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鶯昨天太累了,清晨她被曉黛喊起來時困得意識不清,去了趟清光寺回來渾身酸痛,還沒緩過神來。
掀簾鑽進顧曼如的馬車裡,顧曼如見她沒什麼精神,就笑著打趣問:「你這丫頭昨晚又去幹什麼壞事了,累成這樣。」
鶯鶯胡亂回了一句,抱著姑母的胳膊蹭了蹭,她打著哈欠重新閉上眼睛。
九華行宮建在溪山,行宮沿水而建規模宏大,更圈有獵場等一系列可以娛樂的地方。這次武成帝去九華行宮帶了不少人,除了顧皇后還有淑妃等一眾妃嬪,得知此時淑妃正在武成帝的馬車內,顧曼如冷嗤一聲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本宮就看著她還能笑多久。」
放眼後宮,如今淑妃的確是最受寵的那個,只是帝王的寵愛哪裡來的那麼容易。
顧曼如在同身邊的女官談論著後宮之事,她聲音放得不大,鶯鶯聽著她的聲音漸漸睡熟,很快就沒了意識。
當她醒來的時候,馬車裡只有曉黛在給她扇扇子,見姑母不在車裡,她揉了揉眼睛問:「姑母去哪兒了?」
曉黛神秘笑了笑,「皇后娘娘自然是去陪陛下了。」
去溪山要兩日的行程,如今天熱的厲害,時常會有隨行的宮人中暑暈倒。武成帝仁慈,所以他每隔幾個時辰會留給宮人們休息的時間,鶯鶯醒時剛好又到了休息時間,她見外面曬得厲害,就窩在馬車裡沒動。
已經行到郊外,外面雖熱但風景不錯。
鶯鶯閒著無事,就掀開帘子欣賞外面的風景,這時幾步之外的馬車裡下來一人,正是幾日未見的兆時太子。
「曉黛,我出去轉轉。」鶯鶯見兆時獨自往河邊走,她吩咐曉黛留在車內追了出去。
按照前世的進度,兆時太子在九華行宮回來就會被廢去太子之位。說起來,這事兒和鶯鶯也脫不了干係。
那時鶯鶯已經被武成帝賜婚,整日忙碌著大婚和糾纏欽容,壓根就沒想起來去看看兆時,等她想起來這人時,景兆時這個名字已經徹底消失在皇宮裡,她也沒多少心思去追尋。
這樣想想她前世狼心狗肺真是十足的害人精。
鶯鶯想到這裡發現自己虧欠的人太多了,她幾步追到兆時太子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笑道,「外面這麼熱,你跑出來做什麼。」
兆時扭頭看了眼鶯鶯,懨懨坐在河邊的巨石上,「熱嗎?」
他仰頭看著太陽喃喃道:「可孤覺得好冷。」
「冷?」鶯鶯見兆時眼下發青臉色有些白,她以為他生了病,想也沒想摸了摸他的額頭道:「不燙呀。」
鶯鶯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坐到他身邊有些擔憂他,「你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兆時沉默坐著,他難得會有這麼安靜的時候。
就目前的局勢而言,兆時丟到太子之位是必然,北域國下一任的帝王也一定會是欽容,鶯鶯糾結著不知該怎麼勸景兆時,她怕這人想不開會對欽容出些偏激的事,這樣的話他只能是死路一條。
「兆時……」鶯鶯正猶豫著怎麼開口,一旁的兆時動了動,他垂著腦袋也喊了聲她的名字。
鶯鶯輕輕應了聲吞回想說的話,安靜等待兆時開口。
酷暑下巨石被曬的發燙,四周無風只能聽到樹林中的蟬鳴。鶯鶯看著面前無波的河水,聽到兆時太子說道:「你出生時天降祥瑞,欽天監李大人當時親自去顧府看了你,就連父皇也去了。」
鶯鶯點了點頭,「我知道。」
其實那並不是什麼祥瑞之兆,而是001號系統在將她輸入原主體內時引發的天變。天變,唯有不屬於原世界的『異物』侵入才會引起天變,這是上天給這個世界的預警。
「那你知道李大人當時給你批了天命嗎?」
鶯鶯繼續點頭,這個她也聽顧爹爹偶爾提過。
兆時太子聲音頓了頓,「……那你可知,李大人給你批的是何天命?」
鶯鶯搖了搖頭,接著好奇反問:「難道你知道?」
哪怕是上一世,鶯鶯到死也不知道李懷虛給她批了什麼秘密天命,她一直也沒把這放在心上,想來是什麼大富大貴的命格吧。
「我……」
兆時太子抓了抓衣服,吞吞吐吐道:「我那天,聽到李大人同父皇說……」
「他說你……」
