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外向內望去,酒窖內部漆黑一片,可事實上並非如此。
踏入其中不久,眼前就有微光浮現,儘管並不強烈,卻也足夠看清周邊。
但似乎這酒窖內部,存在某種限制力量,將所有光暈禁錮在內,無法散逸出半點。
因而導致了漆黑表象。
秦宇凝神感應,隱約察覺到幾分晦澀氣息,但再想繼續深入,卻又一片虛浮無從著手。
腳下略微停頓,復又繼續前行,口鼻之間酒香更濃,吸入胸腹見盡顯香甜誘人。
一路下行直入地底,通道中開鑿痕跡並不明顯,只是偶爾狹窄處才有幾分遺留,似乎桃園假山下的這座酒窖,更像是天然的產物,而非人工特意修建而成。
微光中前行,突有腳步聲迎面而來,秦宇挑了挑眉站定,等了幾息見二師兄緩步行出。
他面露驚詫,「小師弟怎麼來了?」
秦宇目光微閃,道:「聽聞二師兄入酒窖中閉關,三日都不曾出去,我特來看望。」
二師兄點頭,「有勞小師弟掛念,我並無大礙,如今正準備離開……」
秦宇突然道:「進桃園雖久,但這酒窖尚且是第一次來,也沒機會品嘗桃花酒,不如今日就請師兄帶路,取些桃花酒出去共飲。」
二師兄看了秦宇一眼,臉上露出笑容,「好,小師弟跟我來吧。」
說完,轉身走向來路。
秦宇邁步跟在後面。
許是各自轉著念頭,一時並無人說話,只有兩人的腳步聲,在空蕩通道里迴響。不知為什麼,竟突然多出幾分陰沉、森然感覺,便是二師兄跟秦宇腳下的影子,也多了幾分不可說的詭異。
轉過一處明顯的,人工開闢出的彎道,酒香驟然濃郁,撲面而來充盈口鼻之間。
二師兄停下腳步,微笑道:「小師弟,我們到了。」他伸手一指,「這就是桃花酒,老師以園中桃花為料,輔佐以此地酒窖玄妙,放能夠醞釀而成,實為世間佳品。」
眼前地底極深處,自然凹陷形成圓池,其內注滿了酒漿,略顯粘稠在微光之下,輕微涌動著泛出層層粼光,之前嗅到的濃郁酒香,正是來自其中。
秦宇點頭讚嘆,「果然好酒!」
二師兄笑了笑,道:「其實酒窖分兩處,小師弟此時看到的,只是靠外的大酒池,桃花酒自然是極好,卻不算是頂尖。」
他伸手指了指酒窖一旁,某處光線並不明亮之處,「那裡有條裂縫,穿過後可抵達小酒池,面積不如此地三分之一,可酒質卻提升不止一倍……師尊在的時候,飲用的便一直都是小酒池中的出產。」
秦宇嘴角微不可見勾了一下,「哦?既然有更好的桃花酒,那當然要見識一下。」
二師兄笑著點頭,「我帶師弟過去。」
果然光線暗淡處,有著一條並不起眼的裂縫,寬窄恰好只能一人側身通行,二師兄顯然對此熟悉,腳下橫移很快就走了過去。
秦宇步子慢了幾分,伸手在石壁上摸了一把,極為潮濕表面有水漬滲出,低頭看了一眼之間,映入眼中的竟是一抹刺眼猩紅。
「小師弟還沒過來?」二師兄聲音在前面響起。
秦宇將手握起,道:「馬上。」
狹窄通道不長,很快就穿過去,第一個感覺是陰冷,空氣中溫度陡然更低幾分,微光也越發暗淡。
而眼前恰如二師兄所說,的確還有一個酒池,面積不大酒漿更為粘稠,幾乎就要凝固成膏脂。
見秦宇進來,二師兄笑容越發燦爛,伸手道:「這就是小酒池,出產最頂尖桃花酒,今日托小師弟的光,為兄也要有口福了。」
「還要多謝師兄告知。」
空氣突然陷入沉默,微笑對視中兩人,誰都沒有繼續開口,那份詭異的感覺,頓時越發濃重。
二師兄輕咳一聲打破沉默,「小師弟不去取酒嗎?」
秦宇笑了笑,搖頭,「如此珍釀,聞一聞便足夠了,小弟生性並不喜酒,真要喝下去,實在是暴殄天物。」
二師兄再勸,「來都來了,還是取一些吧。」
秦宇繼續搖頭。
又一陣沉默。
二師兄突然轉過身,看著秦宇聲音陰沉,「你為什麼不過去?是想我親自請你嗎?」
