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犧牲的價值

  第315章 犧牲的價值

  轟!

  兩側的牆壁一震,轟然巨響,出現了近百個孔洞,暴雨一般的利矢從其中飛射而出。

  兩排弩手們蹲踞在其後,兩人一組, 扛著漆黑的弩。那種重型弩是戰場上的利器,需要滑輪組的輔助才能絞緊弓弦。

  近距離下發射,直接足以直接摧垮一堵牆之後,在人群中開出一條血路。

  鬼手怒吼,就像是閃爍,化為幻影, 彈指跨越了數米,攔在箭雨的前方。無形的手臂幻化成了獸爪, 劈向了漫天箭雨,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於是,箭雨飛迸,散落一地。

  嘭!

  混雜在其中的鍊金弩箭轟然爆裂,赤紅色的火焰憑空掀起,掀翻了牆壁,將鬼手吞沒。

  鬼手的身體從火中飛出,落在破碎的門上,半身焦黑,渾身的毛孔滲出暗紅的血絲。他的心臟一陣抽搐,吐出焦熱的血。

  房間內一片狼藉,那些維持生命的器械破碎了,薩滿被掀翻在地上,那些斷裂的膠管扯出了破碎的血肉。

  生死不知。

  「混帳!」

  他咬著牙,艱難地從地上爬起:「喂!先生,還活著麼?可別死了啊。」

  「還算……活著吧……」在地上,薩滿艱難地睜眼:「鬼手,你行不行啊,我都想換個保鏢了。」

  「說實話, 我也想換個東家啊!」鬼手嘆息,「都這樣了,我們就別互相抱怨了好不好?」

  「哦,那你加油。」

  「加油有用麼!」鬼手又吐出一口血來,「你還有什麼底牌,趕快用出來啊,轟殺這群混蛋一大片的那種。」

  薩滿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我要有那種東西,幹嘛還被打成這樣啊?」

  鬼手嘆息,「也就是說,我們死定了?」

  「恩,死定了。」薩滿點頭:「你走吧,我不會怪你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早就走不動了。」

  鬼手苦笑著搖頭:「我跟了你三十多年,自己的老骨頭都能當柴燒了,留著青山還有什麼用?我只求他們行行好,能找塊地把我埋了。」

  「那我呢?你就不管我啦?」薩滿瞪大眼睛:「我就活該曝屍荒野?」

  「對。」

  鬼手咬牙切齒地從地上爬起來,擋在他的面前:「有時候我都恨不得先把你這個老混蛋碎屍萬段。」

  風聲淒叫,此起彼伏。

  瞬息間,箭雨摧垮了牆壁。鬼手攔在薩滿的前面,怒吼,無形之手化作巨斧之型,向前劈斬!

  這一次,是不閃不避的硬撼!

  嘭!

  宛如海潮倒卷,黑色的箭雨猛然一頓,紛紛碎裂,落在了地上。赤紅的血氣從鬼手的傷口中噴湧出來,他咬著牙,揮舞著灼紅的手臂,將迎面而來的風和雨擊垮!

  「喂,先生。」

  鬼手回頭看他,聲音嘶啞:「你還記得你當年說的話麼?」

  「你還記得當年的事情啊。對不起,是我騙了你……」薩滿慚愧地低頭:「當年那筆錢不是被偷走的,是我拿去喝酒了。」

  「原來是你!」

  鬼手一愣,旋即勃然大怒:「我說當年大家那麼窮,就你每天有錢喝酒!」

  「都過去這麼多年啦,不要在意啦。」薩滿尷尬地擺手:「我後來不是還你了麼?」

  「你現在才說,真是一點誠意都感覺不到啊!」

  「抱歉,騙了不少人,我心中有愧,這是我的罪。」薩滿嘆息,嘶啞地嗆咳,「抱歉,也騙了你。」

  「……無所謂了。」

  鬼手搖頭,輕聲笑著:「我也算……習慣了。」

  他向前邁出一步,迎著轟鳴的箭雨,雙臂向前斬落。那無形的手臂斬破了空氣,掀起了狂亂的風暴。撲面而來的箭矢被吹垮了,像是脆弱的潮水,在礁石的怒吼之中分崩離析。

  鬼手的身體劇震,被那種狂暴的力量推向了後方,箭矢的碎片嵌入了他的面目和胸腔,撕裂開了巨大的裂口。

  粘稠的鮮血流了出來,慘烈的暗紅。

  猙獰又醜陋,就像是惡鬼。

  就在小巷之外,鋼鐵的轟鳴響起,從四面八方,數不清的陣列集結而來,他們向著惡鬼推進而來,長矛和利刃之上帶著寒冷的光。

  麻雀的面色陰沉,手掌揮落:

  「放箭!」

  鬼手怒吼,血色的火焰劇震,無形之手之上浮現血色的龍鱗,抓向了那漫天的暴雨。在合攏的手掌之中,箭雨紛紛碎裂。

  嘭!

