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囚〇十七天

  ……

  欽容還並未向武成帝提賜婚的事,有了鶯鶯那番話,他更是不會再提。

  雖然欽容給人的感覺溫潤如玉,但骨子裡的東西改變不了,天生的掌控欲造就了他的冷漠強勢。對他而言可有可無的東西,他不會費心得到,鶯鶯只是一個女人,更是如此。

  當宮燈掛上華亭時,鶯鶯癱坐在地上好半天才恢復力氣,話已說開欽容自不會多留,他踏出華亭沒再看鶯鶯一眼,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下。

  鶯鶯忽然想起前世,她第一次見到欽容時還是個孩子。

  也是這樣一個夏夜,她縮在樹下仰頭看星星,年少的欽容踏著月色走來,他手中提著一盞宮燈將她周圍的黑暗驅散,蹲在她面前問她是不是迷路了。

  鶯鶯點了點頭,她沒有騙他,初到皇宮頑劣了一天的她分不清東西南北,的確是迷路了。

  那晚就是欽容將她送回了鳳坤宮,他踏著夜色而來又踩著月色離開,鶯鶯那時站在宮門口許久不肯進去,直到看到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才笑得眉眼彎彎跑回房內。

  隔了兩世了,鶯鶯始終記得那年夏夜下的少年。若沒有嫁給他鶯鶯怎麼想也不會想到,那樣溫和漂亮的少年,骨子裡竟黑暗到讓人顫慄。

  「再見了。」鶯鶯對著欽容的背影小聲喃喃,她想從此以後她和這個男人的牽扯,算是徹底斷了。

  慢吞吞回到房間,鶯鶯看著桌上的雪凝露有些遲疑,後來想想自己這扭傷和欽容脫不了干係,索性就拿起來用了。

  這雪凝露果然名不虛傳,鶯鶯抹了它頓感腳腕舒服了不少。正準備去榻上休息,房門被人推開,顧曼如拿著封信進來,笑著對鶯鶯道:「丫頭,你哥哥來信,說是很快就能到皇城了。」

  顧凌霄在都督府任職,前些日子被派去雲州鎮亂,如今過了一個多月也是時候回來了。

  鶯鶯自重生起就盼著哥哥快些回來,如今忽然得知他要回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有些呆愣。心砰砰跳的快速說不出是激動還是緊張,顧曼如見鶯鶯一言不發,好笑道:「傻了這是?」

  她還當這丫頭能激動的蹦起來呢。

  鶯鶯回神,拿過信確認了一遍,信上說不出意外,兩日內定能回皇城。

  終於……她的哥哥要回來了。

  一晚上迎來兩件好事,鶯鶯激動的有些睡不著覺。

  她已經同姑母說好了,要親自去城門迎接哥哥回來。想起那張許久不見的俊容,鶯鶯輕輕喊了聲:「系統?」

  【002號系統為您服務。】雖然系統大多數時候沉默,但它一直都在。

  還當這位宿主是考慮好了,誰知鶯鶯躺在榻上,雙手捂住臉嬌羞道:「你可不可以再用我哥哥的聲音同我說說話呀。」

  系統:【……】

  片刻的沉默過後,系統轉換成顧凌霄的聲音開口:【宿主,您的時間不多了,考慮好是否接受任務了嗎?】

  鶯鶯直接將它的話忽視:「喚我鶯鶯。」

  系統再次:【鶯鶯,您的時間不多了,考慮好是否接受任務了嗎?】

  鶯鶯還是不滿意:「你同我說,『鶯鶯,哥哥回來了』。」

  系統已經不想說話了,但耐不住它現在在求著她辦事,只能儘量討好。

  「鶯鶯,哥哥回來了。」

  「鶯鶯,你是不是又闖禍了?」

  系統學著鶯鶯教的念了幾遍,本就嬌羞的姑娘這會直接將臉埋入枕頭中。抱著薄被在榻上滾來滾去,鶯鶯過了好久才軟綿綿開口:「哥哥,鶯鶯也想你了呢。」

  折騰到半夜,鶯鶯總算迷迷糊糊睡著。她睡著時唇角還掛著一絲笑容,本以為會做一場美夢,沒想到卻夢到了她記憶中最深的噩夢。

  血,滿地都是血。

  奢靡華貴的金殿內,鶯鶯抱膝坐在榻上。

  她長長的烏髮垂落在背後,垂著面容下巴抵著膝蓋,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呈現不健康的白。

  外面傳來隱約的廝殺聲,有宮婢站在殿門慌亂詢問:「外面這是怎麼了?」

  「聽說是有叛軍殺進皇宮了。」

  「什麼?!」

  「噓——」聲音刻意壓低,但殿外的聲音還是讓鶯鶯如數聽去,她聽到那人小聲道:「是昭毅大將軍叛變了,聽說是為了皇后娘娘。」

  為了……她?

