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國,小涼山腳下,曾經的牛家村。它依舊保留著這個名字,卻已經成為,被重兵守衛的秦氏皇朝龍興祖地。
所謂山中無歲月,眨眼便甲子,外界過去了六年,這一處時光流速驚人的奇異之境,足足過去了將近兩千年。
雲霧道人得聞大道,修為提升驚人,已是南柯、黃粱兩國境內,最頂尖的山巔人物,至今依舊逍遙自在,傳說得了長生果,可與世同休。
得他這一脈庇護的秦家,一路水漲船高,家族勢力不斷壯大,終在兩百年前建國定鼎,成為南柯、黃粱之外,世間的第三國——大秦。
傳聞,秦國定鼎之後,開國秦皇曾經動過,將族譜上最光彩耀眼,是家族崛起根基的兩位老祖,墳墓遷入帝陵之中,以鎮壓秦國氣運。
雲霧道人現身秦宮,不知與秦帝說了什麼,此事就此作罷,秦國將小涼山在內,方圓八百里劃為龍興祖地,朝廷派遣重兵把守,不許擅動一草一木。
兩百多年過去,秦國日益壯大,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列祖列宗庇護自然功不可沒。
秦皇於月前啟程,離開帝都巡視天下,至昨日抵達祖地,要齋戒沐浴三日後,親自祭拜秦氏先祖。本就守衛森嚴的小涼山周邊,如今更是兵甲森森,令天下各方矚目。
國祚兩百年,秦皇已傳承至第四代,當代陛下號秦宣宗,是個五十餘歲頗具威嚴的中年人。此刻,他魚龍白服,乘著一輛尋常馬車,身邊只帶了宮中婦人及一個幼子,外加兩名年老宦官,緩緩駛向小涼山半腰處那座道觀。
觀名清涼,多年來並無多大名聲,只有翻看過皇家秘史記錄的人,才能通過蛛絲馬跡,發現這座道觀與大秦帝國,存在的密切關聯。
每一位陛下,在冊封太子傳國之前,長短三五年內,都會回到祖地祭祖,同時有今日暗中一行。
兩個宦官都是宮中老人,絕對可以信任,一個駕車一個閉目養神。馬車裡面,明顯已經知道些什麼的宮中貴婦,難免有些患得患失的緊張,抓住兒子的手,有意提醒什麼,卻又怕多說多錯,失了往日的雍容氣度。
秦宣宗微微一笑,對此並不在意,因為當初他跟隨父皇,前往這座清涼觀時,母后比眼前的淑貴妃,還要緊張的多。
皇位更替傳承,秦氏皇帝不能一言而決,看似是皇室醜聞,可事實上卻是秦氏一族心悅誠服之秘。
祖上如何結下仙緣,雖有記載傳承至今,但世間一切都抵擋不住時間的侵蝕,更別說當初山下小小牛家村里,只是鄉野郎中出身的秦家,如今已坐享國祚兩百多年,此中差距何止天淵之別。
人情不論多大,終歸有耗盡的時候,而有沒有山上頂尖仙家支持,對秦氏帝國自然是兩種境遇。他們能夠做的,就是保持足夠多的尊重,儘量與山巔仙家,增添幾分因果瓜葛。
帝位傳承欽點太子,尊重禮遇無需多言,更是一份足夠重的因果。
所以帝位傳承之事,去詢問清涼觀中,那位潛修不出的老道人,實在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秦氏之內但凡明眼之人,無不對開國先帝當年,想出的這一妙策心悅誠服,感佩萬千。
馬車停下,兩位宦官跳下馬車,恭敬候在旁邊。
秦宣宗推門走下馬車,淡淡道:「你們等在這裡。」
「是,陛下。」
他牽起兒子的手,看了眼淑貴妃,微微一笑,「走吧。」
九五之尊親自敲門,道觀大門打開,走出一名小道童,一板一眼恭敬行禮,「陛下,師尊請您進去。」
秦宣宗微笑還禮,「多謝小仙師。」
小道童繃著臉,但多少還是,能夠看出幾分拘謹,大概是上山時間並不久。
四皇子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看著眼前唇紅齒白,滿臉稚嫩的小道童,笑著開口,「你模樣生的真俊俏,長大了一定很好看。」
宮中貴婦唬了一跳,臉色微變就要說話,被秦宣宗眼神制止。
小道童臉上微微漲紅,卻不是惱火,小聲道:「你也生的很好看。」
秦宣宗大笑出聲。
進了觀門,清涼觀內的道人,今日得到令諭,各自呆在房中不得外出。
小道童一路在前,將帝王家三人,帶到後院師尊閉關之處。
「師尊,陛下到了。」
「嗯,進來吧。」
推門進去,小道童走到旁邊,微微低垂著眼帘,一副小大人沉穩模樣。
四皇子看的有趣,嘴角露出笑容,眼神一邊悄悄的,打量著房間內的一切。他並不知道,今日之行的實情,只以為今日,父皇是帶他前來見一位與皇家有舊的山上仙師。
秦宣宗看著房中,模樣與數十年前,沒有絲毫變化的雲霧道人,強壓內心激盪、複雜心緒,拱手行禮,「秦晟,今日攜妾室淑,及犬子行四秦琮,前來拜見老仙人。」
