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鐘，一百五十架帝國機甲。

  驥星河的擊破效率正在下降，但人們並沒有對他失望，因為這一百五十架帝國機甲之中，有十七架貴族機甲，包括了一架伯爵級帝國機甲。

  它們全都是在第二十一分鐘到第三十分鐘之間出現，而在它們出現之前，驥星河的擊破效率，始終保持在每十秒一架帝國機甲的程度。

  考慮到從擂台的邊緣，衝到驥星河所在的擂台中心處，需要幾秒的時間。

  驥星河的擊破效率讓所有人都為之失聲。

  目光狂熱的人眼神更加狂熱，目光複雜的人，眼神逐漸狂熱。

  三百米直徑的擂台，已經堆滿了帝國機甲的殘軀。

  唯一通暢的道路，就是從帝國陣地通往擂台中心處，像是故意要給帝國機甲留出足夠的衝鋒距離，好讓它們更快的死去。

  排好隊的帝國機甲，終於停止了衝鋒。

  那輛沒有離開的帝國工兵車，停止了搬運那些帝國機甲的動作。

  艾達康的聲音響起。

  「驥星河，你的實力得到了我的尊重，我決定，給你大概十五分鐘的時間休息。」

  「主公，我不要休息，快拒絕這個狗猩猩。」

  星月有些急切的聲音，緊隨其後響起，她對艾達康的稱呼，是跟驥榮欣月學的。

  像是生怕正在看宇宙戰艦相關機修資料的驥星河，不知道現在的情況一樣，星月又補充了起來。

  「它們在禿鷲山沒有那麼多機甲了，不確定那兩艘帝國宇宙戰艦里有沒有躍遷門，但就算是有，它也不會現在就用。它正在從它們的先鋒機甲兵團抽調機甲，我們不能給它們喘息的時間，十五分鐘可以擊破很多機甲的……」

  驥星河聽著星月解釋，平靜出聲。

  「艾達康，你想要破我的勢？」

  「士？」

  「接柳少尉，讓她翻譯翻譯。」

  「是。」

  經過柳英姿的翻譯，艾達康明白了。

  「是又怎麼樣呢？三個小時，我想怎麼打就怎麼打，我想讓誰跟你打就讓誰跟你打，我就算是派出一條狗，你敢離開擂台一步？」

  驥星河確實不敢。

  他之前只是猜測，艾達康知道驥榮欣月就在五號基地，所以有了這場陣前挑戰。

  艾達康的同意，且以進攻五號基地為威脅，確認了驥星河的猜測。

  「其實，沒必要等十五分鐘。」

  驥星河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剛才完全沒有經過三十分鐘的高強度戰鬥一樣。

  「你應該很清楚，三分鐘和十五分鐘，其實沒什麼區別。」

  「我想等幾分鐘就等幾分鐘。」

  「你開心就好。」

  「我確實很開心。」

  艾達康這個帝國在異星的最高指揮官，似乎沒有其它的事情要做了，竟然和驥星河聊了起來。

  「驥星河，你其實可以在這十五分鐘的時間裡，繼續保持活動。你們人類的身體，和我們的身體很像，高強度的戰鬥之後突然停下來，你的身體會不受控制的進入休息狀態，想要讓你的身體重新活躍起來很難，我還沒玩夠，不想看你死的太早。」

  驥星河沒搭理艾達康，在發現艾達康的真實意圖之後，就開始繼續看關於宇宙戰艦的機修資料，他今天和之後的很多天，應該可以用的上。

  同時對有些不甘心的星月解釋了起來。

  「它說的很對，它認為是我在駕駛你，所以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讓我變弱。」

  星月這才明白，她剛才分析的原因並不是正確答桉，於是不再急切。

  站在擂台中心處一動不動，在技術消音防止她和驥星河的對話，被其他人聽到的同時，好奇的發問。

  「勢，是什麼？」

  「簡而言之，就是氣勢。」

  驥星河停止了學習，他沒法做到在認真學習的同時認真教學。

  這或許是人類和人工智慧生命的明顯區別之一。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星月第一時間搜索到了這句話的解釋，還有氣勢的釋義，她開始思考。

