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冰冷刺骨,帶著海水的腥氣,充斥在口鼻之間。趕車的玄策王,遙望了一言遠方,那片不見盡頭的黑暗,眼底露出一絲異色,旋即歸於平靜,起身跳下車駕。
一陣「咔嚓」破碎聲接連響起,他身穿蓑衣表面上,凝結的冰層破碎灑落一地。
「到了。」玄策王聲音平靜,幾息後車駕門打開,秦宇笑著點頭,「這一路麻煩您了。」
他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眼眸卻無比明亮,直視的時候甚至給人一種,灼熱刺目的感覺。
玄策王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一路穿越無盡深淵,來到這寒海之畔,現在該告訴本王,你的目的了吧?」
秦宇走下馬車,看了一眼凍的瑟瑟顫抖,臉色蒼白的棉雅,揮揮手示意她回去,然後才道:「抱歉啊,有些事情晚輩到現在,都還沒真正確定,所以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當然是假話。
玄策王皺了皺眉,並未多說什麼,既然秦宇不願意說,他當然是沒什麼辦法的。
狐老翻身下馬,走過來恭敬行禮,「公子,咱們進去嗎?」
秦宇抬頭,看了看遠方那片漆黑如夜的大海,笑著點頭,「當然,我們趕了那麼久的路,就是要來這。」
他當先邁步走向海邊,這座或許可以,被稱作是位於深淵最深處的濱海之城。
整座城池修建的材料,都是一種表面粗糙,遍布風化、腐蝕痕跡的黑色石頭,離得遠些不仔細看,幾乎很難將它與寒海分辨出來。
城池屹立在寒風之中,沉默如同一頭巨獸,看似寂靜一片,卻隨時都有可能張開血盆大口。
兇悍、暴戾、血腥……大概就是第一眼,看到這座城池時,下意識生出的標籤。
城中有人,這不是廢話,而是要提醒大家,能在這做城池裡面存活下去的,都是絕對的狠角色。
傷疤對他們來說,就像是身上的毛髮,眼前的每一個人,看人的眼神都像是刀子。
與他們相比,穿著乾淨奢華的黑袍,神態從容行走在黑色冰凌間,身後還跟著一個美麗萬分,肌膚吹彈可破的侍女的秦宇,簡直就是格格不入。
噢,棉雅之前聽話回了車駕,將自己包裹的厚厚的,就又走了下來。儘管很臃腫,但只是她那張小臉,及水汪汪的眼睛,就足夠吸引眼球了。
幾乎眼前所有魔族男人的眼神,都落到了她身上,伸出舌頭舔-動著嘴角,眼神充滿熱切、貪婪。
剩餘幾個例外……眼神則落到了秦宇身上,熱度比較棉雅,也是半點都不差的。
當然,只是個例而已,所以就此方面不多贅述。
黑城實在太冷了,冷到那些嬌柔的女人們,根本不可能活下去,而有資格活下去的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加可怕。
所以在這個鬼地方,女人是最緊俏的物資,也是外來那些個不要命的商隊,最賺錢的生意。
一個最普通的女奴,進了黑城之後,轉手就能賺取到一百倍以上的利潤……可惜的是,這些女奴根本活不長,只能依靠商隊一批批的,不斷販賣進來。
而棉雅,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不是那些女奴能夠相比的。
可是沒有人說話,更沒有人靠近,試圖做點什麼……儘管那些兇悍的魔族男人,眼中的灼熱幾乎將她融化。
目送秦宇一行,安靜進入黑城,最終消失在視線盡頭,停留在城外的商團里,用力搓動雙手哈著寒氣的幾個商隊話事人,有些失望的吐口吐沫,瞬間凍結「啪嗒」一聲落在地面。
「一群慫貨!」
「對咱們倒是兇惡,如今卻連這點膽子都沒有!」
「膽小鬼!」
惡狠狠的罵著,心裡卻不得不承認,這群混蛋果然夠聰明,居然沒人鬧事。他們原本想著,讓這些惡棍能吃些苦頭,也好在接下來的交易里,能夠稍稍收斂一些。
一名商隊話事人苦笑,「能在黑城裡活下來的人,肯定都不傻,咱們不也都猜到了。」
他轉身看了一眼,緊緊跟在身後的屬下,眼神露出熱切,「諸位,咱們該進城了。」
「走吧,這次來的人比較多,提前說好一切就按之前的約定,誰都不能違背規矩。」
「沒錯,咱們是借了光,才能順利來到黑城!絕不能浪費了,這次的好運氣,一定得大賺一筆!」
遠超往常規模商團的到來,為枯寂冰冷的黑城,注入了短暫的鮮活,整個城池隨之熱鬧過來。
一片片鮮艷的燈籠,在城內各處點亮,每一處燈籠亮起的地方,都代表著一支商隊駐紮。
他們有各種,黑城中稀缺的物資,基本上只要出得起價,就能拿到想要的一切。
而女奴,則是其中最昂貴的一種。
棉雅站在窗戶前,目光落在不遠處,一片燈火明亮的低矮庭院間,即便隔著很遠的距離,依舊能夠聽到那些可怕的笑聲,以及女人的慘叫。
她抱緊雙臂身體微微顫抖,下意識轉身看了一眼,正安靜坐在桌邊喝茶的秦宇,這才稍稍安定。
