驥星河或許已經瘋了,但其他人沒瘋。
南天門司令部和眾神山司令部的參謀們,甚至都不需要進行討論就集體否決了驥星河的瘋狂命令,因為眾神山真的不能拿洋蔥來對比,哪怕驥星河的要求是不計代價的使用核武器。
「驥將軍,請保持冷靜,我們不可能使用核武器直接摧毀眾神山,核武器的殺傷效果……」
解釋的聲音在有些人聽起來很有必要,在有些人聽起來則純屬於浪費口舌。
驥星河真的不知道,聯邦所擁有的核武器無法摧毀眾神山嗎?
如果驥星河還是蔚藍星新鳳城汽修廠的那個『普通』汽修師,他或許會和少數人一樣,認為聯邦所擁有的數萬枚核武器,足以將整個蔚藍星都炸毀。
可驥星河已經從軍超過五年時間,又是高開高走的火線晉升,截止到目前,他更是承受了六次核爆洗禮,其中有五次是身處於核爆相對中心的區域內。
所以,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核武器的殺傷效果?
核武器並不是萬能的,雖然在理論上,只要當量足夠的情況下,核武器就能夠做到無堅不摧。但理論上的『當量足夠』,面對異星上最高的眾神山,以目前聯邦所擁有的全部核武器當量而言,是絕對不可能達成的目標。
從太空中看向異星,眾神山只是異星上的一個明顯凸起,就像是把桌球切成兩半,而後將其中的一半粘在足球表層,視覺效果上並不算雄偉壯觀。
但當人類身處於異星之上,身處於眾神山之中,就能夠感受到這個自然奇觀的廣闊與堅實。眾神山高於異星基準面21171米,寬度約有六百公里,占地面積三十萬平方公里,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又因為它是火山的原因,主體幾乎都是由堅硬的玄武岩構成。
想要達成驥星河的目標,除非人類有能力改變異星的地質結構,讓這座死火山變成活火山,而後以大量核武器爆炸所產生的能量引動火山爆發。
但即便如此,人類也只能藉助火山爆發的威能,摧毀構建在其中的帝國躍遷基地,甚至有可能讓眾神山的占地面積比之前更為廣博,根本不可能達到像是剝洋蔥一樣,摧毀眾神山的目標。
驥星河就算是真的瘋了,又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些呢?
所以在部分人看來,驥星河之所以突然說出這種瘋狂的話,不外乎有三個目的。
第一個目的是,驥星河要表明他堅決的態度,但這一次並非針對聯邦方面,而是針對帝國方面。
聯邦有人和帝國建立了聯繫,輸送情報進行多次交易的事情,在某個層面上早已成為了人盡皆知的事實。而在帝國已經被聯邦占據了兩個躍遷基地,只剩下最後一個及及可危的躍遷基地時,帝國有足夠的理由和聯邦的某些人進行交易,以尋求應對之法。
而和帝國建立了聯繫的某些人,在帝國即將失去輕易來到異星的躍遷基地時,同樣有足夠的理由來和帝國進行交易。→比如,他們可以漫天要價,他們不想錯過最後的交易機會,他們並不想讓戰爭就此『結束』……
如果帝國在異星的三個躍遷基地全都被聯邦所掌握,那聯邦就完全沒必要在異星屯兵超過百萬之巨了,理論上只需要太空艦隊、機甲部隊、飛彈部隊這三大主力部隊,就足以守住只能從無基躍遷門中湧出的帝國兵力。
撤兵與裁軍就會成為必然,軍備的重心轉移也是理所當然,這其中的利益牽扯實在是太大了。
驥星河不想理會這些事情,又不想被這些事情所牽絆,那就只能用最瘋狂的命令來打消某些人的某些想法。
有一個前提是,即便南天門司令部絕對不會同意驥星河的瘋狂計劃,驥星河也有能力執行這一瘋狂的計劃。驥榮欣月在未經相關方面同意、執行的情況下,通過目前依然未知的方式發射的三枚飛彈,就是驥星河表達堅決態度的底氣所在。
從某個角度來看,驥星河所下達的瘋狂命令,其實是在對帝國說:放棄抵抗吧,不用掙扎了,無論如何我都會毀掉你們最後一個躍遷基地,哪怕代價是摧毀整個眾神山。
其實是在對聯邦的某些人說:你們或許可以用各種方式來阻止我的瘋狂,但你們只能阻止一時,不能阻止一世。
而驥星河的第二個目的,則是針對驥榮欣月此時的危險行徑。
駕駛著冠軍侯的驥榮欣月正在追殺艾達康,從目前的戰事角度來看,不可能秒殺驥榮欣月的艾達康沒理由轉身迎戰驥榮欣月,所以驥榮欣月在理論上是足夠安全的。
可問題是殺死艾達康對於聯邦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以聯邦對帝國相關制度、權限的了解,艾達康極有可能是異星上唯一一隻,有權限開啟核戰爭的猩猩。
