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方重將離京歸返邊軍,隨行有近衛軍士,一路依仗禮儀都有要求,自然不能隨意選擇啟停,而是由帝國軍部規定路徑,既有一個大概的約定期限,也是讓地方提前做好準備,避免出現意外。
不知巧合還是其他,這次秦宇離開帝都,踏出的主城傳送陣,依舊是在觀海城。
按照軍部給出的解釋,忠武侯的親衛,在刺殺事件中各有損傷,不宜長途奔波,連番經歷傳送,或有可能造成意外事件。理由很正當也很充沛,允許隊伍抵達觀海城後,暫停一日修整。
秦宇對此沒有意見,他在等著西荒大帝的後手,既然他已決定與李家聯手,自然不會毫無動靜。原以為觀海城駐留的這一日中,會有一些問題出現,可很快秦宇就發現,觀海城如今人心惶惶,城中一片混亂,甚至在趕往驛站的途中,還有轟鳴巨響接連響起,似有人正在搏殺。
進入驛站,也是兵荒馬亂的場景,驛丞不知去了哪裡,好在一位附屬小官站出來,咬牙硬撐著接待了忠武侯一行,安置在最上等的院落,又一股腦的安排人手伺候。
趕鴨子上架,差池是免不了的,但好歹沒讓帝都之中,令眾多大小王八心存敬畏的忠武侯,落得個無處安身的下場。
驛丞終於火急火燎,臉色慘白趕了過來,跪在秦宇面前連連磕頭,口中不斷求饒。作為帝國驛站體系中的小官,雖說位卑,但因為工作屬性,耳目卻非常靈光,對忠武侯的威勢,遠比城中其他人感受更深。
更別說,如今觀海城中,正在發生著一樁,讓他膽顫心寒的大事……誰知道,這件事本身,是不是跟忠武侯有關?想到這裡,驛丞臉色越發蒼白。
秦宇當然沒心情,跟這名驛丞為難,揮揮手讓他起來,「城中出了何事?竟有人在這裡鬧事。」
一百零八座主城,可不只是空有名頭,拋開其本身鎮守力量不提,與帝國國運一體,屬於國運運轉節點之一。敢在這裡鬧事情,即便主宰絕巔,也是活膩歪了。
驛丞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面前忠武侯,不知他這話中,是否另有深意。但鬼門關外轉了一圈,此刻他心頭驚喜交加,哪還敢再想更多,老老實實回答,「回侯爺的話,咱們觀海城的城主……呸,小人嘴誤,是陳元慎那老匹夫,居然密謀造反,幸被許慎副將發現、舉報,如今正在負隅頑抗。」
秦宇皺了皺眉,眼神露出驚訝,他是真的沒想到,今日觀海城中的異狀,癥結竟在於此。陳元慎叛了?用膝蓋想,秦宇也覺得不可能,那位城主大人除非犯了失心瘋,才敢走這一步。
見忠武侯沉吟不語,驛丞哪敢多言,老老實實保持沉默,心想看這情況,侯爺不知情啊。呃……是我膨脹了,小小一個驛丞,哪來的膽量、底氣,居然敢去揣測大佬的心思。誰知到,侯爺如今是不是正在暗自品味,「大仇得報」後的痛快餘韻。
看了一眼恭謹肅立,滿臉我什麼都沒想,真沒想表情的驛丞,秦宇猜到他的心思,嘴角抽了一下,心想這跟我真沒關係。但今日陳元慎「反了」,而他又恰好抵達觀海城,再加上雙方之間,並非秘密的齷齪,要讓人相信秦宇跟這件事情,沒有關係的話……嘖嘖,的確有點難度。
雖說不在意,背一口並不嚴重的黑鍋,畢竟以西荒大帝的手段,既然出手了,陳元慎必然會被徹底打落塵埃,活著就不要想了,料來也不會留下,什麼嚴重的後遺症。可這件事本身,依舊讓秦宇有些不爽,跟個驛丞自然不會多說什麼,揮揮手打發他離開。
是夜,驚天動地廝殺聲,遠遠可以聽聞,巨響如雷伴隨著道道陣法光芒,刺破了濃鬱黑暗,將頭頂夜空中高懸星月遮掩。沒有人來驛站里,請求忠武侯出手相助,不管是擔心被搶功勞,還是別的原因,秦宇樂得清靜,只當一切都充耳不聞。
後半夜,殺聲漸漸消散,天色將明未明時,驛站外來了幾道,一身血腥氣息,神色疲倦身影。有觀海城中,另外三名權勢人物,一位閒居於此的國戚侯爺,當然此侯非彼侯,爵位等級完全不夠格,跟軍中忠武侯相提並論。另外,副將許慎也在其中,他斷臂已經痊癒,此刻神色黯然,低著頭一言不發。
小小驛丞,平日裡哪有資格,面見眼前這些大佬,如今嚇得兩股潺潺,恭敬萬分行禮,還沒開口就被國戚侯爺打斷,此人穿著一套明晃晃的銀色戰甲,提著一把染血闊刀,大聲道:「別在這廢話,趕緊去稟報忠武侯,陳元慎謀反已被鎮壓,請侯爺前去主持大局。」