禮數不大,語態卻恭敬萬分,嚇了四皇子一跳,急忙跟著父皇行禮。這些年來,他也見過不少山上仙師,其中一些在三國境內,都有著很大的名氣。卻從來都沒見過,父皇對人如此尊敬,姿態擺的這之低。
雲霧道人微笑,伸手虛抬,「陛下不必多禮,請坐。」
轉身吩咐,「童兒,給陛下、娘娘和皇子上茶。」
秦宣宗道:「不敢勞煩小仙師,秦琮你去為老仙師斟茶。」
眼眸看來,晦澀深沉。
若非當真喜愛,他也不會力排眾議,選了庶出的四皇子,一路帶到這清涼山中,對他自有期許。
秦琮深吸口氣,「是,父皇!」
他上前兩步,先躬身行禮,「老仙師,秦琮不通山上禮儀,若有冒犯還請您見諒。」
倒茶,八分滿,蓋上杯蓋,緩緩退回原地。
簡單的事情,卻讓十餘歲的皇家貴胄,額頭冒出細密汗珠。
雲霧道人看了一眼,退回原地的秦琮,微微一笑端起茶杯。
秦宣宗頓時露出笑容。
旁邊的婦人,更是紅了眼眸,幾乎當場落淚。
秦宣宗躬身行禮,「請老仙師賜名。」
這一刻,雲霧道人腦海中,浮現一個字,他笑了笑,「穆。」
十五年後,秦宣宗駕崩,大秦第五任皇帝秦穆宗繼承大寶。
而在秦穆宗,於秦國帝都登基之日,龍興之地牛家村外,秦氏先祖墓地中,一名年輕男子憑空出現,盯著眼前歷經千年風吹雨打,已有破損的墓碑,眼中晦澀不明。
六年前,李木便來過一次,猶豫是否動手,打開棺木看上一眼,以確定心中所想。
可最終,他依舊沒有出手。
之後每過一年,李木都會來一次,什麼都不做,就在這裡靜靜的呆上一整天。
從來沒人發現他的行蹤,哪怕是清涼山上,靜修至今的號稱修為莫測雲霧道人。
今日,看著面前的墓碑,李木眼眸深處越發沉凝,如深海不見其底。
他皺起眉頭,緩緩開口,「此境中秦國,究竟只是巧合,又或者說……還有更深處的用意?」
對那位,至今不曾真正碰面的夫人,李木心中更多幾分敬畏、忌憚。
她下落不明時,都沒貿然動手,如今都已歸來,李木自然不會再有舉動。
看一看,再看一看。
耐心這東西,他向來不缺,若是這一世看不清,那就再等下次輪迴。
……
西荒邊軍,礦洞。
忠武侯寧秦下落不明,雖說帝都對外宣稱,派遣忠武侯另有要事,但隨著時間流逝,一些小道消息不斷傳播,終歸出現了不好的苗頭。
百溯真聖埋頭燈下,皺緊眉頭處理軍中事務,不過數年光景,他鬢角居然有了白髮,可知這幾年時間,過的的確艱難。
事實上,若非他是皇家旁支血脈,又有一位位高權重的叔叔承天王,百溯真聖早就已經,被排斥的寸步難行。
「誰!」
低喝中,百溯真聖猛地抬頭,眼眸間精芒爆閃。
一道身影,自黑暗中走出,映入眼帘的,是一張陌生中又有一絲熟悉的面龐,似乎在哪見過。
對方沒有出手,又主動現身,百溯真聖深吸口氣,寒聲道:「閣下是誰?竟敢私闖軍中重地,莫非不知軍法無情?」
秦宇想了想,緩緩道:「西南荒域碎界,東海,萬流……」
對面,百溯真聖驀地瞪大雙眼,「是你!」喜意一露即收,他沉聲道:「當日,我說了什麼?」
秦宇臉上,浮現一絲古怪,「你……叫我萬流兄……要與我並肩殺敵……似乎對我,嗯,感官還不錯……」
百溯真聖大喜,「真是你,我就知道,你我兄弟當年一別,未來肯定還有再見之日。」
他大步走過來,重重拍了拍秦宇肩膀,「當初我回到西荒,一直都在想辦法找你,可始終沒有音訊……你是……嗯,不方便說就算了,你我相較本不必在意身份。」
秦宇有些發呆,看著眼前興奮不已的百溯真聖,心想你鬢角的白髮,都是假的吧?怎麼這幾年苦頭吃下來,依舊沒有什麼長進。
還是說,我真就這麼克你?咱們一見面,你就直接腦袋抽筋?!
吸一口氣,秦宇抬手搓了搓臉,聲音多了幾分變化,「百溯,你且看清楚,我是誰。」
唰——
眼前人臉一變,隨著筋骨爆鳴,出現在眼前的,赫然就是那位,已經失蹤六年的忠武侯寧秦!
百溯真聖倒吸一口氣冷氣,眼珠瞪圓,手指點啊點的說不出話,讓秦宇有些擔心,他下一刻就會昏死過去。
「你……你……你你你……」
秦宇輕咳一聲,「這件事,我可以解釋。」
半個時辰後,猶在夢中的百溯真聖,呆呆坐在椅子上,想想抬手給了自己一耳光。
啪——
疼!
他眼神驀地明亮。
真的,都是真的!
哈哈哈,難怪我一直,都覺得侯爺順眼極了,打心底里親近。
原來他就是萬流兄弟,我百溯看人的眼光,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精準且強悍無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