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毒攻毒、飲鴆止渴,都是現在驥星河的狀態。
牙疼的時候被砍了一刀大腿,自然是被砍中的大腿更疼,血流不止生命垂危的時候,牙疼也就沒那麼緊要了,意識甚至會自行忽略之前難忍的牙疼。
選擇橫衝直撞的驥星河,並沒有因為一次又一次的兇猛撞擊,而感覺到更深的痛苦。單兵外骨骼裝甲能夠給他提供很好的減震、緩衝效果,他正在破碎的身體,詮釋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一道理。
但源自於身體被過載的能量,不斷進行破壞所帶來的影響,卻因為一次又一次的兇猛撞擊而減弱。類似於驥星河用以氣馭甲的能力,同時操縱三百零九架帝國機甲所產生的消耗。已經難以遏制的聖晶能量,在湧出的速率和總量上,其實是有一個極限的。
像是一個充電寶,已經是滿電狀態的情況下,又接通了一個核聚變反應爐。即便這個名為『驥星河』的充電寶,擁有將核聚變反應爐所產生的熱量,在一定量級之內轉化成電力的功能,也架不住每一個瞬時都用處超越充電寶處理量級的熱能。
充電寶想要避免被充爆的結局,除了增強自身的電能存儲量級、提升轉化熱能的效率之外,就只有在無法斷開跟核聚變反應爐的連接時,儘可能的消耗其存儲的電能、無法轉化的熱能。
驥星河的氣,就是他這個充電寶的電能,被他用來維繫自身穩定的同時,也被用來使用以氣馭甲、增強感知之類的消耗。
聖晶的能量,就是不斷湧入他這個充電寶的熱能,在他已經無力全部轉化,又無法隨心所欲的掌控時,他就只能用來增強他的攻擊力。
如果聯邦和帝國能夠偵測到氣這種能量的存在,並使用特殊的光譜成像來進行展示的話,就能夠看到此時身穿單兵外骨骼裝甲的驥星河,並非是基於鎢鋼金機體而呈現的鎢金色,也不是因為泥漿狀態的血肉依附,而呈現出來的深紅色。
他是一道金色的光,是一個發光體,像是太陽!
以及,所有黃色光譜且處於青壯年時期的恆星。
恆星之中蘊含著難以計算的燃料,所以,恆星的一生可以說是一個燃燒的過程,如果給這一過程加上一個光偉正的理由——驅散黑暗,帶來光明。
當恆星之中所有能夠燃燒的燃料全都被燃燒殆盡時,恆星就會進入生命的末期,會出現引力坍塌的現象,會發生超新星大爆炸的現象,會變成中子星,會變成黑洞。
無論發生什麼現象,無論變成了什麼天體,都意味著恆星的生命在恆星這個天體定義里,已經因為燃燒而終結。
像是現在的驥星河,他同樣在燃燒自己的身體、精神意志、氣,等等一切可以燃燒的,只為了驅散如同宇宙黑暗的毀滅,給人類帶來如同光明的勝利。
當他所擁有的一切都燃燒殆盡的時候,他的生命也會迎來終結——在關於人類生命的定義里。
但在他燃盡之前,他的燃燒是燦爛的,如同恆星一樣能夠以其熱量熔化萬事萬物,能夠以其引力吞噬膽敢靠近的萬事萬物。
鎢金色的光、深紅色的光、金色的光,在帝國一號躍遷基地的內部通道里,以肉眼和常規偵測裝置都難以捕捉的速度,撞碎了所有想要進行阻攔的事物。