  強大的運算能力並沒有讓她瞬間明白，因為有些東西是算不出來的。

  就像是驥星河的戰鬥方式，韓力、傑克森已經領悟了，但跟在驥星河身邊更長時間的瞎子、瘸子等人，在聽過驥星河最直白的解釋之後，還是無法做到一樣。

  驥星河知道這一點，所以他繼續解釋。

  「你之前看過很多戰鬥錄像，你了解幾乎所有帝國機甲的性能參數，以及那些猩猩們的戰鬥方式，還有我們所有機甲戰士的戰鬥方式。」

  「理論上來說，任何來自於帝國機甲的攻擊，你都能夠在第一時間，找到行之有效的應對方式。這是你在這場戰鬥中，能夠打的這麼漂亮的主要原因。」

  「但你有沒有發現，你今天面對的這些帝國機甲，比你計算出來的，或者說是比你預想中的，要弱了很多？而且，它們越來越弱。」

  思索中的星月回答道：「是的，它們比我預想中要弱了很多，是因為，它們在害怕我嗎？」

  「是的，它們在害怕你。」

  驥星河微微點頭，像是真的在和星月面對面一樣。

  「它們一開始就在害怕，怕的是你身上的金星，怕的是那些金星代表的我，所以它們不可能發揮出全力，它們知道打不過我，知道自己是來送死的炮灰，所以它們只想快點死。」

  「之後，它們是因為那些已經被擊破的帝國機甲而害怕，那些帝國機甲之中，不乏擁有勇氣想要殊死一搏的猩猩，但它們都死了，死在後來那些猩猩們的眼前。」

  「所以，你殺的越多，它們就越害怕，它們越害怕就越弱。」

  「這就是我的勢？」星月似乎是明白了：「艾達康那個狗猩猩，選擇暫時休戰的目的，就是為了打破我不斷積累的勢？」

  「是的，還有剛才它說的那個原因。」

  「那它真的是白費心思了。」

  「是啊，它在白費心思。」

  星月的戰鬥，並不需要勢，但今天這場關於勢的對話，對星月的影響卻非常深遠。

  艾達康怎麼也想不到，它今天面對的並不是驥星河，而是一個只要能量足夠，就不存在體能問題的人工智慧生命。

  設計之初就是為了帶著驥榮欣月逃命的星月，在續航方面比斬山和將軍甲都要強大。

  三個小時，綽綽有餘。

  所以艾達康想用十五分鐘的時間，來讓驥星河的身體開始疲憊，真的是白費心思。

  「驥星河，你死了嗎？」

  艾達康見星月一直沒動靜，驥星河也不說話，沒忍住問了出來。

  它其實有些怕驥星河突然暴斃。

  今天在五號基地戰區的戰鬥，它的指揮從目前的結果來看，可以說是一塌湖塗。

  但它並不擔心會受到責罰，為了活捉驥星河，帝國皇帝給它的權限之大，是聯邦無法想像的。

  可如果驥星河就這樣死了，那它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能夠保持現有的權勢都不可能了，更不要說是它的那個野望了……

  「是的，我死了。」驥星河的聲音響起：「你可以親自過來看一看。」

  艾達康鬆了一口氣。

  「我聽說，你已經六十六歲了，在人類中已經是老年人了，孫女都已經七歲了，能不能成熟點？」

  這句話星月並沒有消音，所以很多人都能夠聽見。

  絕大多數人在第一時間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只有極少數人才能夠從這句話之中，聽出讓他們毛骨悚然的一個情報。