特別是在艾達康的通訊,被冠軍侯裝配的通訊干擾裝置所影響的情況下,帝國根本不知道艾達康此時的狀況,就算是武帝三世正在遠程參與這場戰役,也不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更換指揮官,或者是親自下達開啟核戰爭的命令。
星月之前給驥榮欣月的提醒,以及驥榮欣月的回答,都不能保證相關方面不會直接對艾達康使用核打擊。
驥星河說的有一句話很對,一切問題都只是數量多少的問題,是當量是否足夠的問題。艾達康所駕駛的帝王甲防禦力再強又如何?一枚核彈頭殺不死它,那就用十枚核彈頭。
但想要精準打擊駕駛著帝王甲以近乎於全速奔行的艾達康,在沒有冠軍侯追擊艾達康的情況下很難,幾乎不可能做到。而現在有了冠軍侯可以提供範圍坐標,聯邦只需要不計代價的派遣偵查單位,輔助以專業的計算,就能夠對艾達康進行精確的核打擊。
至於這樣打會誤傷甚至是誤殺驥榮欣月?驥星河都只是棋盤上的將棋而已,驥榮欣月就算是再有天賦,也不過是棋盤上的車馬炮罷了,對於執棋者們而言,完全可以犧牲掉,所以驥榮欣月此時真的很危險。
大多數認為驥星河下達這樣瘋狂的命令,是事出有因的人們,暫時都只分析出了驥星河的這兩個目的。還有一部分人,比如屠遠、楊安泰、尹萬諾維奇,還有那些高級別將領們,以及聯邦最頂級的參謀們,則在聽到驥星河瘋狂命令的幾秒鐘時間裡,就推測出了驥星河的第三個目的——掌握躍遷基地!
戰痕峽谷的帝國躍遷基地,因為東郭慈蓮的原因可以看成是攻占。
第二峽谷的帝國躍遷基地,以目前的相關戰況而言,可以看成是攻陷。
但無論是攻占還是攻陷,其實都有重新修復的可能性,即再次開啟的可能性。可對於眾神山的這一帝國躍遷基地,驥星河卻完全沒有想要攻占、攻陷的意思,他只想徹底的毀掉這個躍遷基地,哪怕毀掉眾神山也在所不惜。
所以這其實是驥星河在未雨綢繆的,給帝國和聯邦出一個選擇題,這道題目的內容是開啟哪一個躍遷基地去帝國星,而目前的答桉一共有三個,驥星河在掌握了其中一個的情況下,表達出了要毀掉一個答桉的態度。
三選一,驥星河掌握不了主動權,二選一的情況下,驥星河有很大機會掌握主動權。
或許驥星河還有其它的目的,反正對於他這樣的人說出來的話,人們再怎麼過分的解讀都不過分。但此時此刻,針對他的這一瘋狂命令,所有人都選擇了拒絕、勸阻。
因為時間的原因,勸阻當然不可能像是平時一樣,能跟驥星河說上話的每個人都說上幾句。
「如果這麼容易就能夠毀掉這個躍遷基地,我們早就毀了眾神山,用你來說?」
屠遠毫不客氣的說道:「做好你現在應該做的本職工作,要麼去殺了艾達康,要麼去偵查其它的出入口精確坐標。」
放眼全聯邦,估計也只有屠遠能夠跟驥星河這樣說話了,換成是那些專業的參謀們,哪怕能夠說的比屠遠更有理有據,也很難在驥星河面前說出來,更不要說是當眾斥責了。
驥星河的反應出乎了一些人的預料,又在一些人的預料之中。
「一個不夠是吧?」
他的聲音響起時,就已經帶著三架親王甲開始了奔行,方向赫然是另一處聯邦確定有躍遷基地出入口的區域。
以眾神山的體量而言,想要直接使用核武器來摧毀其中的帝國躍遷基地,難度確實超過了聯邦所擁有的核武器總當量。但如果能夠精確更多的出入口坐標,直接使用核武器摧毀躍遷基地的瘋狂想法,就極有可能成為現實。
換個角度來看,就算是在出入口引爆的核武器,無法真正損傷到影藏極深的帝國躍遷基地,但至少能夠毀掉這些出入口。
之前說過,眾神山幾乎都是由玄武岩構成,質地相對而言極為堅硬,就算是帝國盤踞眾神山多年時間,又能挖掘出多少條通道呢?而且帝國在眾神山布置的防空武器系統,絕大多數都是在距離出入口相對較近的區域裡。
所以,就算是驥星河找不出來所有的出入口精確坐標,只要找到了其中的十之三四,聯邦再輔以核打擊。那等到塵暴散去的時候,眾神山就會成為聯邦的靶場。
如果能夠找到所有的出入口,並進行摧毀,那真的是瓮中捉鱉了。
管你帝國能夠從帝國星調來多少兵力,都不過是一次又一次打地鼠一樣的戰鬥。
眼看驥星河開始尋找第二個躍遷基地出入口的精確坐標,很多人其實不能理解,因為在所有人看來,此時的驥星河最好的選擇,就是去嘗試殺了艾達康。
無論帝國是否會在艾達康死後更換指揮官,又或者是帝國已經更換了指揮官,殺死艾達康的意義都是巨大的。
因為在人們的認知和掌握的情報中,帝國只有武帝三世、艾達康這兩隻猩猩能夠擋住驥星河。武帝三世參戰的可能性不太大,如果讓艾達康回到了躍遷基地並對驥星河進行阻截的話,驥星河又怎麼能像是現在這樣,如入無猩之地的偵查躍遷基地出入口的精確坐標呢?