  無形之手被箭雨衝垮了,他踉蹌後退,被數十枚箭矢貫穿,鮮血噴涌而出,融入了腳下泥土,就變成了泥潭,血色的泥潭。

  「先生……我從沒有後悔相信你。」

  鬼手輕聲呢喃,擦掉嘴角的血絲:「你看,像我這樣的人,生來就像是狗一樣,離開狗窩,便無處可去……只要有機會不再做狗,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這麼多年了,只有你告訴我:沒有人生來就應該去做狗,生而卑賤的人也可以擁有價值和意義。」

  這麼多年來,這個臭水溝里,這些無家可歸的墮落者只能仰望大人物們的陽光,沉淪在黑暗裡,得不到救贖,也不知道什麼叫有尊嚴的活著。

  可就算是下等人,也應該能昂首挺胸地走在街上。沐浴不到奢侈的陽光,也要在死後帶著骨氣進墳墓里去。

  這是從未曾有人去想過的奢望。

  這就足夠了。

  這樣已經足以讓一無所有的人滿足。

  「其實,你說的話,我一直沒聽懂。」

  鬼手看著薩滿,眼神充滿了期冀:「可是我想要那種叫做『尊嚴』和『意義』的東西。我為此而活,先生,也願為此而死。」

  「蠢貨,活著才有尊嚴和意義!」

  薩滿咬牙低吼,可鬼手卻大笑起來,他迎著那推進的陣列,踉踉蹌蹌地,一步一步地踏著廢墟,走向了前方。

  「可惜了,沒有酒。」

  鬼手低頭,舔·舐著自己的鮮血,如飲醇酒,暢快地吟誦著祝酒詞:「——祝今日常有。」

  他怒吼,赤紅的無形之手中迸發出火焰,那火焰燃燒著他的軀殼,化作了令人驚心動魄的赤紅。

  這個枯瘦的老人軀殼中,此刻卻湧現出令人恐懼的力量,那力量奔涌在血脈和軀殼之中,令他整個都沐浴在火焰之中。

  刀和劍殺不死他,狂風暴雨也打不垮他,他……在燃燒!

  若是從天空中俯瞰,便能夠看到,那個影子跳進了一片鋼鐵的色彩里去了,所過之處,鐵光被鮮血所染紅。

  赤紅筆直向前延伸,從鐵光中暈染開來,就像是血落入水銀中,慘烈又瘋狂。瞬息之間,鬼手便快到了看不清。

  「混帳們,來啊。」

  鬼手咧嘴大笑,滿是裂痕的臉上猙獰如狼:

  「——宴會才剛剛開始呢!」

  這個瘋狂的老男人此刻遍體鱗傷,慘烈的傷痕中裸露著白骨,就像是從屍體中爬出來的惡鬼。惡鬼在人間廝殺,啜飲著赤紅的美酒,嘶吼咆哮。

  所過之處,一切都被那無形之手撕碎,扭曲成一片殘骸。

  「攔住他!」

  英格瑪尖叫,在躁動的戰馬上,表情扭曲又瘋狂。指揮官鸚鵡學舌的重複著,聽起來卻越發的滑稽可笑。

  轟!

  劍鋒崩潰,鐵甲碎裂,人體扭曲,頭顱斷裂,心臟破碎……鬼手劈手斬落了攢刺的長槍,猛然躍起,宛如飛鳥一般騰空,一腳踩在士兵地肩甲之上。士兵的肩膀塌陷,跪地不起,可他卻他掠過了鋼鐵陣列,直撲向了英格瑪,被血染紅地面孔宛如妖魔。

  英格瑪尖叫,扯過了身旁的指揮官擋在自己的前面,可下一瞬間,指揮官便四分五裂。血色潑灑中,有赤紅的人影從天而降,無形之手斬向了英格瑪身後的麻雀。

  麻雀的面色劇變,後退,斗篷之下的響鼓震顫,迸發樂章。

  於是大地崩裂,來自無盡的烈火噴涌而出,吞沒了鬼手。在那火焰之中,鋼鐵被燒至灼紅,融化成鐵水。泥土沸騰,如同液體。

  瞬息之間,鬼手的身影灰飛煙滅,消散無蹤。

  「死了?」

  一片寂靜中,麻雀看著地上那個空空蕩蕩的大洞。直到現在,他眼中地忌憚才消失,湧現出一陣後怕:只是一個快要老死的殺手,沒有動用任何樂章,便殺了數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最後險些殺死自己……