鶯鶯等的有些著急,索性扭過頭一直盯著他看,恨不得他一口氣把話說完。
景兆時是個急性子,平日裡他也最煩別人這樣說話,但如今話到嘴邊,他猶猶豫豫忽然不敢把話講出來。他急的滿頭大汗,最後憋出來一句,「如果父皇讓你在我和欽容之間必須選一人成婚,你會怎麼選?」
鶯鶯愕然,「這和我的天命有關係嗎?」
「有。」
大概是休息時間要到了,宮人們三三兩兩都回到隊伍,景兆時見鶯鶯遲遲不答,有些著急道:「你快說啊,你會選誰?」
「還有一個前提是,無論你選誰,另一個都會死。」
「鶯鶯!」
景兆時的急躁來的太突兀,讓鶯鶯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她實在不知道兆時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她試探著回:「我就不能誰也不選嗎?」
「不行,必須選一個。」
鶯鶯真的選不出來,就用搪塞欽容的話回:「那我去當尼姑算了。」
「你!」兆時太子似被鶯鶯氣到了,暴躁的樣子總算有了往日的模樣。
「姑娘,快回來,皇后娘娘正找您呢。」不遠處曉黛對鶯鶯招了招手。
鶯鶯回了一句,同兆時告別跑回了馬車。她今日穿了一襲藕荷色衣裙,寬大的袖袍跑起來輕輕飄著,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
兆時太子坐在巨石上沒動,他扭頭看著顧皇后掀開車簾同鶯鶯說著什麼。寬敞的馬車內除了顧皇后似乎還有另一人,鶯鶯大概是沒看到,就只對著顧皇后笑。
踩著車凳上了馬車,鶯鶯一時不察踩到了裙擺,身體前傾時被一隻手迅速扶住,兆時太子眯了眯眼睛,看清那人是欽容。
「爺,三殿下去了皇后的馬車。」
有人走到他的身側低聲匯報,景兆時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顧皇后的馬車,隨著車簾放下,他再也看不清裡面的景象,啞聲回著:「孤看到了。」
隨著鶯鶯離開,兆時太子又恢復之前的模樣,他不知在想些什麼,思索著開口:「你說……孤和欽容相比,皇后她更親近誰呢?」
站在兆時太子身側的是他的貼身隨從翼飛,他與旁人不同,實話實話道:「依屬下來看,皇后更親近三殿下。」
「也是。」
兆時太子默了一瞬不怒反而笑了,他長長嘆息一聲,意味不明道:「她也沒理由親近孤。」
畢竟他們二人之間,還夾著一個寶霞貴妃。
這樣看來鶯鶯的答案就很明顯了,無論鶯鶯想不想選他,顧皇后都只會讓鶯鶯選欽容。
「只是……孤不能讓母妃死的冤枉啊。」
酷日之下,兆時太子沉沉望著河水,周身似有陰寒的氣息蔓延。
隊伍要準備出發了,景兆時慢吞吞站了起來,他在路過顧皇后的馬車時聽到裡面傳出來的笑聲,腳步微頓了下繼續往前走,他似在問身邊的翼飛又似在問自己:「孤該如何做,才能扳回眼前這場敗局呢?」
「……」
馬車晃晃悠悠一路朝溪山駛去,鶯鶯連續兩日都是窩在顧皇后的馬車裡。
因天氣太過炎熱,本該兩日到達的溪山硬是拖慢了行程,期間欽容來給她們送過解暑的香薷飲,鶯鶯眼巴巴看著卻不能喝,因為靜山師傅囑咐過她很多遍,服用地根龍期間絕不能碰香薷飲。
天干地燥,酷暑當頭使人昏昏欲睡。
鶯鶯被外面的嘈雜聲吵醒,睜開眼時感覺額上出了不少汗。
身側有清涼的風流,鶯鶯腦袋抵在車窗上沒有睜眼,想來外面又到了休息時間,她軟著聲音喊:「曉黛,還有沒有涼帕。」
清涼的風止住,身側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鶯鶯感覺背後黏膩膩熱出了不少汗,她軟趴趴的一動也不想動,就哼哼唧唧吩咐曉黛;「你幫我擦擦臉吧,我感覺汗都流到脖子裡了。」
身側的人微頓了下才傾身靠來,鶯鶯瞬間感覺臉頰上涼涼爽爽的,她舒服的伸展身體將頭往曉黛那邊靠了靠,揚起脖子笑得甜兮兮道:「脖子也要擦。」
涼帕覆在身上實在是太舒服了,要不是條件限制,鶯鶯真想在涼帕上脫.光打滾。
她正想著這會兒曉黛怎麼這麼安靜,涼涼的綢緞袖子掃到了她的下巴,鶯鶯眼皮一跳,鼻間忽然聞到淺淺淡淡的熟悉雅香。
這是……
鶯鶯趕緊睜開眼睛,只見此時傾身幫她擦拭臉頰的不是曉黛而是欽容!