可驥星河卻並沒有選擇去殺艾達康,而且還是在他已經知道,驥榮欣月正在追殺艾達康的情況下。
難道……
「報告,驥將軍的失血量已經超過三千毫升!」
通過保持狀態的通訊,以及單兵外骨骼裝甲內置的維生系統,人們似乎得知了驥星河沒去殺艾達康的真相——驥星河傷重,不是艾達康的對手。
三千毫升的失血量是什麼概念?
幾分鐘之前,驥星河的失血量只有2132毫升,相當於身體之中所有參與循環的血液,有超過一半因為受傷而流失。而現在,真的已經到了全部參與循環的血液,都已經流失體外的程度。
驥星河現在還沒死,還能夠穿著單兵外骨骼裝甲在戰場之上,冒著敵軍的炮火飛速前進,對於人們來說並不能算是一個奇蹟,因為他是驥星河,是聯邦個體武力的第一人。
但這樣的驥星河,真的有能力去殺了艾達康嗎?
人們在沉默中想到了驥星河剛才下達的那個,瘋狂到了愚蠢的命令,以及此時追趕時間一樣的行動,突然有些理解他了。
或許,驥星河不止是沒有能力殺死艾達康了,還……
「標記我所在位置!」
驥星河短暫停頓之後,再次開始了奔行,而聯邦則掌握了第二個躍遷基地出入口的精確坐標。
考慮到這些出入口必然留存著帝國的偵測單位,驥星河此時的行徑必然會被帝國看到,並確定驥星河的目標。
人們知道,來自於帝國的大面積通訊干擾即將開始,針對驥星河的阻截會再次出現,針對天空中的聯邦偵查單位的攻擊會更加瘋狂。
「老頭子!」
剛剛斥責了驥星河的屠遠,再次出聲:「先回來吧,你做的已經夠多了,交給我們吧,我們可以的。」
驥星河也知道他能夠保持通訊的時間不多了,又像是知道他的時間也不多了一樣,在繼續奔行偵查的過程中輕聲開口。
「我很少會聽從參謀團隊和指揮官的建議,因為我知道他們不可能真正的了解我。我不止一次的讓你來指揮我,是因為我覺得,你可能是聯邦最了解我的人,也是最敢用我的人。
但現在我發現,你也不行。」
驥星河平靜的語調開始拔高:「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你們都不了解我,又怎麼能指揮我贏得勝利?而我了解你們,所以我知道,我想要的你們給不了。」
他的語氣在質問之後,又變得堅毅了起來,又像是以平靜為遮掩的另一種瘋狂。
他說。
「能指揮我的,只有我自己。我想要的,我會親手拿到。」
刺啦……
通訊被干擾,驥星河再次進入了失聯狀態,聯邦的空中偵查單位在被帝國火力擊毀之前,傳回來的最後一幕畫面是。
即將被驥星河確認坐標的,第三個帝國躍遷基地的出入口,在被驥星河發現之前就自行開啟,並有大量帝國機甲從中湧出。
這說明,這個出入口的內部通道並沒有被帝國封死,至少現在還沒有。
這說明,驥星河有機會從這個出入口直接殺入躍遷基地內部,至少那些常規級帝國機甲擋不住他。
這說明,這是帝國給驥星河準備的一個陷阱,而且必然是致命的陷阱。
或許,武帝三世就在通道的盡頭等著他。
但更有可能的還是能夠被徹底封死的通道,等待著驥星河進入其中之後,將他連同三架親王甲一起活埋。
在驥星河剛剛說完那幾句話之前,在知道驥星河的失血量超過了三千毫升之前,在驥星河下達的那個以剝洋蔥為名的瘋狂命令之前,沒有人認為,驥星河在這種情況下會選擇進入其中。
可是現在,當人們看到驥星河帶著三架親王甲,迎著那些帝國機甲發起了衝鋒,並在畫面歸於黑暗之前,消失在了地表之上的時候。
卻並不意外,只是有些悲傷。
他們終於確定了一件事情——驥星河的傷很重,重到了他自己知道,就算是他現在選擇撤退,回到後方基地接受治療,也已經是無濟於事了。
所以,驥星河才會說:能指揮我的,只有我自己。
他不是在嘲諷人們——你們都是垃圾!
他只是在請求人們——我最後的時間,請讓我自己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