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川雲不止一次的說,除了驥星河之外,他就是星河機甲獨立兵團最強的機甲戰士。
他在沒有國士級機甲的時候這樣說,他在韓力當兵團長的時候這樣說,他在瞎子犧牲之前這樣說,他在驥星河回來之後這樣說。
他一直這樣說。
絕大多數人們卻並不願意相信,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的強大是因為他得到了驥星河的神罰之甲。
如果把驥星河在離開異星的時候,選擇把神罰之甲交給秦佟、哈里斯、瞎子、瘸子、左手、聾子等等原星河小隊的任何一個人,都能夠像他一樣強大。
但終究是有人願意相信蘇川雲的。
比如三年前的左手、聾子、跛子等人,比如近兩年時間裡的瞎子、瘸子,比如近一年時間裡的秦佟、哈里斯。
比如,現在的驥星河。
「證明給你看?」
蘇川雲聽到了驥星河的聲音時,就明白了驥星河的意思,獨立團現在的這種打法,有一個非常大的弊端,那就是一旦被帝國兵力給困住,失去了高速機動的能力,就會陷入殺之不絕的圍攻之中。
而獨立團面對這樣的局面,一直以來的戰術方案,就是由最強的機甲戰士強行破陣,以無雙的戰力撕開一個缺口。
獨立團最強大的機甲戰士,母庸置疑就是驥星河,在驥星河離開異星時接手獨立團的韓力,都無法跟驥星河媲美。
而在韓力離開了獨立團之後,獨立團就長期處於分兵作戰的狀態,再也沒有集結作戰的時候,自然也就不存在面對這種局面。
現在,驥星河不在,韓力不在,誰來?
「好,我證明給你看。」
蘇川雲在心裡默默的問了一聲,又默默的回答了一聲,然後脫離了他的小隊,脫離了獨立團的集群衝鋒陣型。
像是驥星河一樣,出現在了獨立團衝鋒路徑的最前方,單人獨甲的沖入了第五道防線上,對獨立團威脅最大的火力輸出平台所在位置。
全身心投入戰鬥的蘇川雲,需要面對的帝國機甲數量實在是太多了,需要承受的火力壓制同樣不小,還有各種反機甲武器。
就算是有神罰之甲這種國士級的機甲,也很難做到萬無一失。
獨立團衝鋒至今,不過四十多公里的直線距離,但蜿蜒迂迴不斷,戰鬥不斷,超高強度的一次又一次殺穿帝國防線,給獨立團機甲戰士們帶來的負荷,已經達到了一個非常高的程度。
精神意志、體能,全都已經不再是巔峰狀態。
神經連結技術帶來的戰鬥力增幅,並不是沒有代價的,獨立團的機甲戰士之中,有一些的駕駛艙內,已經出現了臨界值預警提示。
就是之前驥星河在測試同步率之後,又進行的神經系統抗壓能力測試一樣。
三年時間過去,神經連結技術的不斷普及,讓方方面面都規範和詳細了起來,臨界值就是基於機甲戰士的神經系統抗壓能力,而出現的一個新名詞。
臨界值達到一定的程度,機甲戰士就會進入臨界狀態,長時間處於這種狀態之下,機甲戰士的神經系統,就會出現不可逆的損傷。
別說是繼續駕駛機甲了,就算是正常生活都非常的困難。
相比於承受壓力相對小了很多的那些機甲戰士,蘇川雲以及各小隊的隊長、特級機甲戰士,承受的壓力自然要更大。
在學著驥星河單人破陣的時候,本可以堅持更長時間的蘇川雲,提前進入了他的臨界狀態。
他知道他們殺穿峽谷的目標才完成了一半,這個時候就全力以赴的話,後面的戰鬥會更加艱難。
但不如此,如何更強?
現在都殺不穿,之後又如何能夠殺穿?
走一步,殺一步,殺不動了,那就去死。
好在蘇川雲足夠強大,鎢鋼合金打造且裝配了核聚變反應爐,以及更換了聯邦第十三代核心引擎的神罰之甲,同樣足夠強大。
蘇川雲完成了驥星河的要求,代替驥星河完成了破陣,獨立團順勢而上,成功的殺穿了帝國的第五道防線。
而此時,他們本應該面對的反星河兵團,卻已經不在他們的視線範圍內了。
這是一個好消息,也是一個壞消息。
更壞的消息是,帝國的第六道防線已經完後了布置,就在三公里之外。
越來越密集了啊。
但蘇川雲卻一點都不怕,反而是前所未有的興奮。
他和星河小隊的一些老人都知道,四年多之前,他差一點就犧牲了。
那時候的他,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二級機甲戰士,駐守在六號基地之中。
塵暴來了,帝國的偵查機甲編隊來了。
隨隊作戰的他,機甲已經出現了損傷,可當時六號基地並沒有多少架能夠作戰的機甲,在當時的隊長下令讓他回基地休整的時候,他學著驥星河,問了他的隊友們一個問題。
「你們,相信我嗎?」
隊長毫不留情的說:「別扇情了,蘇川雲,我命令你立即回基地修理機甲。」
他不是驥星河,所以他不能抗命。
他只能倔強的留在原地,看著隊友們消失在塵暴之中的身影,等待著一個新的命令。
他等到了。
「蘇川雲上士,我是陳迅中校。」
「長官,我在。」
「你還能戰鬥嗎?」
「能。長官,我能,我敢,我願意。」
「那就去戰鬥。」
「是!」
當時的蘇川雲,駕駛著有損傷的機甲,追向了他的隊友們,同時在心中呼喊著:我是聯邦二級機甲戰士蘇川雲上士,我來了。
那個時候的他,怕死嗎?