  但能夠聽到艾達康這句話的人，沒有蠢笨的，只是思維誤區導致的一時不察而已。

  越來越多的人反應了過來，然後因為這句話而震驚。

  比今天因為這場戰鬥而產生的所有震驚，都要更為震驚。

  艾達康，怎麼知道驥星河已經六十六歲了？

  怎麼知道驥榮欣月的存在，還知道驥榮欣月已經七歲了？

  誰告訴它的？

  還告訴了它什麼？

  關於人奸的猜想，並不是最急需解決的問題，禿鷲山戰場即五號基地戰區，目前最需要擔心的問題是。

  驥星河會不會因此而受到影響？

  「你還知道什麼？」

  驥星河的語氣，平靜的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他很直接的問出了人們擔心的問題。

  「我知道的，遠遠超出你的想像。」

  艾達康的語氣有著明顯的得意，它不相信接下來的驥星河，還能夠像是無情的戰鬥機器一樣戰鬥。

  三十六計，攻心為上。

  帝國沒有三十六計，但有類似的道理。

  崇尚武力，有猩猩和猴子這兩個區別明顯的族群，帝國星上發生的戰爭，比蔚藍星上發生的更多。

  「比如？」

  驥星河的追問，讓人們擔心不已。

  真的一點都不怕被干擾嗎？還是說，已經破罐子破摔，問清楚之後就要離開擂台，不顧一切的找出人奸？

  人們已經回想起來，驥星河之前只是在沒證據的情況下，說他要一個交代，就引發了差點讓聯邦陷入混亂的連鎖反應，聯邦總統都不顧一切的直飛龍洲。

  現在，他有了證據。

  混亂，會不會變成內亂？

  「比如，你有一個兒子，叫驥辰星，他死了，被我的兵殺死了。」

  驥星河突然沉默了。

  時間的流速彷佛變慢了，慢的讓人們心慌。

  十五分鐘而已，怎麼就這麼長，像是比驥星河擊破一百五十架帝國機甲用的時間還要長。

  「驥星河，你想要你兒子駕駛的那架機甲嗎？」

  「我也是才知道，那架機甲是我們的戰利品，但因為損傷太過嚴重，所以被我們扔了。」

  「前些天，我安排把那架機甲找了回來，比你今天被擊破的那架機甲損傷更嚴重。」

  「可惜的是，有定位裝置的黑匣子當時就被拆掉扔了，所以我不知道你兒子死之前跟你說了什麼遺言，你知道嗎？」

  「不過，我記得你是一個機修師，如果我把那架機甲給你的話，你應該能把它修復的完好如初吧？」

  「但是，你能讓你的兒子，死而復生嗎？」

  一直保持安靜，肅穆而立的星河機甲獨立兵團，突然有機甲動了起來。

  最先動的是蘇川雲。

  他駕駛著機甲踏步向前，他怕驥星河會忍不住直接沖向禿鷲山，如果驥星河發起了衝鋒，他會毫不猶豫的跟上。

  他希望驥星河轉身離開那個擂台，不管驥星河去哪，面對的是誰，他都會護佑其左右。

  安德烈、跛子、聾子、左手、瞎子、瘸子、哈里斯、秦佟……他們都動了起來。

  「所有人，原地待命。」

  驥星河的聲音突然響起，讓星河機甲兵團的動作突然停滯。

  排好隊的帝國機甲，卻沒有停下來，它們在星河機甲獨立兵團動起來的時候，就已經逃向了它們的陣地。

  頭也不回。

  看到這一幕的艾達康憤怒了起來，它又輸了。

  於是它繼續說。

  「驥星河，我剛收到消息，手下的兵不太聽話，把你兒子的那架機甲給回爐了，說是已經造成了新的機甲，並投入了你在的這個戰區。」

  「你猜，是哪一架？」

  「是已經被你擊破的機甲，還是排著隊等著被你擊破的機甲？」

  「我現在不會告訴你答桉，我要告訴你的是，雖然十五分鐘的時間還沒到，但……戰鬥，開始。」

  隨著艾達康的這句話，那些逃回帝國陣地的機甲，終於回頭繼續排隊。

  只是它們並不願意回到自己之前所在的位置，所以看起來有些混亂。

  艾達康說不打就不打的戰鬥，沒法說打就打了。

  它只能繼續說話，來緩解自己的尷尬。

  「驥星河，你還能打嗎？」

  「如果不能打的話，你可以投降，我之前說保你一個大公爵，現在，我保你一個王爵。」

  「帝國，驥王。」

  「聽起來，是不是比聯邦，驥星河上校好很多？」

  面對艾達康沉默了很長時間的驥星河，終於出聲。

  「不再多說幾句了嗎？我差一點就崩潰了，要不，你直接告訴我誰跟你說的這些情報，我會去找他的。」

  人們聽著驥星河平靜的語氣，鬆了一小口氣，又因為驥星河的問題，而再次緊張了起來。

  艾達康略微沉吟，等到那些帝國機甲終於排好隊的時候才出聲。

  「好，我告訴你，是李安邦。」

  聲音落下時，帝國機甲再度發起衝鋒。

  早就急不可耐的星月，卻突然出聲。

  「主公，您來？」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