  他看著那個沉默的老人,咬牙切齒:

  「薩滿,你還真是養了一條忠心的好狗。」

  「他不是狗。」

  爛泥之中,薩滿也看著他,眼神冰冷:「他名字叫做凱林·摩瑞拉。不要小看我的朋友……」

  那一瞬間,麻雀悚然而驚。

  因為在那焦土和火焰的餘燼之中,有嘶啞的歌聲傳來。

  那歌聲來自遙遠荒漠之土,是底比斯祭祀們為神所吟誦的祈言,他們奉獻鮮血和犧牲,向那冷漠的神尋求奇蹟。

  於是,奇蹟在此降臨。

  破碎的無形之手在此凝聚,其中所隱藏的力量徹底爆發。蒸發的血氣和火焰的餘燼匯聚而來,構造出了那個身影。

  仿佛從冥府之中掙扎而歸,爬回了這個生者的世界,那個身影,緩緩地睜開了血色的眼瞳,無聲狂嘯!

  「這個東西一旦接入你的身體,那麼你就真得獲得了來自冥府的手臂。你會擁有你想要的力量,沒有任何人能攔住你。」

  過往之中,赫爾墨斯的聲音響起了,冰冷而低沉:「但這是最苛刻的協議,一旦簽訂,便再無回頭路可走。你會獲得力量,但你的一生都會被它所侵蝕,變成它的餌料與食物,你將詛咒纏身,日夜飽受折磨和痛苦。

  在你死後,等待你的再不是天堂和地獄,而是化作空虛的灰燼,沒有任何地方可去。回答我,這就是你所希望的未來麼?」

  正好。

  如此未來,著實令人心神暢快!

  鬼手嘶吼,那四分五裂的身體重新凝聚,青色的火焰從他的軀殼中噴涌而出,給了他力量,也給了他來自死者的怒火!

  殺!

  這一次,那鋼鐵的陣列,再也不能阻擋他,他向前,火焰雙手撕碎了那層層甲冑,沐浴著鮮血。

  再無衰老和痛苦,也沒有人類的桎梏,他的速度在這燃燒魂靈換取來的力量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極限。

  只是揮手,層層鐵甲分崩離析,鐵甲之下的血肉分離,脫落,心臟無聲地破碎。一切阻礙都在那無形的雙手之下分崩離析。

  只有血色飛迸。

  無窮盡的血色中,鬼手嘶吼,沖向了麻雀。

  「這個傢伙……竟然和以太界的生物簽訂了契約?!」麻雀的神情慘白,下意識地咬牙,罵了一句髒話。

  他懷中的響鼓轟鳴,發出來自深淵的節奏。地上的死者驟然枯萎,妖魔從其中孵化,爬起,撲向了鬼手。

  可所有的妖魔都在鬼手的面前不堪一擊!

  「放箭!」麻雀嘶吼:「還等什麼?!」

  漆黑的暴雨從重弩噴涌而出,可鬼手不管不顧,任由它們穿透了自己的身體,將面前的妖魔徹底拆碎。

  一步,兩步,他在向前!

  緩慢的,不可阻擋的,突破了層層阻礙,向前突進!

  血色揮灑,覆蓋了一切,將一切染成了赤紅。燃燒的鬼手掀起了赫赫風雷,化身為死神。只是憑著這一雙重生的雙手便殺入了軍隊之中。

  勢不可擋!