不怕。
因為他並不知道當時的驥星河到底有多強,完全想不到驥星河真的能夠一個人扭轉局勢,所以,他想要像當時的其他隊友一樣,用自己的犧牲來爭取機會。
如果當時沒有驥星河,機甲有損傷的他真的會死。
現在的他,怕死嗎?
從二級機甲戰士晉升為王牌機甲戰士,從只能駕駛制式機甲到駕駛一些王牌機甲戰士都沒法擁有的國士級機甲,從上士軍銜到現在的上校軍銜。
從無人知曉,到現在的聞名聯邦。
他應該會怕死,因為他已經功成名就了,可以坐享其成了。
可就像驥星河所說的那樣,他人生中最輝煌的時刻,絕不應該是現在。
四年多的時間之後,他再一次問出了那個問題。
「你們,相信我嗎?」
這一次,沒有人說他扇情,沒有人說他學驥星河。
獨立團的通訊頻道內,響起了並不整齊,但卻全都堅定無比的回答聲。
「相信!」「相信!」「相信!」
……
人們相信他。
驥星河相信他。
他自己又怎麼能不相信自己呢?
「崔克來,如果我死了,我的小隊你來接手。包括,神罰之甲。」
下達了這個命令之後,蘇川雲就像是徹底放開了所有的顧忌一樣,保持著臨界狀態再次開始了獨自衝鋒。
他不怕因為長時間保持臨界狀態而器官衰竭而死,如果是那樣死了的話,他一定會在死之前,把神罰之甲帶到崔克來的面前,讓崔克來完成換甲。
哪怕完成換甲的過程中,他會更早一些死去。
他在心裡默默的說:我是聯邦王牌機甲戰士蘇川雲上校,我來了。
而後一往無前。
「是!」
崔克來用歇斯底里的語氣回應著,他的雙眼通紅,但卻沒有絲毫的悲傷和猶豫。
因為他是當初驥星河在五號基地正式選拔獨立團成員時,第二個站出來要完成蘇川雲挑戰的人。
第一個是王康,已經成為了瞎子的繼任者,接手了獨立團的,瞎子的第三小隊。
第二個站出來的人就是他。
先行者總是擁有更大的勇氣,第一個敢吃螃蟹的人固然勇勐,可第二個又能差的了多少呢?
沒人知道,他其實只比王康慢了一秒的時間。
秦佟等人並沒有對此說什麼,就像是瞎子要把小隊交給王康的時候一樣。
這不是世襲,他們之間不是父子、兄弟,而是戰友,是隊友。
所以,這是傳承。
再次衝鋒的獨立團,經過了三年時間換了幾輪血,卻還是能夠跟著驥星河執行這種激進、冒險,甚至可以說是找死的行動。
只是因為無論怎麼換血,獨立團的意志都能夠傳承下去。
就算是有一天秦佟、哈里斯、瘸子、蘇川雲、左手、姜雲他們全都犧牲了,第一代的繼任者王康、崔克來……也全都犧牲了。
獨立團的傳承也不會斷絕。
而聯邦,也永遠都只有這一個獨立團,才能夠被稱之為真正的獨立團。
甚至和驥星河無關。
就像是人類的火種,萬世之後,這個時代以及更早時代的所有英雄偉人,全都已經被人們遺忘了,也一定能夠傳承下去。
跟隨蘇川雲衝鋒的獨立團,很快就跨越了三公里的直線距離,在聯邦的遠程火力支援下,開始和以逸待勞的帝國防守兵力交戰。
這種打法唯一的好處,或許就是帝國不會輕而易舉的使用核武器了。
但帝國遠不止核武器這一種能夠毀滅獨立團的武器,各種防禦型、攻擊型武器,都能夠給獨立團帶來極大的損傷。
只剩下兩百四十九架機甲的獨立團,隨時都有可能陷入真正的困境之中。
繼續殺穿的關鍵點有兩個。
以蘇川云為首的王牌機甲戰士,能夠完成破陣,摧毀那些對眾多斬山甲有直接威脅的武器。
這其實並不難,因為帝國能夠對付獨立團的精銳,只有反星河兵團。
而現在,它們全都去追驥星河了。
這就是另一個關鍵點,也是最重要的一個關鍵點,如果驥星河沒撐住,讓那兩百架伯爵甲殺了回來。
獨立團會在半個小時之內全軍覆沒。
只要它們回不來,獨立團就能夠繼續破陣,不論傷亡。
「以星河之名,戰無不勝……」
這不是獨立團呼喊戰鬥口號的聲音,而是一名獨立團的機甲戰士,在犧牲的時候,用呢喃的聲音說出來的最後遺言。
當他所在駕駛艙的維生系統,確認了他已經死亡之後,他在參與這次行動之前錄製的最終遺言,就自動從雲端發給了所有相關人員。
