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大興江淮
建安二十二年,九月。時間荏苒,轉瞬即逝。
劉備率軍回國不久,約過了月余。在霍峻督治下,瘧疾已在江北消散。
六千八百多名身患瘧疾軍士,各營喪生六千六百餘眾,加上北伐折損的兵將,及那魯肅、習禎二人。瘧疾大疫導致的損失,堪比一次大敗。
其間並非沒有康復者,在黃花篙與各醫師的竭力搶救下,僥倖得生者不過百來號人。然縱是治癒,瘧疾也會時常發作,長期伴隨著他們,已是不便行軍打仗。
這近兩百來號人,在霍峻的批覆下,直接從軍隊退役,恢復民籍,遷家小至江北,轉為初復鄉亭上的官吏,減免賦稅五年。
以退伍兵下基層,則是霍峻在光復江淮以來長期的執政措施。
江淮凋敝,少有百姓居住,常年戰亂之下,缺少地方體系。故而不論是北遷的江左百姓,亦或是南遷的徐淮百姓,為了更好的掌控他們,將其安置於當地,讓受傷將士下基層,則是順理成章之事。
今下北伐,雖戰果不豐,但也實打實南遷了三千戶百姓,俘虜朱光與孫觀帳下將士,合有近萬人。尤其是淮陰,城中百姓男女有萬餘之眾。一番統計下來,此次北伐掠民多達三萬多人。
三萬餘人多也不多,少也不少,恰好一個小郡的人口。
在霍峻請示下,劉備批覆了實設臨淮郡的建議,以淮陰、鍾離、盱台、高山、東成五縣為臨淮郡,治淮陰。由昭武將軍高翔,出任臨淮太守。
今時江淮地區,已有廬江、九江、廣陵、臨淮四郡。
徐盛遷征虜將軍,遙領譙郡太守,暫治鍾離;之前任下邳太守的昌豨則是遙領為豫州刺史,仍在江北的江都屯兵治農。
霍峻官職不變,為了更好節制昌豨,則在江淮都督的基礎上,兼領徐豫二州軍事。
龐統將文書遞上去,說道:「今被俘虜曹軍士卒多有六七千人之眾,據都督先前之令,統已命人將其安置於高山、東成、歷陽、堂邑四縣。然被俘軍士家眷皆在北地,多是單身之人,非是長久之計。」
霍峻瀏覽文書上的內容,說道:「士元所憂有理,江淮寡有人煙,欲留北人之心,非分田定居可安齊心,思鄉之下,恐多有北卒逃亡。」
龐統沉吟少許,說道:「統以為可行連坐之法,以二男為一戶,五、十戶為伍什,凡是有逃者,當連坐余者。且派人向南募適齡之女子,以婚配北人,恩威並下,可漸收其心爾!」
「不可!」
霍峻搖了搖頭,說道:「以恩待北人,何以待南人?」
「都督不是欲留北人於江淮,以充實江淮之凋敝?今不婚之,令其成家,恐多生離散之心。」龐統疑惑道。
按照古代的戰爭規則,被俘的士卒常會淪落為奴隸,被己方君主分配於屬下將士。將士在外作戰,奴隸在內耕作,保證農時不誤。
然霍峻坐鎮江淮以來,則是不願採取這種制度,而是希望將俘虜軍士就地編戶齊民,以來充實江淮稀少的人口。故而在徵求過劉備的建議後,霍峻將六、七千魏卒留在江淮。
霍峻將文書放在案几上,說道:「何不效曹操帳下屯戶待之?」
「曹操起兵中原,時糧少緊缺,聚民為屯,五五分成。雖鄉民惡其政,或有逃亡者,然此法或有可取之處。今將北人軍士轉為屯戶,聚營勞作,五五而分,可讓江淮充裕爾!」
說著,霍峻從榻上起身,說道:「江淮與各州郡不同,其之所急,唯農與戰。農事昌達則江淮富庶,江淮富則兵強。兵強則可勝敵,故農者為江淮之本,於兵戈之前。」
