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這個傻大個終於懵掉了。他張大嘴巴,瞪著眼睛,一時間似乎不知道應該怎麼反駁這個理論。猶豫片刻後,他低下頭不斷地思考,臉上的表情也顯得越來越扭曲:「我和史萊姆一樣嗎?不,應該不一樣才對啊?可是……可是……這樣說的話,我和史萊姆又有什麼區別?難道說……難道說……」
糾結許久之後,這個大個子猛地抬起頭,用一副仿佛做出了巨大決心和犧牲精神的表情,認真而決絕地看著艾羅,說道——
「會長,所以……我不做人了?」
「噗——!」
艾羅沒什麼反應,一旁的奶油卻是猛地噴了出來。
在奶油捂著自己的肚子,在地上打滾整理情緒的時候,艾羅姿態優雅地笑著說道:「布萊德,你和史萊姆不一樣。因為你會用刀叉吃飯,你會和我們進行正常的溝通,你會憐憫他人的苦難與不幸。並且這些東西是史萊姆所不曾擁有,也不可能擁有的東西。所以,你就是一個人類,這也決定了你和史萊姆不是處在同一個階級,也決定了你不會和史萊姆進行同樣的生活,史萊姆也不會過著你這個人類的生活。」
在得到艾羅的批准之後,布萊德終於放下了心,為自己還能夠繼續當一個「人」而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等到布萊德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之後,艾羅繼續笑著說道:「這就是我所說的階級。人類和史萊姆之間有階級,比如現在的你,對史萊姆擁有絕對的殺戮權,而它們幾乎已經無法對你構成什麼生命威脅。將這種階級投放到人類之中,就變成了一種更加有意思的階級屬性。」
「富人階級,以及貴族階級,雖然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人類,但是由於占據了大量的資本,擁有大量的田地,莊園,工廠,奴隸的他們,自然是不願意和普通平民進行相提並論的。他們已經自認為自己和平民屬於不同的生物了,就好像布萊德你不願意和史萊姆處於同一階級一樣,他們也想要在人類之中劃分這種階級。」
那邊的娜帕一直都是聽著打呼嚕,可在這個時候卻是突然晃了晃尾巴,說道:「哦,原來是這樣。我就說以前的人為什麼會把抓來的奴隸砍掉小手指。就是這個原因啊。」
艾羅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是的,貴族和富人階級拼命想要讓自己和奴隸,和普通人不一樣,所以就會人為地創造出『區別』來。娜帕說的以前,雖然我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以前,但是那個時候的貴族會把奴隸的小手指砍掉,以此來證明奴隸和貴族們之間的不同,來創造區別。」
「而在我們現在的這個時代,富人和貴族們通過制定各種各樣繁瑣的禮儀,規定服飾的穿著,定義自己說話的方式,走路的方式,吃飯的方式甚至是呼吸的方式,並且不允許普通老百姓使用這種方式,來人為地劃分他們和普通平民之間的區別,創造出一個階級來。」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使用銀子做成的餐具吃飯,因為普通人恐怕買不起這樣一套銀質餐具。而並不是銀質餐具本身是多麼的好,多麼的漂亮實用。論實用的話,我見過太多泥土做成的器皿比銀具要實用多了。」
「現在,你明白了嗎?」
「正如同富人和貴族們會設計一套繁瑣的禮儀,使用普通人消費不起的物品來劃分自己和平民的區別之外,他們本身也會十分抗拒使用平民日常會使用的東西,去平民日常經常去的地方。」
「現在,布萊德,我來回答你剛才的問題。這種人為創造出來的區別,就是富人和貴族的階級屬性。也是因為這種情況,所以他們才不會光顧我們人魚之歌。這一點,明白了嗎?」
布萊德撇撇嘴,弄了半天,似乎終於明白了。在明白之後,他還是露出些許疑惑的眼神,說道:「說了那麼多,那些有錢人真的是閒得慌了。都是食物,吃到嘴裡進入胃裡不都是一樣的一團糊糊,就這還要弄出那麼多名堂來,真麻煩。」
如果每個貴族都如同這個傻大個那麼想的話,這個世界豈不是早就變得無比美好了呢?
