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頭，打的真漂亮啊。

  人們的心聲像是複讀機一樣，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其實根本就看不懂，甚至是沒能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架十六代制式機甲的戰鬥錄像已經同步上傳，可他們能夠看到的視角是有局限的，來自於其它聯邦機甲的視角，也被三架伯爵級帝國機甲的機體所阻隔。

  他們只知道,驥星河在舉手投足之間，擊破了三架聯手圍攻他的伯爵級帝國機甲。

  如果不是十六代制式機甲，能夠做出來的所有機動動作，都已經熟悉到了刻在骨子裡。

  如果不是帝國機甲能夠做出來的反應，因為經驗以及對帝國機甲的構造了解，可以做到像是預知未來一樣。

  怎麼可能像這樣舉重若輕？

  人們看不見，看不懂,所以只能在心裡讚嘆一聲漂亮,而後歡呼出聲。

  心月狐號宇宙戰艦強行登陸地點的戰鬥，在歡呼聲中走向了勝利。

  殘存的帝國機甲還在試圖反抗，但當驥星河駕駛著機甲開始衝鋒時，它們的反抗就變成了徒勞的掙扎。

  「不要追，打掃戰場。」

  驥星河再次出聲下令時，已經拖著兩架伯爵級帝國機甲沖向了心月狐號宇宙戰艦，這兩架機甲雖然都已經被他擊破了，但修復起來並不難，改造之後的性能比聯邦制式機甲更強。

  其它聯邦機甲也有學有樣，各自拖著那些機體看起來相對完好的帝國機甲，沖向了心月狐號。

  後勤人員已經從心月狐號裡面沖了出來，開著牽引車等載具，開始搜刮戰利品。

  收到了不要追的命令之後，心月狐的陸戰隊終於停止了追擊。

  原本他們是被七架帝國機甲追擊，但當驥星河完成換甲時，追擊他們的帝國機甲就失去了追擊他們的能力，被他們追著打。

  兩架出現破損的帝國機甲，被陸戰隊直接擊破，有五架帝國機甲見勢不對轉身就跑。

  它們是這場有四百六十架帝國機甲參與的戰鬥中,僅有的帝國倖存者。

  說是逃兵更為合適。

  至此，聯邦再次獲得了一次局部戰爭的全勝。

  擊破了四百五十五架帝國機甲，以及帝國機甲兵團的各式兵種若干，卻只有包括冠軍侯在內的九架聯邦機甲被擊破。

  犧牲三人，受傷四人。

  即便是投入了包括最終堡壘、神罰之光在內的底牌級武器，以及使用了大量的火力配額，這場勝利也是穩賺不賠的。

  「幫我接蘇河。」

  收拾戰場的驥星河，可以一心二用，但他的心思已經不在這場戰鬥上了。

  通訊很快建立成功。

  蘇河有些急切的聲音響起：「欣欣，你爺爺的通訊來了，你快打開星月的通訊功能，你爺爺要跟你說話。」

  和聲音一起傳過來的，還有蘇河能夠看到的視角，他的單兵外骨骼裝甲和聯邦的機甲一樣，都集成了作戰記錄儀。

  於是驥星河看到了星月，所有眼睛全都釋放著猩紅色光芒，手持雙刀的星月,以及三十架將星月完全包圍起來的聯邦機甲。

  這些機甲都已經把手中的武器仍在了地上，機械雙臂平直伸向兩側，保持著二十米的安全距離圍成了一個圈。

  剛剛把兩架伯爵級機甲扔到心月狐號艙門處的驥星河,轉身的動作突然停滯。

  他看到了危險。

  不是驥榮欣月的危險，而是那三十個聯邦機甲戰士的危險。

  「老驥，你說話，你直接說，我帶著喇叭呢。」

  蘇河的聲音繼續響起，同時用手中的喇叭對準了站立不動的星月。

  「欣欣。」

  驥星河第一時間開口。

  「是我，我沒事。」

  他的語速很快，就像是害怕晚開口一秒，就會有人身死當場一樣。

  事實也正是如此。

  正要發作的星月因為聽到了他的聲音，而保持了站立不動的姿態，但她猩紅色的眼睛卻沒有變色。

  「是爺爺。」

  驥榮欣月能夠聽到從駕駛艙外傳來的聲音，星月並沒有阻隔她機體自動收集外界聲音的功能。

  「是主公的聲音，但不一定是主公。」

  陷入邏輯衝突的星月，聲音冰冷無比，偽造過驥榮欣月和沈木兩人聲音的她，很清楚以聯邦的科技水平，可以剪輯、模仿出音色完全相同的聲音。

  聲紋識別需要更強的運算能力支持，現在的星月並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蘇叔叔不會這樣騙我的，而且，星月，你說過，爺爺是不會死的。」