  麻雀怒吼,巨蛇從土中鑽出,張開大口,吞沒了鬼手,可又在下一瞬間被痛苦痙攣,在手刀的拆分之下當中剖開,枯萎消散。

  鬼手怒吼,燃燒靈魂換來的烈火猛然迸發,周身的血色升騰,衝破了最後的阻礙,與麻雀已經近在咫尺。

  麻雀踉蹌後退,身上浮現出層層護盾,卻又緊接著層層破碎。碎散的光芒被血色吞沒,如此悽厲。

  火焰和烈風驟然湧現,撲向了鬼手,將鬼手吞沒,置與這火焰牢籠之中。

  緊接著,他的雙掌向前平推,尖嘯的樂章驟然迸發,以太變化,元素煉成。四周的泥土一陣翻滾,灼紅的鐵汁憑空浮現,鑄就一柄柄鋒銳無雙的劍刃,呼嘯彈出。

  ——達摩克里斯之章。

  轟鳴聲不斷迸發。

  那個人影,劈手斬落了數柄劍刃,卻有更多的利刃從天而降,貫穿了他的胸膛。

  他嘶吼,再震,右手拔出劍刃,格擋,無形的左手尖嘯,令劍刃扭曲,倒卷。

  麻雀的面色驟變,險些被倒飛的劍刃斬下頭顱。他怒吼,雙手按落,血氣焚燒,融入樂章之中,令那利刃千百倍的凝聚。

  鬼手劈手斬落,令無數利刃倒卷而歸,切開了他的禮裝和懷中的響鼓。響鼓轟然爆裂,麻雀尖叫,可鬼手踏步向前,再斬!

  兩條手臂齊根脫落,血色噴涌。

  「英格瑪!你還要愣到什麼時候!」

  麻雀踉蹌後退,尖叫。

  鬼手再近,手掌破空而至,麻雀的胸膛上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鮮血噴涌,那一顆心臟已經被鬼手握緊,下一瞬間就會分崩離析。

  可鬼手的動作卻驟然停滯了。

  僵硬在了原地。

  「原來,是有時間的啊……」他錯愕地呢喃,看著自己的身體迅速地乾枯、寸寸崩裂,就像是燒至破碎的陶土,遍布裂紋。

  可惜了,就差一點!

  他看著面前臉色慘白的麻雀,看著自己手中那一顆跳動的心臟:就差一點!就差一點,這一切就結束了!

  啪!

  一聲脆響,他軀殼分崩離析。

  「結果,還是什麼都……沒有做到。」

  那一張破碎的面孔倒在地上,牽起了一個自嘲地笑容,「抱歉了,先生,像我這空虛的一生……到死都沒有價值……」

  明明是笑著的,卻有眼淚流下來,滲入了破裂的縫隙中,像是流淚的泥人。

  「像你這樣的人,又懂什麼!連局勢都看不懂!竟然差點……」

  麻雀咬著牙,低頭看著鬼手,狂怒地踐踏著他的臉,一腳又一腳,將那一張笑容踐踏至支離破碎:

  「薩滿早就已經失敗了!失敗了懂麼!」

  在他頭頂的天空中,有來自深淵的風洞,風洞中驟然有龐大的陰影閃過。令天地震動,神的化身降臨在了陰影之國中。

  這個國家,這一座城市,這裡的一切……註定葬送在深淵之中。

  「你看到了麼?」

  麻雀狂熱地仰望著天空之中的陰影,「你什麼都沒有阻擋得了!你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毫無意義!

  就算死了,也沒有任何價值。」

  「不,鬼手,你的人生不是沒有意義。」

  那一瞬間,薩滿的嘶啞聲音迴蕩在空氣里。

  所過之處,一切凝固在了原地。

  他從爛泥之中起身,拔掉了空洞胸腔中的管線。穿過了凝固的世界,踏著廢墟和殘骸,行至鬼手的身旁。

  只是揮手,麻雀便在動盪的變化之理中灰飛煙滅。

  「謝謝你,鬼手。」

  薩滿將他從爛泥中捧起,沙啞的聲音如鐵摩擦:「你為我爭取到了時間,最關鍵的時間。」

  鬼手看著他,努力地睜大眼睛,抓住他的手,像是握緊了救贖:「那麼,我真得,有……拯救了什麼嗎?」

  「有。」

  薩滿閉上眼睛,渾濁的眼淚從臉上狼狽地流了下來,老淚縱橫:「我的朋友,你堅持的十五分鐘,拯救了整個安格魯,也改變了……改變了整個世界。」

  「是麼?」

  鬼手笑了:「那就太好了,先生,這種感覺……真好。」

  他的表情僵硬住了,裂縫在身體上蔓延,破碎。

  最後的生命耗盡,化作了塵埃,飄散而去。

  薩滿怔怔地看著他,握著他的手,感覺到他的手化作塵埃,從指間流下,消散無蹤。他能夠將整個空間都凝固,可是卻無法令他的生命停留。

  他死了。

  「我的朋友,你的生中的苦難已經結束,願你……在死的世界中寂靜長眠。」

  薩滿抬起頭,任由淚水從臉上滑落,憤怒地眼瞳凝視著夜空之中的深淵風洞,緩緩地抬起手掌,宣告:

  「以我的名義,第五封印,解開!」

  起點的新的作者後台真是好不習慣……五千字大章,大家來點推薦和月票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