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囚〇五十天

  「……」

  欽容受傷了。

  他被侍衛從水裡救上來時,意識有些模糊不清,但手還緊緊抓著鶯鶯的手腕。

  兩人渾身濕透,欽容的上半身被血水浸濕染紅,看著傷勢很重。他發上的水珠順著下巴滴落在地上,輕輕安撫著傻愣的鶯鶯,「別怕,有沒有受傷?」

  鶯鶯都沒來得及回答他,欽容的頭就越垂越低,慢慢抵在了她的肩膀上。鶯鶯感覺他的呼吸越來越弱,就連體溫也在變涼。

  「快來救太子殿下!」匆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有人很快將欽容扶起。

  這大概是鶯鶯第一次見欽容這般脆弱,他面色蒼白閉闔著眼睛,手臂無力垂下鬆開了她的手。鶯鶯有些無措,眼看著他的身影遠去,手指動了動忽然很想拉住他。

  「姑娘!」曉黛急匆匆從樓上跑下來,上下看著鶯鶯焦急道:「您有沒有受傷,我剛剛看到太子殿下流了好多的血。」

  「對啊,他流了好多的血。」鶯鶯喃喃著,還是為了救她。

  苦苦計劃許久的任務,終究還是因這場變故失敗了,因欽容受傷,很快就有官兵包圍了金滿堂進行搜查。曉黛在鶯鶯身上罩了薄毯,看了眼湖對岸小聲道:「咱們的東西會不會被搜出來?」

  為了方便逃跑,鶯鶯將二人的包袱藏在湖對岸埋了起來,此時也不方便去拿。

  「沒事。」鶯鶯倒不擔心包袱被搜出來,她最怕的還是這群官兵找到沉雪,若是沉雪被抓,一旦他把鶯鶯供出來,那才是真正的完蛋。

  太子在金滿堂受傷一事瞞不住,很快整個皇城都傳的沸沸揚揚。因事情發生在慶王爺的金滿堂,所以武成帝下令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徹查,很不巧,大理寺派出的是寺丞裘郁。

  鶯鶯最初叫裘安安去金滿樓,為的就是有個人親眼看著她『落水身亡』,而計劃失敗後裘安安的所見就成了破案關鍵,裘郁在收到刑部那邊的消息後招來裘安安進行覆審,將經過仔仔細細問了一遍後,很快就傳喚了鶯鶯。

  「顧姑娘那日為何要去金滿樓?」

  「據裘家小姐說,那群刺客是奔著你而去,你可看清那刺客的相貌?或者說,可有懷疑對象?」

  能成為欽容的左膀右臂,這裘郁自然是個人精,他字字直戳鶯鶯的心窩子,語氣波瀾不驚,鶯鶯險些認為他是知道了什麼。

  「我……我聽說那裡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寶貝,就是想去逛逛呀。」

  「我也不知道那刺客為何都衝著我而去,不過最後受傷的人是三哥哥,而且三哥哥還是在慶王爺那裡出的事……」

  鶯鶯見裘郁不言不語只是看著她,鶯鶯裝著無畏,故意把裘郁的目光引到慶王爺身上,「所以鶯鶯猜,此次事件是不是慶王爺出的手呢?」

  裘郁彎起一抹笑容,他蒼白的皮膚襯的他眼珠漆黑,微微靠近鶯鶯逼問:「那顧姑娘覺得,慶王爺為何會選擇在自己的地盤動手?」

  鶯鶯胡編:「故意的呀,這樣就算刑部查到他頭上,也沒人會相信他會傻到在自己的地盤謀害太子。」

  裘郁『哦』了一聲,完全沒被鶯鶯帶偏,涼著聲音繼續追問:「受傷的雖然是太子殿下,可那些刺客原本的目標是你,若此次事件真是慶王爺所為,你覺得他有什麼理由為了殺你而冒險?」

  早前,鶯鶯在完善這場計劃時就想好了計劃失敗後的救場,所以她只思索了片刻,就悠悠回答裘郁:「或許他知道了我身上的某些秘密呢?」

  就是那個所謂的鳳命,鶯鶯選誰誰就是下一位帝王,可若是她沒了呢?