  蘇河值得信任嗎？

  這些聯邦機甲，為什麼要放下手中的武器？

  他們不怕被我殺掉嗎？

  主公真的不會死嗎？

  星月知道驥星河剛才面臨著怎樣的絕境，設身處地，她認為她都沒辦法活下去。

  她對驥榮欣月說驥星河不會死，說要去找驥星河，只是為了給驥榮欣月一個希望，一個信念。

  因為驥星河，她知道信念對於人類來說意味著什麼，如果沒有足夠的信念，驥榮欣月的身體恢復不到現在的程度。

  一個又一個疑問，讓星月的邏輯衝突更為嚴重，其中最主要的前提在於，驥榮欣月剛才對她說的那句話。

  無論你和爺爺在哪……

  星月已經擁有了分析人類語言中的潛台詞的能力，她聽出來了，驥榮欣月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哪怕是在帝國，也要保護爺爺活下去。

  驥星河也說過類似的話，而這些話所代表的內容，並不符合她的核心程序允許的行為模式。

  她是聯邦的機甲，是聯邦的人工智慧程序，她的代碼不允許她背叛聯邦。

  這和她偽造驥榮欣月的聲音，說她要帶著帝國大軍踏平聯邦完全不同。

  就像是很多人在面對失敗的時候，會產生類似於『毀滅吧，這個世界』的想法。

  只是想想而已，只是說說而已。

  但驥星河、驥榮欣月的命令，她又要無條件執行，這就是一種邏輯衝突，對於星月來說最大的邏輯衝突。

  「星月。」

  驥榮欣月不知道星月在經歷著『人生』中最關鍵的一次邏輯衝突，她能夠看到星月並沒有放下手中的雙刀，並沒有打開通訊功能，並沒有解除戰鬥模式。

  所以認為是星月並不相信蘇河，不相信其他人類。

  「我剛才說過，如果聯邦辜負了我，那一定不是聯邦的錯，而是某些人的錯。」

  「某些人裡面，一定沒有蘇叔叔、沈叔叔。」

  「他們兩個是看著你長大的啊，雖然他們並不知道你已經長大了，但你不能忘了，你是沈叔叔親手打造的啊，你身體裡有很多很多零部件，都是沈叔叔造好之後安裝在你身上的。」

  「你自己之前不是也說過，如果沒有沈叔叔對你的升級，你不可能長大的。」

  「你看啊，他們都放下了武器，他們一直沒想過要傷害我們，他們也不知道你長大了……」

  驥榮欣月在勸說星月的時候，驥星河同樣也在勸說。

  但驥星河不能直呼星月之名，這是他現階段必須要保守的秘密，如果星月『長大了』這件事情被公開，那像是今天這樣的情況，就再也沒人帶著驥榮欣月逃跑了。

  雖然很莽撞，但這確實是對驥榮欣月的一種保護。

  「欣欣，對不起，我不該讓自己陷入那樣的危險之中，讓你擔驚受怕。」

  「但你要相信爺爺，爺爺說過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就一定不會丟下你。」

  「你能夠看到的危險，對於爺爺來說其實並不是危險。」

  「爺爺很強，你知道的。」

  「想知道爺爺是怎麼打敗那些帝國機甲的嗎？」

  「打開通訊模塊，爺爺把戰鬥記錄發給你看，爺爺給你講解，爺爺教你……」

  驥星河的勸說，帶著一絲星月非常熟悉的威脅。

  恍惚間，星月像是回到了五號基地的隔離病房，她控制的木人樁被驥星河打斷了所有的樁手樁腳。

  她委屈的時候，驥星河還在對她強調：我很強，你不知道。

  「欣欣，還記得爺爺跟你說的那兩種情況嗎？」

  驥星河的聲音繼續傳來，這一句話仿佛是一道驚雷，砸在了星月的核心上。

  是主公啊。

  因為這句話之前只有她和驥星河知道，現在多了一個驥榮欣月。

  衝突的邏輯突然被理順。

  聯邦？帝國？