痛並快樂著的驥星河,卻沒能在這一過程中找到新的平衡,找到能夠讓他的生命周期得以延續的平衡,亦或是,從一種生命形式進化成另一種生命形式的平衡。
恆星的生命終結時,所發生的超新星大爆炸釋放出來的那些,能夠毀天滅地的能量,未嘗不是一種新的生命形式。中子星和黑洞,在人類關於天體的定義中,幾乎都是能夠用永恆來形容的存在,這兩種天體的生命周期,一般情況下都超過了智慧文明能夠存在的周期。
對於現在的驥星河來說,他其實沒有想過關於進化的某種可能。
「我只是想活下去,完成我未盡的事業。」
驥星河在心裡這樣說著,來到了他的第一個目標,帝國一號躍遷基地的一處供氧倉所在。
關於怎麼破壞這個對於帝國躍遷基地而言,極為重要的區域,驥星河同樣沒有去想,只要他來了,這裡就形如廢墟,只是稍微有些麻煩而已。
關於破壞了這一區域之後,能否對帝國在這個躍遷基地的兵力,以及在地表不斷構建、支援的防守力量,造成理想化的打擊效果,驥星河同樣沒有去想。只要他在復仇的道路上一往無前,那就能夠像是獨自盛開花,引來必然會傳播其香味、花粉的清風和蝴蝶。
驥星河沒有想的事情,對於艾達康來說只是一次果斷的決策。
「爆!」
一聲令下,已經完成布置的引爆裝置,將足以支撐建築面積高達兩千平方公里氧氣需求的供氧倉引爆了。
剛剛沖入其中的驥星河,在被爆炸產生的衝擊波掃過時,速度瞬間暴增了十倍都不止。但這種根本不受他所控制的速度,並不能讓他以更快的速度靠近已經不存在了的目標,也不能讓他靠近那些還存在著的目標。
倒飛之勢,瞬息之間就撞在了合金鑄造的牆壁上,又在瞬息之間洞穿了這面厚度超過三十厘米的合金牆壁,速度甚至沒有多少衰減的撞在了一面新的合金牆壁上。
此時,被他撞穿的第一面合金牆壁,已經像是鐵皮一樣被衝擊波所捲起,而這只是一個開始。
爆裂的火光出現的瞬間,室溫就已經超過了一千度。
正常情況下,氧氣存儲裝置的爆炸是傾向於物理爆炸的,比如氧氣瓶的爆炸,很多時候都不會出現明火,就像是氣球被充氣充到了爆炸一樣,只是爆炸的威能要大了很多。
但這是正常因為氣壓原因而產生的爆炸,擁有助燃功能,甚至可以說是燃燒必須物質的氧氣,在爆炸的同時遭遇了不會因為爆炸所產生的的衝擊波,而被當場撲滅的明火時。
核彈也不過如此吧。
為了殺死驥星河,艾達康毫不猶豫的摧毀了對於它們來說非常重要的供氧倉,必然能夠達成一定的效果。就算是真的殺不死,至少也能夠阻礙驥星河至武帝三世的到來。
十萬個蔚藍星上的常規民用氧氣瓶,也比不上這個供氧倉內所存儲的氧氣,特製的助燃劑所產生的高溫火焰暫且不說,只說其爆炸所產生的衝擊波,就讓建築面積超過一萬平方公里的帝國一號躍遷基地,像是完全的整體一樣,在這場爆炸中抖動了起來。
躍遷基地上方地表的戰場,更是有如地震突發。
如果帝國一號躍遷基地的主體,並非幾乎使用金屬構建而成。如果眾神山的主體,並非是由相對堅硬的玄武岩構成。
驥星河像洋蔥一樣剝開眾神山的願望,或許就會因為這一次爆炸而實現。就算是沒法實現也沒關係,因為這樣的供氧倉在一號躍遷基地里不止一個。
艾達康,還會這樣對付我嗎?