  鶯鶯長睫撲閃一動,蒼白的面容總算有了情緒。她動了動僵硬的身體試圖站起來,卻在下榻時被腳腕上的鎖鏈絆倒。

  寬散的衣裙撲落在地,鶯鶯聽著越來越小的廝殺聲,仰頭看向殿門。

  陽光大盛,逆光中有人踏了進來,玄金龍袍上繡紋刺眼,欽容走到鶯鶯身前將她抱起,他輕輕將她放回榻上,單膝跪地撫摸著她的小臉,「鶯鶯這是怎麼了?」

  外面的聲音已經完全聽不到了,四周安靜的可怕。

  鶯鶯莫名不安,她去抓欽容的衣袖,「我哥哥他……」

  「是他來看我了嗎?」

  欽容輕輕嘆息,摟住鶯鶯與她交頸相纏:「鶯鶯想去看看他嗎?」

  「或許,這就是最後一面了。」

  欽容溫和的聲音一遍遍在殿內迴蕩,鶯鶯不由在夢中呼吸困難。後來的場景皆是她不想看到的,可她控制不了夢境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她看到鮮血染紅乾坤寶殿的玉階,看到無數人橫屍在血色的地面。

  顧凌霄一身鎧甲單膝跪地,他前後中了數箭,鮮血糊滿他的面容只露出一雙眼睛。

  一雙冷冰冰,只看著她的眼睛。

  「不、不要……」鶯鶯開始在夢中掙扎,卻無論如何也掙不出夢境。

  她看到自己被欽容橫抱著站在高高的盤龍玉階上,看到自己穿著華服描繪著艷妝。

  有嘲諷的笑聲溢出,鶯鶯看到顧凌霄仰頭看著她,沙啞著聲音詢問:「哥哥一直想不通,我的妹妹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到底是被我寵壞了,還是我顧凌霄瞎了眼從未看透過你。」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劍殺了你。」

  顧凌霄死了,死在了這場叛亂中。

  自鶯鶯嫁給欽容後,顧家全力扶持欽容忠心耿耿。哪怕是顧家權利再盛,欽容當上帝王后也從未想過打壓,而顧凌霄身為欽容親賜的大將軍,沒有野心也從未想過背叛欽容,就是在這樣兩方和平的狀態下,顧凌霄突然率軍殺入了皇宮。

  或許就像湫鶯殿內的宮女說的那般,顧凌霄不為帝位也不為別的,他只是為了鶯鶯。

  哪怕他恨鶯鶯恨的想殺了她,但當鶯鶯求到他的面前時,他還是出兵了。

  高階上的風很大,陣陣血腥氣撲面而來。

  欽容放開鶯鶯,任由她一步步朝顧凌霄走去。不等她走近,顧凌霄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從他懷中掉出一把染血的長命鎖。鶯鶯在看到長命鎖時瞬間癱軟在地上,身後欽容將她扶起,他很用力握著她的胳膊問:「你可後悔?」

  「是你害死了他。」

  但凡你當初乖順懂事一些,也不會釀成如今的滔天大禍。

  鶯鶯渾渾噩噩被欽容扶起,她眨了眨眼睛忽然覺得自己臉頰似被灼傷,抬手一摸,臉上濕漉漉的竟布滿淚水。

  不知道是什麼感覺,鶯鶯只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在她心裡橫衝直撞,眼淚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落下,不同於平日裡對欽容偽裝的求饒,這是她真正、第一次哭了。

  欽容將她抱得很緊,但鶯鶯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在發抖。夢裡夢外她都抖得厲害,她對欽容道:「我的心好疼。」

  「真的好疼。」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鶯鶯難受到呼吸困難。她茫然抓著欽容的衣袖,一遍遍重複著疼。

  「欽容,我是不是生病了。」

  「我為什麼會疼的那麼厲害。」

  「欽容你快救救我,我感覺我要疼死了。」

  ……她為什麼,會那麼疼呢?

  眼前變成黑漆漆的一片,鶯鶯張著嘴巴呼吸不順,夢境忽然晃了幾晃,朦朧的光照了進來,鶯鶯聽到有人著急喚著她道:「乖兒你快醒醒,怎麼哭的這般厲害。」

  夢散了,鶯鶯睜開眼睛看到一片模糊的視線,眨了眨眼睛幾滴豆大的眼淚滑落。顧曼如將她攬在懷中輕輕順背,「鶯鶯這是夢魘了?」

  「乖兒別怕,姑母在這陪著你呢。」

  此時天已霧蒙蒙亮起,清晨的空氣潮濕泛著樹葉的清新。鶯鶯將臉埋到顧曼如懷中,抓緊她的衣袖悶悶說著:「姑母,鶯鶯想去一趟清光寺。」

  這場夢像是在提醒著鶯鶯曾經犯下的罪孽,鶯鶯忽然間沒了勇氣去見顧凌霄。

  顧曼如連聲應下,沒想到鶯鶯竟要立刻啟程。微微一愣,她勸說道:「你哥哥說不定今日就回了,不是說要去城門迎他嗎?等見了你哥哥再去清光寺也不遲。」

  鶯鶯等不了了,她躲得就是顧凌霄。

  顧曼如見鶯鶯嚇得小臉煞白,一時間心疼她也沒再勸說。

  「好,你且壓壓驚,姑母現在就派人準備馬車,一會兒就送你去清光寺。」

  鶯鶯點了點頭,提前收拾好行李等在房內。

  當馬車悠悠駛出鳳坤宮時,欽容踏著晨露來給顧曼如請安。身側的隨從見欽容目光落在馬車上,裝作好奇問向引路的宮婢。

  宮婢剛好知道情況:「那是顧小姐的馬車。」

  偷偷看了眼欽容,宮婢細聲細語倒是把知道的事情全說了,「想來是有什麼要緊的事,顧小姐今晨一醒就急匆匆要去清光寺。」

  欽容一言未發收回目光,平靜的面容下看不出情緒。

  作者有話要說:嚶嚶:我有罪我受罰我錯了,我去吃齋念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