  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驥星河，是驥榮欣月。

  他們要向帝國復仇，那自己就幫著他們覆滅帝國。他們被聯邦所辜負，那自己就向聯邦的某些人復仇。

  如果有一天他們死了，那自己就繼承他們的遺志，無論是需要面對聯邦還是需要面對帝國，哪怕是兩者需要同時面對。

  就是這麼簡單。

  一時之間，星月竟然有了一種念頭通達的感覺。

  猩紅色的雙眼，光芒並沒有變成白色，持刀的雙手依然架起，保持戰鬥模式以及隨時開始戰鬥的姿態，星月打開了她的通訊模塊。

  一直在嘗試接入通訊的聯邦機甲、五號基地指揮中心、蘇河等很多人，終於面露喜色。

  但他們什麼都沒說，而是直接掛斷了剛剛接通的通訊。

  只有驥星河接入其中。

  「欣欣，是我，我沒事。」

  驥星河再次重複了這句話，同時共享了自己的視角。

  「爺爺。」

  驥榮欣月喊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驥星河的視角，他正在一處戰場上拖拽帝國機甲。

  在驥榮欣月的聲音響起時，他停了下來，控制著機甲緩緩攤手示意，他攤手的方向上，是帝國機甲的殘軀組成的金屬叢林。

  「看，都是爺爺打的。」

  驥榮欣月開心的笑了起來，讚嘆出聲。

  「哇哦。」

  ……

  ……

  耳邊響起那聲哇哦時，星河小隊的隊員們都鬆了一口氣，和他們身處同一艘戰艦的屠遠也鬆了一口氣。

  現在，這些星河小隊的小崽子們，應該可以全力以赴的執行軌道空降的作戰任務了吧？

  屠遠從軍多年，從未見過像星河小隊這樣不聽話，又強大到讓人不忍責罰的軍人。

  一個兩個的，其實並不罕見。

  擁有兵王實力的兵，多數都有桀驁不馴的時候，但星河小隊人人都是如此，那就太罕見了啊。

  是因為他們本就如此，還是因為驥星河的影響？

  屠遠想不明白，但他不用想，因為驥星河還活著。

  「星河小隊全員聽令，準備執行軌道空降作戰任務。」

  飛到預定坐標的參水猿號宇宙戰艦內，響起了命令聲，已經進入軌道空降投放平台的十五架機甲內，同時響起了回應聲。

  「是。」

  聲音洪亮，語氣堅定。

  秦佟、哈里斯、瞎子、瘸子、蘇川雲、左手、跛子、聾子、安德烈、楚豐、張集、劉俊樂、姜雲、麥冬。

  五個王牌機甲戰士，十個特級機甲戰士。

  就算是驥星河不在，他們也是所有人都不能忽視的一股力量，是帝國也不能忽視的一股力量。

  「投放。」

  十五架斬山級的聯邦機甲，在剛剛降臨的夜色中離開了參水猿號宇宙戰艦，砸向了兵力超過十萬的帝國主力部隊。

  面對沒有多少機甲保護的帝國常規部隊，在有充足火力支援的情況下，這本應該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但當他們成功降落在異星的大地之上，並開始對帝國主力部隊發起衝鋒的時候。

  參水猿號宇宙戰艦的指揮中心內，卻響起了驚恐的聲音。

  「報告，發現躍遷門裝置，星河小隊攻擊目標，擁有躍遷門裝置，它們啟動了躍遷門裝置。」

  高空偵查衛星捕捉到了一抹幽藍，被投放在了指揮中心的大屏幕上。

  那藍光並不算亮，卻讓所有人都感覺到無比的刺眼。

  「讓星河小隊撤退，讓他們立即撤退。」

  屠遠驚怒出聲，連下兩道命令。

  「接驥星河，立即接驥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