看著布萊德,艾羅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有義務守護他的這份純真的心靈。哪怕是在自己這個視財如命,並且從某種程度上也是在剝削他們的資產家的人手下,自己也必須好好守護這份與生俱來的純潔。
正說著這些的時候,門外經過一個人,也沒進來,直接扔了一團紙團進來。奶油走過去撿起來,打開一看後笑了笑,說道:「大功告成!那個戲劇團的人成功僱傭蜜糖罐的人前往翠鳥鎮附近的洞窟裡面找一種可以治療他們老爺腰疼的藥草。為了避免嫌疑,他們就不來見會長,直接離開了。」
艾羅點點頭,笑道:「估計蜜糖罐這一次會折騰一番之後會大失所望,什麼收穫都沒有吧?各位!我們這一次算是大獲全勝!從明天開始,估計工作就會變多很多。大家還是要努力加油啊!」
眾人大聲應了一聲。這種充滿自信心的聲音聽起來真是說不出的舒服。
而看著自家成員如此興奮,情緒高昂的份上,艾羅也是打從心底里感到高興。
如果真的要說有什麼擔憂的話……
諾里斯子爵,卻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
這個貴族為什麼會突然放下和自己之間的糾葛?還是說,他正在琢磨另一個陰謀詭計?
唉……現在光是想也沒有答案,還是先管好自己公會的事情吧。
——1302年4月5日,伙食費:-6銅8鐵,結餘:479金2銀2銅8鐵——
「你,究竟幹了些什麼。」
拿著手中的財報,諾里斯子爵的臉上卻是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柔和態度。
這樣的表情看在毒針的眼裡,卻是讓他顯得萬分不解。
此時,燭光閃爍,將這位子爵的臉照耀的一邊明亮一邊黑暗,這種閃爍不定的光芒更是讓毒針有些猜不透這位子爵的意思,自然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賠笑,額頭上的汗水卻是緊跟著一起滾了下來。
「我……我……」
僵持良久,毒針似乎也只能發出這種意義不明的聲音。他想要說些什麼,但卻實在是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才好。
看著這個自己親手提拔上來的傢伙,諾里斯子爵凝視良久,終於默默地閉上眼,深呼吸了一下,再次看了看手中這份財務報表。
報表,非常好看。
開業才不過一個月不到,財報就漂亮的完全不像是一個新進公會應該有的狀況。尤其是這一筆收入,足足高達十五枚金幣,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講,這都是一個值得誇耀的成績。
所以,他也能夠理解自己面前跪著的這個毒針,理解他這種一臉茫然不知所措,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的表情。
「我只不過才短短離開幾天,你就給我弄出這種事情來。嗯,不錯,真不錯。」
毒針卻是顯得一臉的委屈,但面對諾里斯子爵,他卻實在是不敢說出一句討饒的話來,只能繼續僵持著這種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的無所適從的表情,繼續惶恐不安。
看著這個毒針現在這種表情,諾里斯嘆了口氣,也開始反省自己。
在接受了殺人蜂公會之後,他將其改名為蜜糖罐。這個毒針是在撬棒擔當會長的時候起就一直待在公會內的老成員,雖然實力不怎麼樣,但他這種沒什麼用的表現卻是諾里斯子爵決定讓他擔當會長的原因之一。
可是,基於一些最基本的原因,他並沒有告訴毒針這個蜜糖罐公會創辦的真正目的是什麼。所以,這個愚蠢的傢伙恐怕真的以為是要把這個公會好好經營,賺很多錢,賺更多的錢!然後繼承撬棒的遺志,把這家公會開好吧。
是啊……從這種邏輯來判斷,這個毒針做的的確沒什麼錯。不僅不應該說沒錯,相反他做的還挺不錯的。
那自己是不是應該不能責罰他,反而應該繼續表揚他呢?
說起來,這也真的不能怪罪這個沒上過幾天學,從小就跟著那個撬棒不學無術發展起來的刺客,要讓他能夠理解經濟運作中的這些理論恐怕比登天還難。而且他諾里斯也沒有這種功夫好好教導這個傢伙應該怎麼處理這種事情。
這種小平民盜賊發展起來的傢伙對於損失總是會無法容忍,也容易貪圖蠅頭小利。所以說起來,這真的不是他的錯,而是自己的決策失誤,沒有能夠很好地預見到他的這種性格會導致這樣的結果的錯。
想到這裡,諾里斯子爵臉上的陰晴不定也是慢慢消失。雖然他看起來依然是十分的嚴肅,但從那表情上看,已經沒有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了。
雖然毒針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己的主人突然間看起來又像是饒了自己似的,但能夠逃過一劫,總的來說還是很讓他高興的,這也讓他長長地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