他直勾勾盯著秦宇,臉上笑容消失殆盡,眼角突然流出鮮血,這才讓人突然發現,二師兄的面龐無比蒼白,就像是一具在地底里,深埋了無數年的屍體。
秦宇嘴角勾了一下,眼神浮現冷意,心想這就裝不下去了,耐心比想像中差啊。
「多謝二師兄好意,這裡的酒小弟喝不起。」
二師兄聲音更冷,「看來,小師弟是真的希望,我親自請你了。」他口鼻雙耳中,此時也流出鮮血,整個人身體表面慘白皮膚,突然就開始腐爛,露出下方殷紅血肉。
可詭異的是,這一刻空氣中的酒香,再度暴漲一截,達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而且最重要的是,這酒香居然給秦宇一種,很難抵擋的誘惑,就像是一根根手指,不斷輕微且快速的撩撥著內心,讓他很想不顧一切撲進眼前的酒池裡。
秦宇屏住呼吸,卻發現這並不能令局面好轉,似乎酒香的誘惑是直接作用在魂魄上,無論能否嗅到都無法避免。
二師兄整個人身體表面都開始潰爛,他張嘴露出牙床,愈發顯得猙獰恐怖,「小師弟,請進來喝酒!」
轟——
轟——
轟——
小酒池中粘稠酒漿突然沸騰,無數酒液沖天而起,瞬間凝聚成一條條觸手,直奔秦宇而來。
秦宇眼底寒光爆開,可就在這時,他眼神露出幾分迷離,反應頓時就慢了幾拍。
所導致的後果便是,「噼啪」輕響中,一根根酒液觸手直接纏繞住了他的手腳。
酒液觸手瞬間繃緊,小酒池下面像是藏著一頭怪物,瘋狂用力拉扯,秦宇腳下地面崩裂,雙足如犁在地面上,撕裂開長長的溝壑,卻不能阻止自己被拉向酒池。
在這過程中,他臉上露出掙扎,可眼神依舊時而迷離,根本做不出有效的抵抗。
二師兄潰爛的更加厲害,整個人幾乎變成了,一灘站著的粘稠血肉漿液,眼珠完全暴露在外,直勾勾盯著秦宇,其表面血管充血高凸,一道道交織在一起詭異而恐怖。
低沉笑聲,自他牙床外露的口中發出,「來吧小師弟,酒很好喝的,你一定會喜歡。」
秦宇一點一點,被拉到小酒池旁,隨著「噗通」一聲悶響,整個人墜入到其中。
二師兄笑聲陡然尖銳,又充滿了迫切與渴望,「又可以吃飯了,餓……我真的好餓……」
他轉身走進小酒池,不斷滴落的血肉漿液,混合到酒池中,酒香變得更加濃郁撲鼻。
仰面倒下,沒有濺起半點酒花,「二師兄」整個人就像是泥巴,直接溶解到了酒池內。
從外面看並不大的酒池,事實上只是表象而已,它擁有著極其驚人的深度,秦宇被觸手拖動著快速下沉,已過去了好幾息時間,卻依舊沒能夠觸底。
無形力量包裹而來,快速在秦宇身體表面,形成了一層冰冷且粘稠,觸感厚密結實的黏-膜,將他層層捲入其中。
眼前視線頓時變得模糊,而且仍在不斷加強,不出意外這樣繼續下去,最終將形成一層封膜,讓眼前陷入徹底的黑暗。
秦宇嘆了口氣,眼中迷離瞬間消失,再找不到真正的二師兄,他就只能出手了。
否則,說不定演著演著的,這戲劇性的一幕就成了真,那可真沒有地方能哭去。
好在秦宇的為難並未持續太久,伴隨「咚」的一聲悶響,他已經觸及到了池底。
眼前雖然很模糊,但隱約還能看到一些,在不遠處他找到一個,如今跟他完全一樣,被厚厚黏-膜包裹住一動不動的人。
雖說看不清真容,但大體身形還是可以的,沒錯了就是二師兄。
心頭鬆了口氣,秦宇嘴角勾起,露出一絲冷酷笑容。雖然不知道酒池裡,扮作二師兄的,會玩一手全身潰爛大法的那位是誰,但他顯然沒聽說過一句話,那就是不要什麼人都亂吃,否則是會壞肚子的。
眼底精芒爆開,秦宇翻手掌心光芒涌動,一把劍影浮現出來。
怎麼說呢,此刻的滋味大概就是,你原本安安生生,不反抗不掙扎的乖乖被人吃進了肚子,接著扭頭就從懷裡抽出來,一把明晃晃的長劍……嘶,那感覺簡直是酸爽極了!