  裘郁跟在欽容身邊自然知道這事,他面色一僵眯了眯眼睛,靜靜看了鶯鶯片刻道:「此時本官自然會調查清楚,顧姑娘請回吧。」

  鶯鶯這便是矇混過關了。

  從大理寺出來,鶯鶯就被顧皇后的人接去了皇宮。自太子受了傷,鶯鶯第二日就住入了鳳坤殿,每日都需要去照看欽容。

  開始,鶯鶯有猜測過這件事是欽容的苦肉計,懷疑他和沉雪一夥故意算計她,畢竟此事一出既能重創慶王爺根基,還能把她綁到身邊讓她無法逃走。

  可若真是如此,裘郁就不可能如此看重這個案子,更不可能懷疑她與這個刺殺案有所牽扯,最重要的是……

  如果這真的是欽容的苦肉計,那他這次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

  鶯鶯到東宮的時候,守在門外的侍從告訴鶯鶯,太子殿下已服藥睡下。就算如此,他仍開門放鶯鶯進去了,鶯鶯走到內室看著欽容蒼白的俊容,嘆了口氣坐在他的榻旁。

  鶯鶯先前記錯了,其實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欽容虛弱的模樣。

  前世第一次見,大概是她殺了裘安安又殺了順荷公主後,向來疼愛她的兄長打了她,還說要與她斷絕關係。欽容將她接回東宮後她一直再哭,她明明都那麼傷心了,可欽容還是在那個時候折了她的手,無論她如何哀求他都沒有留情。

  那晚的記憶太模糊了,鶯鶯只知道自己喝了很多的酒,手腕被折斷時疼痛沒感覺多少,就是心裡委屈,覺得自己特別委屈。

  她也不記得自己都說了什麼,只知道自己醒來後躺在欽容的懷中,他抱她抱得很緊,面色蒼白漆黑的眸子裡似有血墨流轉,望著她的眼神極深。

  他問:「鶯鶯你想去哪裡?孤對你不夠好嗎?」

  鶯鶯醒來才感覺到手腕的痛感,她使不出力眼睛酸澀,想也不想就回了句不好。

  如今再回想這件事,鶯鶯才察覺出欽容話中的不對勁兒,可那時她從未深思過,推開他想要往外跑時被他自身後抱住。無論鶯鶯怎樣掙扎,他都不肯放手,後來等鶯鶯老實窩在他懷裡後,他輕攬著她撫摸她的面容,埋首陷入她的項窩中低低喊著她的名字。

  他低弱道:「孤不准你離開我。」

  「……不准。」

  想來有些記憶藏得太深,以至於鶯鶯重生後記住了欽容對她的百般不好,唯獨忘記了他在意她的時候。

  由這場刺殺做牽引,鶯鶯很快還記起顧凌霄死後,她精神恍惚想要殺了欽容的那次。雖說她最後沒得手,但不代表她沒傷到欽容,當時欽容的脖子和臉頰都被她弄傷了,身上的龍袍被血液染透,低垂著面容看不出情緒。

  其實只要鶯鶯狠得下心,那日欽容定能死在她手中,可她終究沒有下手。

  她不僅沒有下手,反而握著匕首哭的很慘,欽容就那樣穿著染血的龍袍看著她哭,他走至窗邊擦拭著臉上的血跡,淡漠說道:「鶯鶯,孤對你很失望。」

  他有多失望鶯鶯感受不到,鶯鶯只知他折斷她的手時自己有多疼,後來如數日夜中她變得越來越溫順越來越怯弱,同樣的她的身體也在變差,夢中不安經常被驚醒。

  每次醒來,欽容都會側摟著她輕吻她的臉頰,用低柔的嗓音哄著她入睡。

  鶯鶯不懂什麼是愛,以至於上一世她活到最後,都不曾問過一句欽容是否喜歡她。重生後她記得欽容鎖她入金殿,也記得他折了她的手如何折磨她,卻埋藏了欽容最開始對她所有的好與溫柔。

  如果、如果後來她沒做那麼多錯事,那欽容是不是也不會鎖她入金殿了呢?