驥星河這樣想著,他還沒死,反而有一種在開始汲取聖晶能量後,前所未有的輕鬆之感。
充盈在周身的聖晶能量,在破壞他身體的同時也在保護著他。像是一條被完全冰封的魚,當這條魚被投入正常情況下,足以讓其變成烤魚的烈焰時,凍住其身體的冰晶,成為了其面對烈焰時最好的防護。
這要再說明一次,聖晶的能量相比於氣的能量,更接近實質狀態。
當然,給驥星河帶來最好防護效果的,並非聖晶的能量,真正讓他在這樣的爆炸和被動撞擊中活下來的,還是星月聯手沈木為他打造的單兵外骨骼裝甲。
據星月和沈木所說,這套裝甲足以讓他承受一次核爆洗禮,雖然星月和沈木再三強調不要進行嘗試。
供氧倉的爆炸威能再強,再像是核爆,終究不是真正的核爆。瞬時產生的高溫不過一千攝氏度而已,而核爆瞬時所產生的高溫,則至少能夠達到數千萬攝氏度,驥星河曾受過最強的核爆洗禮,中心區域的瞬時溫度超過了一億攝氏度。
既然沒死,那就起來繼續。
身體突然間輕鬆起來的驥星河,卻沒能在第一時間找到出路,從聖晶中持續湧入他身體內的能量,被他像是之前一樣逸散向了周圍。
已經被嚴重干擾的視線,逐漸以另一種神奇的視角清晰了起來,但他依然沒能找到出路。
那些依然聽從他命令,以他之名,以勝利為目標的能量,用逐漸清晰的特殊視角告訴他:沒有路了!
供氧倉的爆炸所產生的破壞效果,是具有顛覆性的,不僅沒能給驥星河炸出一條通天大道,反而是徹底堵死了能夠讓他通行的所有路徑。
那些已經解體、變形的金屬牆壁、地板、穹頂,扭曲成了一團又一團,像是十萬條章魚擠在一起,觸手相互糾纏打成了一百六十萬條死結,而驥星河就身處於其中。
他在單兵外骨骼裝甲內的臉龐,越發的蒼白了起來。之前就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沒有了半點血色,只是基於精神意志和能量的流轉與衝撞,而能夠看見的紅潤徹底消失不見。
這讓他此時的輕鬆狀態,看起來像是迴光返照一樣。
「要,結束了嗎?」
他從嵌入的扭曲牆體上落了下來,腳下踩的卻是之前高高在上的穹頂,世界已經傾覆了,但那又怎麼樣呢?
他抬起腳,繼續前行。
「還沒有結束,所以,不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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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達康在下達引爆命令之前,就已經不再關注驥星河,也沒有想要再去阻截驥星河了。
它很確定,當它主動引爆了驥星河所在的供氧倉時,驥星河就沒法再從中出來了。至少,在武帝三世趕到之前,驥星河是沒法出來的,如果驥星河還沒有死的話。
所以它的目標,重新變成了驥榮欣月,這才是它這一次來到異星的真正任務,也是它親自參戰的第一個目標——在第二峽谷。
驥星河前往艾達康為他準備的葬身之地時,艾達康以儘可能快的速度,沖向了驥榮欣月所在的方向。
相比於更早一些時間進入躍遷基地內部的驥星河,驥榮欣月頗有一種後來者居上的感覺。
「省著點用啊。」
星月有些著急,因為驥榮欣月真把核武器當成火柴了,為了破開通道之中厚重閘門使用核武器也就算了,在面對通道之中前來阻截她的帝國機甲時,她也毫不猶豫的使用核武器來開路。
「明明可以直接衝過去,到了閘門邊上再使用核武器的。」
星月真不是小家子氣。
一方面,核彈書包雖然是相較於冠軍侯的機體而言,但其中儲存的核手雷數量其實並不多,這涉及到了如何讓不止一枚的核武器產生集束效果。
另一方面,總是毫不猶豫使用核武器開路的驥榮欣月,甚至都不願意花費一些時間,來用那些帝國機甲、炮台之類的武器裝備製造防護屏障,就是硬生生的扛著核爆的洗禮。