可酒池一點都不覺得酸爽,想想吧有人在你肚子裡取出來一把劍,就算他不揮也不斬,可這本身就已經是最大的傷害。尤其是當這把劍非常厲害,殺傷威力驚人的時候,傷害就更大了。
所導致唯一且直觀的後果就是,「嘭」的一聲酒池再度炸裂,被吞入其中的秦宇,馬上感受到了強烈的排斥感,被硬生生推著衝出去。
當然,在被推出去的那一刻,秦宇沒有忘記伸手,抓住了同樣沉在池底的二師兄。
「啪」的一聲輕響,他落在酒池邊上,抬手先將包裹在身上,如今已四分五裂的黏-膜撕掉。這東西破碎的悽慘,卻並不是秦宇出手,而是先前那把劍影的功勞。
憑碎片手感秦宇就知道,要用蠻力撕毀這東西,肯定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劍影已經消失,儘管它什麼都沒表示,但只是想了一下,秦宇就理智的放棄了,繼續「借用」它力量的想法。
雖說這把劍已經認主……咳咳,或者說是有點勉強的認了主,但秦宇明顯還沒有,真正的降服它。
也就是說,秦宇並沒有把握,自己再撩撥它的話,會不會扭頭就被這把劍,給從頭到尾的劈成兩半。
算了算了安全第一,就請二師兄在這黏-膜里多待一會吧,反正看樣子他也已呆了不少時間,不差這一時半刻的。
酒池還在沸騰,濃郁酒香之中,突然就多出幾分血腥味道,接著消解融入酒池會一手潰爛大法的那位,身影再度凝聚出來。
沒有了眼皮,眼珠依舊外露凸起,死死盯住秦宇,其內怨毒交織,幾乎凝成實質。
「啊!」一聲尖叫,自牙床之內傳出,像是高速旋轉中的箭矢,重重刺入到魂魄之中。
秦宇臉上浮現一絲蒼白,被層層黏-膜包裹住的二師兄,身體也忍不住的出現了,幾分痛苦的扭曲、抽搐。
咻——
觸手呼嘯抽來,不過這一次它很明顯,不是要纏住秦宇,將他往酒池裡面拖。直接就奔著秦宇脖子過去,看樣子是想給他一個乾脆利落,以便消解心頭恨意!
可事實上,自我潰爛大法大成這位又被騙了,在它尖叫的瞬間,秦宇就「藏」起了自己的魂魄,並未脫離肉身,卻又處於另外一個,並不與此處相同的奇異「空間」,根本就沒有受到半點傷害。
所以他臉上的蒼白,就只是偽裝出來罷了,目的是想釣魚。而現在魚已經上鉤,所以面對呼嘯抽來,想賜他一個乾脆利落屍首分離下場的觸手,冷笑一聲秦宇抬手向前,「啪」的一聲將它握住。
腳下重重一踏,地面破碎中頓時齊腳踝沒入,這一刻秦宇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整個人,已與大地融為一體。
「出來!」
爆喝一聲,猛地用力向後一拉,觸手頓時繃緊如弓弦,兩邊角力的結果就是它快速向兩邊拉伸變細,讓人忍不住擔心它下一刻就會崩斷。
可秦宇並不擔心,因為他早就看出了觸手的本質,它是池中酒凝聚而成,與它本就是一體,除非對方甘願自斬手腳。
如果真是這樣,那倒更加簡單了,接連遭受兩次重創,就算它能逃回到酒窖里,秦宇也有的是辦法將它幹掉。
果然壯士斷腕這種魄力,不是誰都能有的,或者酒池裡這位很清楚自己面臨的局面,準備放手一搏跟秦宇拼命了。
所以當觸手繃緊到極致時,整座酒池轟然爆發,就像是決堤了大河,如洪流直奔秦宇而來。
自我潰爛大法大成的那位,此時張開了牙床畢露大口,對著秦宇狠狠撕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