳!!」
「我該拿你怎麼辦。」男人的嗓音很沉很啞,同時也溫柔。
他費盡心思想讓她幸福,卻在無形中給她施加了許多壓力。
祝夏僅有的兩次情緒失控都發生在賀連洲面前。
她不知道其他女孩子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是怎麼樣的。
但她知道,不懂得如何去愛人不是傷害對方的理由。
祝夏仰起臉來,下巴抵著賀連洲寬闊的肩膀,親呢地蹭了蹭。
她吸吸鼻子,嗅著他身上特有的味道,輕聲問:「你還要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