  鶯鶯想的太入神,眼睛迷茫睜著泛著濕氣,鼻子微微發紅。直到欽容醒來,她才回過神來去看榻上的男人,眨眼間一滴淚無意滾落,欽容見狀撐著胳膊坐起身,低啞問她:「怎麼哭了?」

  「沒什麼。」鶯鶯搖了搖頭,她抹去臉上的淚有些不解,「大概是剛才眼睛睜的太久了。」

  欽容抬起手指覆在她的眼睛上,輕輕幫她揉了揉。

  鶯鶯不能在他這待太久,畢竟二人還沒成婚,走至門邊時她又往內室看了一眼,發現欽容靠在榻上還在看著她,一雙漂亮的眼睛瀲灩深邃,看著極為深情。

  她以前,怎麼就認為欽容這模樣是在揣測算計她呢?

  「三、三哥哥,我明日再來看你。」鶯鶯不願意多想了,留下這句話就匆匆逃離。

  她從東宮出來後,系統提醒她道:【檢測到宿主情緒異常波動,心跳加快極為興奮。】

  鶯鶯摸了摸心口,好似還真感覺自己的心跳變快了,她沒有掩飾也沒有反駁,只是回問:「所以呢?」

  系統不說話了,良久後才問:【那你還逃嗎?】

  這回成了鶯鶯不說話,她步伐放慢開始思考這個問題,隨手摺了朵御花園的紫菱花。

  不等她想好,就撞見同幾名妃嬪出來賞花的顧皇后,系統自然也能感知到,它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問:【你還要不要你姑母?】

  「什麼?」鶯鶯沒懂。

  系統平靜道:【據監測,你姑母身上很可能也藏有精魂碎片,若不取出,她會落得同前世一樣的結局。】

  【當然了,這只是我監測到的異常,至於是否屬實還未確定。】

  鶯鶯:「……」

  或許是上天也不想讓鶯鶯離開,當天晚上,顧皇后憂心忡忡拉著她道:「西北之事越鬧越大,今早傳來消息,說是先前派去的王都尉被昊紋軍給抓了。」

  現下的情況是,無論昊紋國會不會安全把王都尉安全放回來,他們囂張的行為都惹怒了武成帝,想來北域國與昊紋和平沙的戰爭無可避免了。

  鶯鶯早就知道這一仗避免不了,她這一世不曾關心過這件事,就是知道西北的事牽連不到顧家,可今晚顧皇后卻說,此次陛下極有可能派顧凌霄出征。

  【很正常啊,我早說了只要你哥哥身上還帶著精魂碎片,但凡有什麼危險的事都能落到他身上,你姑母說的算是保守的了。】在鶯鶯呆愣期間,系統這樣解釋著。

  前世西北之戰打了許久,向來不起眼的昊紋和平沙兩個小國聯合後實力大增,再加上有別國暗地幫忙,北域國這仗後期屢戰屢敗,在將軍死了一個又一個後,最後是欽容御駕出征設了計謀,才逐步瓦解昊紋與平沙贏了此仗。

  當時鶯鶯沒能去了前線,但她知道這一仗打的有多難,而且若她沒記錯的話,北域國首次派出的是張家的武將,最後卻是被蓋著白布抬回來的!

  若是她哥哥被派去西北……

  鶯鶯雙腿一軟跌在榻上,她苦笑道:「系統,這次就算欽容放我走,我也不敢走了。」

  「……」

  鶯鶯難得肯動腦子為自己謀劃一次,結果她所謂的逃跑計劃還未開始,就被迫結束。

  鶯鶯向來看得開,再加上欽容這次為了救她受了傷,鶯鶯想,既然避免不了那她就不掙扎了,大不了這次她乖乖的再也不會惹事作惡,只要她不作妖,那麼欽容就沒理由把她關入金殿裡。