「關上窗戶吧,風大。」秦宇淡淡開口,神色平靜。
每個地方都有它的規則,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命運,都插一手是不可能的,即便不怕麻煩,也會活活的把自己累死。
棉雅關窗走回來,為秦宇倒滿杯子,冒出的熱氣在寒冷環境下,變得格外清晰。
即便是黑城中最好的客棧,最好的房間,依舊不能完全隔絕,外界滲透的冰寒。
這份冰寒,來自於城外那片寒海,也是這座城池最恐怖的殺手,無數年來不知吞噬了多少生命。
就比如,如今正在慘叫的那些女奴,最終的命運大抵便是如此。
棉雅搓了搓僵硬的手指,不知想到什麼,臉上露出幾分憂色。
秦宇道:「不必擔心,你該很清楚,我不會讓你出事的。」抬手指了指床,那是冰冷的房間裡,唯一有暖意傳出來的地方,也是這間超高價房間最大的價值體現。
畢竟,在黑城中維持這麼一張,能夠散發暖意的床,儘管不是那麼的大,耗費依舊驚人的大。
「去睡吧,這一路你也辛苦了。」
棉雅乖乖稱是,脫下厚重的外衣,露出誘人的身姿,整個人鑽入床中,只冒出一個小腦袋,眼神落到秦宇身上,她猶豫了一下,道:「公子,您身體還沒完全恢復……不如……一起到床上休息吧。」
秦宇擺擺手,「不用。」
沒多解釋也沒多說,棉雅眼中露出一絲失望,房間陷入安靜。
端著茶杯,感受著指腹間快速消散的暖意,秦宇敲了敲手指,狐老應該找到人了。
有海的地方,當然就有碼頭。
黑城也不例外。
或者更確切的說,這座城池存在的根本,就是因為這處碼頭。
黑城,本就因寒海而存,而碼頭則是唯一,能夠進出寒海的地方。
狐老就在這裡,他腳下的陰影中藏著無影魔,兩個人如今的實力,都非夕日可比,但站在寒風刺骨的碼頭,依舊感覺非常冷。
「我家公子想要出海,不知最近有哪艘大船,將要拔錨出航?」狐老微笑拱手,神態無害。
可他這副模樣,絲毫沒能換來,對方任何一絲帶著緩和的眼神,冰冷的目光在他身上來回遊盪。
「你們出海的目的是什麼?」
狐老老實道:「主人的意志,哪是我們這些下人能知道的。」
「不說就沒辦法上船。」對面的男人袒露著漆黑胸膛,如此恐怖的低溫,竟似對他毫無傷害。
相反,他的身體裡面就像是,燃燒著一團熊熊火焰,將那些縱橫交錯的猙獰傷疤燒紅,透出騰騰煞氣。
森然眼神盯著狐老,像是要吃人的惡狼。
狐老皺眉,「沒有別的辦法?」
赤裸上身的男人,眉頭微皺空氣中的寒意,驟然更重幾分。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走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麼,男人眉頭越發皺緊幾分。
女人起身退開。
狐老下意識看了她一眼,這時進入黑城來,他見到的第一個女人。
皮膚粗糙黝黑,那是海風與冰寒的功勞,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很美。
再加上矯健的身軀,冰冷的眼神,給人一種野性美感。
若換個地方,這女人一定能夠激起,不少男人征服的欲望……可這裡是寒海畔的黑城。
狐老眼神落下瞬間,女人便有所察覺,扭頭目光對視,狐老身軀微僵露出笑容。
女人轉身離去。
狐老暗嘆一聲,心想這地方實在太危險了,他如今自認也算不弱,可只是一眼罷了,居然從這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強烈至極的威脅。
論實力,肯定他更強,但如果生死搏殺……死的恐怕會是他!
「你們走吧,讓你家公子想清楚,進入寒海的目的後,再來找我。」男人轉身就走,頓了一下轉身,「我叫滕海!」
狐老還想再說什麼,卻在下一刻閉嘴,拱手行禮之後,轉身匆匆離去。一直出了碼頭,才長出一口氣,臉上驟然浮現一絲蒼白,眼底隱有震動。
好可怕的氣息!
那個滕海,絕對是黑城中最頂尖的強者,給狐老的感覺,似乎黑天罡都比他弱些。
無影魔陰沉的聲音,自影子裡傳出,「沒辦成公子的交代,我們怎麼辦?」
狐老苦笑,「只能回去如實說了,丟臉是丟臉了點,但公子應該能理解,總比咱們被人殺了好。」
剛才,他是真的感受到了,濃烈幾乎凝成實質的殺意,似乎只要他再多說一句,一會迎來恐怖襲殺。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一言不發,匆匆離開碼頭。
無影魔嘆氣,「也只好這樣了。」
兩人無功而返,略顯尷尬站在眼前,秦宇抬手摸了摸下巴,笑笑,「沒事,只要你們露臉,把意思傳到了就好。」
頓了頓,他眼中閃過精芒,「一路跟在咱們後面,少死了多少人,他們也該做點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