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第二百八十四 六相
前所未有地,時隔了遭遇神懲的數十年之後……
納貝里士感覺到了屈辱與恐懼。
雷霆只是尋常的毀滅,不過是隨滅隨生罷了,他並不在意,可那月光……月光……他猛然咬牙, 斬斷自己的手臂,在那一截手臂中,竟然也有火焰一般地月光湧現,淨化成了灰燼。
這麼邪門的東西,他依稀曾經從哪裡聽說過,黑樂師的天敵, 一切妖魔的克星, 遇見必死的詛咒。
只有親身體會過之後才會明白其中的恐怖和可怕, 那種慈悲的淨化簡直就連抵抗都不知道怎麼抵抗。唯一的辦法就是狠心斷尾,趁著沒有感染的時候擺脫掉它……到現在,他還能夠感覺到那種無從抵抗的恐懼。
這種見鬼的力量,怎麼會在出現在福爾摩斯的身上!
他手下不停,不斷地啟動嵌入血肉中的鍊金裝備,釋放出數道樂章,將自己周身的防禦打造成碉堡。
看著遠處頭頂月光的少年,他的神情變化,震驚、恐懼、猙獰、敬畏、驚嘆……直到最後,變成欽佩。
不愧是足以和自己相比的天才!
「太可惜了……」
納貝里士周身的血肉迅速恢復,斷肢重生,他看著葉青玄,咬著牙,聲音嘶啞:「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麼?」少年皺眉。
「我為您感覺到可惜。」
納貝里士露出慶幸地的神情,真心誠意:「如果剛才那一瞬間,您沒有鬆懈,而是調用儲存在樂器中的所有樂章,那麼現在的我,恐怕已經失去戰鬥力了吧?
不, 如果是您的底牌,毫無疑問,此刻的我已經屍骨無……」
說到這裡,納貝里士臉上的微笑忽然一滯,僵硬住了,『屍骨無存』的最後一個字卡在喉嚨里,沒有說出來。
「等等,你……好像……」
就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他看向葉青玄的眼神滿是呆滯,口中錯亂的呢喃:
「你為什麼一直都是現場演奏和詠唱?你從來都沒有使用過儲存在樂器中的樂章,你的底牌……不對,我剛剛感知到的程度……這不對!這太難以讓人相信了!這簡直……怎麼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錯亂地低吼著,手掌下意識地抓著自己剛剛生出的頭髮,抓地血肉模糊,手指和頭骨摩擦,發出悽厲地聲音。
「這怎麼可能?」
直到最後,他如遭雷殛一般,渾身抽搐著,僵硬地抬頭,看著葉青玄,眼睛瞪得大到嚇人,滿是血絲,幾乎快要放出光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福爾摩斯先生,您簡直令我刮目相看,不,您簡直是百、不,千……萬年難遇的天才!!!」
他嘶吼著,就像是瘋了一樣,指著葉青玄,癲狂地大笑:
「——原來和我一直戰鬥的敵人,連正式樂師都還不是麼?!」
納貝里士就像是瘋了一樣,笑地連眼淚都流了下來:
「多可笑啊!名震整個阿瓦隆,淨化了無數妖魔和黑樂師的復仇惡靈,竟然連正式樂師都不是!」
「聖神啊,我常常將您與我相比,可現在我才明白,當初的我就連給您提鞋都不配!哪怕是現在的我,也無法與您的天資相比。」
他狂熱地凝視著葉青玄,低下頭,不顧敵我之別,不顧彼此之間巨大的等級落差,獻上最崇高的禮儀:
「請允許我為您獻上最高的敬意,福爾摩斯先生,您的才華令我此生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弱小,和自己的無能!
此時此刻的我,簡直為您所展露出的天賦,感動得……淚流滿面!」
納貝里士深深地低著頭,帶著血色的淚水划過臉頰,落在地上:「向您這樣的人,無法成為我的同伴,真是太可惜了,也太殘酷了。
為什麼上天讓我來到這個世界,又讓我碰到了你?又為什麼將我們丟在水火不容的立場上?」
他哽咽著,流著淚,可周身的以太波動卻宛如颶風一般掀起,狂亂的力量從破裂的軀殼中湧現。
那種力量在燃燒,釋放出了暴戾的光焰,幾乎令葉青玄窒息。明明他說著如此軟弱的話語,可是那軀殼中所釋放出的力量卻強大到令人顫慄。
就連四周的牆壁都浮現出一層層龜裂,身旁的東西已經開始分崩離析。他的身體迅速地鼓脹著,血肉鼓脹。
他抬起頭,已經異化至非人之貌的面孔上滿是尊敬和鄭重:
「——現在,就讓我用最強的力量來終結您吧!讓我為您獻上毫無遺憾的一戰!哪怕墮入冥府也符合您身份的戰鬥……」
不,你稍微放點水我也不會怪你的!最好恢復原本的樣子,我們重新打過……
葉青玄的心裡瘋狂地叫喊,可納貝里士已經開始了最終的變化。
就在他的額頭,不知何時已經生長出一枚豎瞳,豎瞳之中滿是不見底的瘋狂和邪意。
此乃百目者的神力顯化。
可在他的後腦上,卻浮現了一張一摸一樣的面孔,於他一同吟誦著褻瀆的詩篇——這是天災.宿儺所賜予的天賦。
在他的身上,一片片漆黑的鱗片憑空生出,每一枚鱗片上都閃爍著黑夜一般的光澤。
而就在那些那凸的血管上,隱隱可以看到其中奔流的已經不是血液,而是仿佛水銀一般的液體……
他每多一個變化,葉青玄就牙疼一分,直至最後,已經徹底麻木:這個王八蛋神經病基佬究竟和多少邪神簽訂了契約?!