驛丞連連稱是,被那大刀指了一下,唬的差點丟了魂,慘白著一張臉轉身就跑,生怕慢了一點,自己就會被那大刀,惡狠狠的斬成兩截。
秦宇早就察覺到了,驛站外面的動靜,等驛丞來了之後,沒等開口就淡淡道:「去告訴諸位大人,本侯身負帝令,只是途經觀海城,天亮之後就會動身離開,一應事務可上奏帝都之後,酌情自行處置。」
驛丞當然不敢反駁,只能顛顛的又跑回去,將侯爺原話說了一遍,對面幾人除了許慎之外,眼底皆露出一絲喜意。之前,他們不來驛站中求援,就是擔心這樁平叛大功,會被這位侯爺吞了去,到時他們這些人,可就全成了陪襯。
現在趕過來,是因為大局已定,任誰此時上奏,他們都已占了頭功。為避免事後,被忠武侯記恨,這才跑過來請「侯爺主持大局」,分潤一筆功勞給他,也是結個善緣。
沒想到,忠武侯居然不貪圖功勞,而他們已經表明心意,不擔心會被秋後算帳,當然樂得獨吞大功,一個個對著驛站躬身行禮,說著請侯爺放心,我等必定竭盡全力,穩定城中大局等話,調轉馬頭快速離去。
許慎從頭到尾,一直保持沉默,只是眼眸幽幽,看了幾眼籠罩在深沉夜色中的驛站。
黎明之前,天地至暗。
可這些人走了,卻又有一個人,又出現在驛站外,說求見忠武侯。
來人雖未表明身份,而且慘白著一張,比驛丞還白的臉,看著就是個活不久的病秧子,可驛丞猶豫再三,終歸不敢小覷,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說是請您稍等一下,就又硬著頭皮,跑去後面通稟。
當然,他敢這麼做,也是因為經過短暫幾次接觸,發現這位忠武侯,遠比傳聞中好相處的多,並非動輒就要殺人的兇狠心性,否則,他可不敢冒險。
秦宇眉頭微皺,自黑暗中收回視線,的確沒有想到,來的居然是他。雖說沒見過面,但被香火之器所傷,斬了一身劍道修為,只是這兩點,便足以表明來人的身份。不是說,中荒三代弟子李歌,已因傷勢過重不治而亡?
本想拒絕,免得不知覺中,就又沾染了麻煩,可秦宇還沒來得及開口,腦海響起肉肉平靜聲音,「讓他進來,這小子有點意思。」
秦宇目光微閃,從善如流,「放進來。」
很快,慘白著一張臉,像是殭屍的李歌,直挺挺走進小院,看著客廳中安坐秦宇,第一句話就讓他覺得,實在太過分了!
「我不是來見你的。」
秦宇暗暗冷笑,很想懟一句,不是來見我現在就滾,可終歸還是忍住。
小子,大腿雖好,卻也不是,誰都有資格抱的。
找肉肉,哼哼,我看你是被那一劍,斬壞了腦子,地獄無門你都要硬生生的要闖進來!
腳步聲響起,肉肉邁步進來,走到秦宇旁邊落座,低頭看了一眼李歌。只是一眼,便讓他悶哼一聲,額頭之上瞬間冒出細密汗珠,很快浸透全身上下,似在忍受某種強烈痛苦。
可他眼中,痛則痛矣,卻在這痛苦之中,混雜著激動之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沙啞著嗓子,「求您救我,李歌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肉肉挑了挑眉,嘴角勾起,「做狗也願意?」
李歌低頭,「願意!」
「很好,那從今天起,你就叫狗剩了,別問我這名字什麼意思,你還沒資格知道。」
李歌起身,深吸口氣,「是,主人。」
做了狗,自然是要有主人的,他並不缺少這點覺悟。
肉肉指了指秦宇,「記住,他也算你半個主人,我不在的時候,說話一樣管用。」
李歌點頭。
肉肉揮揮手,「下去吧,一時半刻的,你還死不了,那就先這麼活著。」
等李歌走了,肉肉轉身看著秦宇,「哼哼」冷笑,「看到沒小秦宇?這才是咱正常的地位,哪怕什麼都不做,就有人主動送上門來當狗。要我說,狗剩的覺悟,可比你強多了,哪跟你似的,做什麼事情都喜歡拿捏半個,看不清楚對自身的定位。」
秦宇拱手,「閣下威武霸氣,秦某佩服萬分。」吹捧則罷,對旁的事情,是一句也不提。總不能管著,不讓人裝-逼對吧?更何況,人家也的確有裝-逼的資格。
肉肉咬牙切齒,壓著聲音低吼,「小秦宇,你是越來越放肆,越來越沒大沒小啊!」竟像是看穿了,某個讓她惱火不已的大不敬想法。
秦宇打了個哈欠,起身就走,「困了困了,明見!」
轉身就走,腳底抹油。
身後,是肉肉的咆哮,「現在就是明了,你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