  畢竟……前世二人初初大婚時,欽容對她百依百順也是極好的。

  這樣想開了,鶯鶯也就不再糾結,為了給自己的哥哥謀一條生路,她往東宮跑的愈加勤快,對欽容也一日比一日好。

  隨著婚期的接近,宮人已經著手布置東宮了。

  當裘郁暗地調查了一番慶王府來到東宮時,鶯鶯正在欽容的臥房裡選成婚時要戴的珠簪,欽容將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靜靜由著她選,聽到裘郁進門的聲音,他吩咐道:「站在外面說罷。」

  他沒讓裘郁入內室。

  裘郁很快知道鶯鶯在這裡,公事公辦道:「金滿堂的事情有了進展,慶王府的探子來報,慶王爺手中的確養了一批刺客,而且……前些日子他還特意去找了李懷虛。」

  鶯鶯一聽到金滿堂,手指一抖,捏在手裡的金簪啪嗒一聲掉落在桌面,欽容感受到懷中人的僵硬,他撿起金簪插入鶯鶯的發間,勾起了她一縷頭髮。

  「哦?」欽容語氣平穩,他淡聲問:「那李懷虛怎麼說?」

  裘郁皺眉:「還未查出結果。」

  「那就繼續查罷。」

  等到裘郁離開,欽容抱緊鶯鶯貼在她耳畔道:「鶯鶯放心,三哥哥一定把金滿堂的刺客找出來。」

  鶯鶯勉強笑了笑,忽然又有些不敢嫁給欽容了。

  若是、若是讓他得知真相會如何呢?鶯鶯從鏡中望著欽容還有些蒼白的俊容,忽然打了個寒顫。

  ……

  容不得鶯鶯後悔,隨著鶯鶯與欽容大婚一日比一日的接近,她已經無路可走了。

  在距離婚禮還剩兩天的時候,鶯鶯開始憂慮緊張起來,那時欽容身上的傷已大好,但還是留著結痂傷口。鶯鶯焦慮中偷偷跑去東宮,她問欽容;「三哥哥真的喜歡我嗎?」

  欽容摸了摸她軟軟的臉頰,傾身親了下她道:「三哥哥自然喜歡。」

  「那三哥哥會對我好的是嗎?」

  欽容低笑反問:「難道三哥哥現在對你不好?」

  好,自然是好的,可鶯鶯還是放不下前世的心結。臨走前她沉重嘆了口氣,拽著欽容的小指低語著:「鶯鶯先前做了個夢,夢到自己不乖,被三哥哥關了起來。」

  「所以成婚後,鶯鶯會乖,三哥哥一定一定,一定不要關著鶯鶯好不好?」

  欽容眸色微閃,溫潤回道:「好。」

  「三哥哥一定不關著你。」

  「那……就這麼說定了哦。」鶯鶯知道欽容一向說話算話,稍微放鬆了些。她望著欽容溫柔的俊容,臨走前歪頭補充了句:「鶯鶯最討厭被束縛自由了,若是三哥哥不遵守約定,鶯鶯就不要你了。」

  欽容挑眉,用指腹掃過鶯鶯的臉頰問:「那鶯鶯如何不要我?」

  「就是逃得遠遠的,去一個你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該說的話都說了,鶯鶯知道欽容說到做到,而她同樣也會如此。

  很快就到了大婚那日,鶯鶯昏昏沉沉被一眾人從榻上拉起梳洗打扮,無論重生後她改變了多少事,與欽容的成婚的流程還是同前世一模一樣,鶯鶯被人暈暈乎乎扶入花轎中,直到入了東宮坐在喜房的榻上,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系統不知出於什麼心思開口:【恭喜宿主今日大婚。】

  鶯鶯悶著沒搭理它。

  滿眼都是艷麗的紅色,鶯鶯頭上的金冠沉重,墜的她脖子疼。真是神奇,她這一世的婚服金冠竟然都與前世一模一樣,就連喜房的擺設都沒有變化。

  桌上的紅燭搖曳,鶯鶯聽到窗外的吵鬧聲。

  她揪扯著腰間的紅色流蘇心跳的劇烈,擦著殷紅胭脂的薄唇因為緊張微微發乾。有些口渴,又不太敢亂動,鶯鶯胡思亂想開始回憶姑母同她說的成婚流程,緊張下大腦一片空白。

  吱——

  就在這個時候,寢宮的大門被人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