有他身處於蔚藍星的父母、愛人、孩子、朋友,有他身處於異星的戰友們。
那些並不在獨立團序列的戰友,如果是處於非戰時狀態,且通訊處於保持狀態,都能夠在第一時間收到。
而處於戰時狀態的戰友,暫時都不會收到他的遺言。
所以在很多時候,人們的遺言並不能被他們想要訴說的人們聽到。
就像是此時的獨立團,有多少人準備了多年的遺言,終於發送了出去,接收人卻和他們一樣、一起,犧牲在了戰場之上。
但有一個例外。
驥星河的耳邊,響起了一個內容和之前完全相同,聲音和語氣卻完全不同的聲音。
「以星河之名,戰無不勝……」
這是一聲呢喃,和內容並不相符。
正常情況下,戰鬥口號的呼喊聲都應該是激昂的、壯烈的,能夠給呼喊的人們,聽到的人們,帶來更強烈和更堅定的戰鬥意志。
可如果聽到戰鬥口號的人,本身就擁有強烈和堅定的戰鬥意志,又何需激勵呢?
驥星河不需要任何人的激勵,但當他開始全力以赴的戰鬥時,卻讓星月播放起了從數千份遺言之中,截取出來的戰鬥口號。
九個字,千人說。
語氣音量各有不同,時間又長又短,連起來超過了三個小時的時間,且還在不斷的增加著。
就像是此時星月自作主張,把獨立團剛剛犧牲的那些機甲戰士們,遺言中的戰鬥口號插隊一樣放在了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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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從獨立團犧牲的機甲戰士開始,諸多英靈給驥星河打造的BGM,就像是永遠也不可能播放完。
但驥星河卻選擇在戰鬥的時候播放,他其實並不能聽出來是誰的聲音,因為太多了。可他能夠聽到的是,這些聲音中共有的一種情緒。
意難平!
他們都不怕犧牲,他們都甘願為了這場戰爭而犧牲,可在他們犧牲的時候,這場戰爭依然沒有勝利的希望。
所以他們都知道,還會有更多的人犧牲。
有他們此時的戰友們,還有他們的後代。
帶著反星河兵團兩百架伯爵甲,在峽谷之中狂奔的驥星河,想到了獨立團機甲戰士留給他的遺言。
趙真棣,第三位發起蘇川雲挑戰的一名偵察兵,因為通過了蘇川雲挑戰,且獨立團有足夠的神經連結機甲駕駛套件,所以他成為了一名機甲戰士。
他真的很能打,卸甲的時候很能打,習慣了穿甲之後也很能打,在驥星河離開異星之後的第十五天,就成為了已經特級機甲戰士,並被秦佟認為有希望成為王牌機甲戰士。
但他犧牲了,和聾子一起。
「驥星河將軍,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可我還是沒法阻止我的孩子,在未來的某一天來到異星戰場。
我很怕,我怕他像我一樣犧牲,我怕他的孩子像他一樣犧牲。我怕他們哪怕是不參軍,也會犧牲,因為我們沒能毀掉帝國的躍遷基地,它們隨時都有可能派出艦隊,穿過我們的封鎖前往我們的蔚藍星……
對不起,兵團長,因為我沒法和您一起並肩作戰了。
因為,我希望您能夠履行您的承諾,完成您的復仇,完成我們的復仇,然後結束這場戰爭。
對不起,兵團長,我不該說這些話的,但我真的很不甘心啊。」
驥星河的耳邊,響起的是一聲又一聲:以星河之名,戰無不勝!
他的心裡,是一聲又一聲意難平。
他也意難平啊。
那該怎麼辦呢?
平了它。
終於帶著反星河兵團遠離了獨立團的驥星河,轉身,面向兩百架伯爵甲發起了衝鋒。
兩百架伯爵甲沒有絲毫的懼怕,
同一時間,一道光束從天而降。
那是神罰之光,以驥星河為攻擊目標,就像是要幫他轟平他心中的意難平一樣。
以神罰之光,出斬心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