直至最後,納貝里士已經徹底顯露出自己真正的摸樣,一個再無人類摸樣,身具六相的怪物!
六個共鳴級的以太波動在他的周身狂暴地宣洩著,令葉青玄幾乎徹底窒息。
「已經很久沒有過了,這種感覺。」
納貝里士嘶啞地低吼著,握緊手掌,手指摩擦出了火花:「現在,我們開始吧……」
「等等!」
在他面前,葉青玄忽然抬起手:「反正要打,你能先回答我幾個問題麼?至少就算死也讓我死個明白唄。」
納貝里士大笑了起來,「您覺得我是那種故事中羅嗦話多、嘴裡嘰里咕嚕說半天就是不幹掉主角,最後給他機會翻盤的反派麼?」
「……」葉青玄的表情抽搐。
「——我是。」
納貝里士如是說道,令少年陷入呆滯中,「對我們這種追求真理的人來說,比死更可怕的是帶著困惑而死去吧?
出於對您的欽佩,您可以隨意問我一個問題。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倘若您還有什麼其他的手段,也可盡情使出。如果您的才智和天賦能夠在這種絕對的劣勢之下翻盤,那麼我輸得絕無怨言。
能夠成為如此人物的墊腳石,我心甘情願。」
換而言之,一個問題之後,他就會毫不留情地開啟戰鬥,絕不放水,懷著必殺的信念全力以赴。
那麼……
請在十萬字以內詳細敘述安格魯外交史上的歷代聖徒簡歷?這種拖延時間的見鬼問題當然不能問,否則納貝里士二話不說直接搞自己怎麼辦?
所以,至少要把握住這一次突如其來的機會。
葉青玄心思電轉,面沉如水,開口問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
「在伊莉莎白塔內,你們發出這麼大動靜,你不怕引來莫德雷德麼?還是說,你有有必勝的把握?」
「莫德雷德?」
納貝里士愣住了,他沒有想到葉青玄的問題竟然是這個,那一張非人的面孔上也忍不住露出詭秘地笑容:
「為什麼要在意那種……從一開始就不曾有過的東西?」
一開始就……不曾有過?
葉青玄愣住了,呆滯當場:「不存在?」
「沒錯,亞瑟王的後裔,傳說中刺死了他的叛逆之子……從一開始就不曾存在過。所謂的豐功偉績,也只不過是詩人和小說家的傳說!」
納貝里士坦然說出了這個和歷史決然不同的消息,神情鄭重而冷酷:「因為莫德雷德,在胚胎時期,便已經夭折了!」
「不可能!」葉青玄下意識地反駁。
「為什麼不可能?」
納貝里士的眼神冰冷:「他的母親在懷著他的時候,便被自己的丈夫殺死了。
有人說亞瑟懷疑皇后的不貞,可莫德雷德毫無疑問就是亞瑟王的親生兒子,這一點千真萬確。
可惜,他不屬於『人』那一部分,而是詛咒之血的傳承者,他的血統甚至更勝父親本身!
他天生便是個妖魔,其存在本身,便證明亞瑟王身上的污點,他墮落的罪證——亞瑟也絕不會容許他活著來到這個世界上。
於是,他被殺死在自己母親的腹中,挖出殘骸,在烈火中焚燒七日,哭號七日,最後被封印在這一座伊莉莎白塔之下,永世不見天日。」
納貝里士凝視著少年錯愕的神情,展開手臂,環顧著四面八方:
「這是多少年的怨恨啊……
那個孩子到現在還浸泡在石蒜花的溶液里,千年不腐,夜夜歌唱。福爾摩斯先生,你聽到他的歌聲了麼?」
那縈繞在耳邊的歌聲再次響起了,令葉青玄遍體生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