只是四道閘門,五公里左右長的通道而已,她承受的核爆洗禮次數,竟然已經超過了驥星河這一生承受的核爆洗禮次數,七十年的一生。
冠軍侯再強,也架不住這樣的自殺式衝鋒啊。
然而面對星月的勸說,驥榮欣月卻完全沒有理會的意思,也沒有糾正自身行為的意思。
她以驥星河都望塵莫及的速度,穿過了四道閘門,即將像驥星河一樣,真正意義上的突進到帝國躍遷基地內部。但在這裡,她遭遇了讓她很難從通道之中直接衝出去的火力壓制。
這是絕對意義上的全覆蓋火力壓制,許多近防炮、機炮類的武器所發射出來的大口徑子彈,幾乎將驥榮欣月所在的通道口完全填滿了,完全不給驥榮欣月衝出來,或者是扔進來核武器的空間。
子彈在很短的時間裡,就將通道口給堵死了,雖然數量龐大的大口徑子彈以這樣的方式堆疊在一起,並不能真正的堵死出口,以冠軍侯所擁有的卓越性能,只需要強行衝鋒就能夠擠開一條通道。
但帝國防守兵力的火力壓制並未停止,它們雖然已經看不見驥榮欣月了,更是無從對驥榮欣月進行攻擊,但它們的目標已經不是驥榮欣月了。
它們甚至不是想要把驥榮欣月堵在通道里,只是單純的,想要保存自身不被驥榮欣月肆意扔出來的核武器所消滅。
這種攻擊其實是徒勞的,如果驥榮欣月的態度足夠堅決的話。
所以正在趕來此處的艾達康,下令暫時停火,並嘗試和驥榮欣月談一談,它真的很想得到跟驥榮欣月一起的人工智慧生命星月。
聲音在通道內響起。
「驥榮欣月,你的機甲已經無法承受更多的核爆衝擊了,如果你再使用核武器開路的話……或許你不會死,但你的爺爺驥星河,一定會死。你知道,驥星河現在在哪嗎?」
驥榮欣月確實在猶豫要不要使用核武器,並不是擔心核武器不夠用了,也不是擔心自己承受不了,而是思考能否用核武器破開被完全堵死的通道。
如果破不開,反而是讓通道堵的更死,那就得不償失了。
聽到艾達康的聲音時,驥榮欣月完全沒有回應的意思,她在讓星月計算如何使用核武器,才能夠最大概率的破開通道。
星月不願意給出答案,因為這個答案需要驥榮欣月在極近的距離下,引爆核武器。
沒有得到回應的艾達康,繼續說著:「他即將到達基地的供氧倉,星月和你在一起,你可以讓它幫你計算一下,如果我要引爆供氧倉的話,驥星河會承受什麼量級的傷害。供氧倉的存儲量級是……」
話剛說完,星月還沒有給出驥榮欣月兩個問題的兩個答案,劇烈的震動就已經傳來。
驥星河太快了,快到了艾達康沒法拿他來威脅驥榮欣月,所以,艾達康在驥榮欣月回應之前,下達了引爆的命令。
星月愣住了,她想說這可能不是供氧倉被引爆所產生的震動,但她知道這樣說沒有任何意義。她同樣沒有回答驥榮欣月剛剛提出來的那個問題,因為她覺得,驥榮欣月現在應該撤退了。
或許應該。
驥榮欣月愣住了,她想要從星月這裡得到兩個答案,但她知道星月會說些什麼,所以她沒有對星月再問什麼、說什麼。
她深吸了一口氣,扔出了核武器。
並在核武器被引爆之前就開始了衝鋒,她要讓核武器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將她推進躍遷基地內部,無論這樣做能否成功,但她都要這樣做。
但核武器沒有被引爆,因為控制權在星月手中。
驥榮欣月深吸了一口氣,用從未有過的憤怒語氣出聲,她是在對星月說,也是在對艾達康說,更是對這個世界說。
她說。
「把,我的,爺爺。還!給!我!」
星月像是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引爆了核武器。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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