見鶯鶯睜開眼睛,欽容面上沒什麼變化繼續手中的動作,他面容輕低距離鶯鶯極近,尤其是鶯鶯剛剛還歪頭往『他』肩上靠,二人就像是抱在了一起。
「抬頭。」欽容用手指輕抬鶯鶯的下巴,將涼帕貼在她的脖子上。
鶯鶯不能服用香薷飲消暑,這兩日苦熬著身上出了不少的汗,欽容幫她細緻擦拭著脖子,順著敞開的領口握著涼帕繼續往下擦,鶯鶯一個激靈將他的手壓住,有些結巴道:「三、三哥哥,你怎麼過來了。」
欽容碰了涼帕的手也變得發涼,絲絲涼氣鑽入鶯鶯發燙的手心,緩解了她身上的燥熱。
欽容凝視著被自己擦乾淨的小臉,輕勾著嘴角道:「母后擔憂你中暑,讓我過來看看你。」
看看就看看啊,動什麼手呀。
鶯鶯覺得自己此時完全可以罵欽容流.氓,她將欽容的手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扯過他手中的涼帕將自己的脖子護的嚴嚴實實,小聲回著:「我沒有中暑,身體好著呢。」
她睡了一路,白嫩嫩的小臉被車窗壓出睡痕,萌兮兮的。
欽容隨著她輕輕應了聲,他拿起放在手邊的摺扇,打開幫她扇著問:「還困嗎?三哥哥幫你扇了一會兒。」
鶯鶯搖頭,看了眼窗外的景象,已經可以模模糊糊看到溪山的輪廓,他們快到了。
其實鶯鶯是有些中暑的,從上午起她就頭暈多汗,如今睡了一覺已經好多了。欽容扇過來的風讓鶯鶯沒再出汗,她舔了舔發乾的薄唇,正要找水喝欽容就主動遞了過來,鶯鶯接過幾口喝光,唇瓣被滋養後變得水潤潤的十分飽滿。
「要不要去三哥哥馬車上待一會?」欽容的視線從鶯鶯唇瓣上掃過,鶯鶯感受的到。
雖說同樣都是皇家馬車,鶯鶯坐的還是皇后的馬車,但其實欽容的馬車遠比顧皇后的馬車舒適。
上一世鶯鶯去九華行宮時,全程就是在欽容馬車上度過,他車上掛著的垂紗看似普通,卻是異域珍品籠日簾,能夠阻隔強烈的陽光帶來涼意。
除了籠日簾,欽容馬車內還鋪著發涼的軟竹墊,再燃上好聞的驅暑香擺上各種吃食,簡直與外面的酷熱是兩個世界。
鶯鶯又怎不想去,但她著實不想和欽容有過多接觸,尤其是他剛剛看過來的目光實在讓她心慌,所以鶯鶯搖了搖頭拒絕了,但眼睛中卻泄露絲絲哀怨。
好氣啊,欽容明明就只是個皇子,怎得他那裡好東西比她身為皇后的姑母還多。
鶯鶯只要一想到欽容坐在他那寶貝馬車裡不愁烈日的樣子就心下不平,欽容看出她神情的變化,微微挑眉詢問:「當真不去?」
「不去。」鶯鶯說的堅定,語氣裡帶著幾分氣。
她這裡熱的衣服都要濕透了,而欽容卻清清爽爽沒有半分不適。她別開頭沒再看這男人,只聽到有低低的笑聲傳來,欽容勾著她的下巴將她的小臉重新轉過來,笑著問:「不去就不去,三哥哥又沒逼你,怎得還生氣了?」
輕輕用指腹擦去鶯鶯唇角的水漬,欽容做這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過分自然,鶯鶯不由偏頭想要躲開他的觸碰。
又到了上路時間,欽容不便久留也該回去了,他見鶯鶯被曬得小臉發紅,臨走時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囑咐:「若真難受就喝些香薷飲,那藥你大可以不吃,三哥哥的血隨便你用。」
要是真中暑了,他可是要心疼了。
最後一句話欽容沒說出口,在鶯鶯傻呆呆的視線下出了馬車。
「……」
又過了半日,皇家的車隊總算入了溪山,當他們到達九華行宮時,天已經黑了。
鶯鶯從欽容走後就沒再睡著覺,她看著越來越近的溪山心跳加快,前世有關九華行宮的記憶變得越來越清晰,她記起欽容淡笑著同世家女交談的模樣,也記起自己嫉妒發狂而兆時太子滿不在意的嗤笑。
記憶的最後,是兆時太子塞給她一瓶藥,他小聲給她出主意,「既然你非他不可,那就把他變成你的人唄。」
「等到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他就是不想娶你也必須娶你。」
鶯鶯將手中的藥瓶握在手裡,好奇翻看著,她茫然問:「要怎麼樣才能把他變成我的人?」
「什麼生米熟飯的,你是要我給美人哥哥煮飯吃嗎?可我不會呀。」
「你怎麼那麼笨!」兆時太子嫌棄瞥了她一眼,他把人勾到身邊對著她耳邊小聲說著什麼。
記憶漸漸模糊消散,鶯鶯站在這座熟悉又陌生的九華行宮裡,打了個哆嗦小聲喊:「系統。」
【怎麼了?】來到任務地點,系統聲音里滿滿都是興奮。
鶯鶯與它完全相反,她緊繃著身體望著不遠處的房門,悶聲回著:「我有點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