「今下我欲於江淮大興農事,廣開農田,積蓄糧草。時江淮富強之時,則無畏北之中原。」
治理江淮可是與尋常內地州郡不同,尋常內地州郡對於糧草的急需不大,且無外患,可以緩緩治理。
江淮則是不同,今時南漢與北魏隔淮水對峙,淮水以北就是青、徐、兗、豫四州,淮南以南唯江淮與揚州。南北對比之下,從戶籍與軍力對比來看,實力相差懸殊。
故而治江淮要下猛藥,將雜七雜八的事務捨去。在江淮的事務中,唯有且僅有兵與農,像龐統這般以內地州郡模式治理,成效當是太慢了。
「都督之意是?」龐統問道。
霍峻思慮少許,說道:「我欲使人巡視江淮,擇水陸之所,廣田蓄谷,以為北伐之資。所俘北卒盡為屯田之用,又募軍中老弱,合為屯田兵吏。」
「士元初至江淮,不識地理。今巡視江淮之任,我交予他人。及屯田方略出,則勞士元經略江淮。然否?」
「諾!」
龐統猶豫幾許,說道:「縱令北卒耕作屯田,但不收其心,安能使其盡力勞作?娶妻生子,得有家資,此人之根本。」
「以統之見,不如與北卒約,言每歲耕作勤者,糧可多留一成,許以婚配。凡生子者,賜田畝以為家業。時婚配之女,可取江南各郡貧窮孤寡者婚之。」
「水豐常收,計除眾費,數載算之。江淮兵馬,無需多久,當可自給自足。興兵伐賊,進據賊寇,糧草不被所限。」
霍峻微微頷首,笑道:「江淮大興之任,當在士元之上。」
「統當竭力為之!」龐統答道。
「善!」
望著龐統告退的背影,霍峻笑了笑,繼而想起魯肅,又長嘆口氣。
龐統與魯肅的風格不同,魯肅獨自領兵許久,且有在交州單獨治政的經驗,加之是江淮人士。出任江淮副都督,輔佐霍峻並不困難。甚至一開始,霍峻便把經略淮東的任務便交予魯肅。
反觀龐統,之前多在內郡出任官職,後擔任尚書令,寡有領兵作戰,多是參與軍略謀劃。今下倉促出任江淮副都督,需要熟悉的事務可太多了。
霍峻準備讓龐統從最為熟悉的政務下手,繼而通過屯田兵的組建,漸漸讓他熟悉軍事活動。
霍峻看向蔣濟,問道:「子通心能平否?」
坐在下側的蔣濟捋著鬍鬚,笑道:「江淮四郡之中,唯九江最重。濟出鎮九江太守,為何不能足?」
按江淮行政區域劃分,四郡之中除廣陵外,臨淮、九江、廬江各有重要軍事據點需要固守。
如臨淮郡需守鍾離、淮陰,故由徐盛、高翔分守;九江郡駐合肥,需要直面壽春的威脅;廬江郡駐六安,需要防備汝南來敵。
如此看來,淮西以九江為重,淮東以臨淮為重。然觀曹魏勢力之分布,九江郡的壓力最大。一旦九江失守,南漢在江淮經略多年的心血,將會付之一炬。
故就江淮四郡而言,唯九江最重!
之前魯肅舉薦蔣濟繼任自己,多說由於蔣濟在九江郡的出色表現。當然還有一點,蔣濟與魯肅家鄉僅百餘里,二人於合肥共事期間,關係日益親密。
霍峻輕笑幾聲,說道:「此語是為子通真心之語乎?」
「為大事計!」
蔣濟理解說道:「大王能有今日之基業,實屬不易。我等追隨都督日久,江淮多是北府舊部。大王以副都督委之,非有奪權之念,而有通傳君心之意。」
南漢各大都督區,唯獨江淮有副督,實屬是江淮都督區特殊。故而在南漢的俸祿表中,副督與漢中都督齊重,僅次於南中、南郡、江州三大都督。
其一,江淮地廣,軍事要塞眾多,需要設副都督,幫助霍峻;其二,霍峻不在的時候,能夠坐鎮江淮,執掌軍務;其三,向北府文武展示劉備的態度,協調諸將。
霍峻感嘆說道:「子通能知事之輕重便好!」
與蔣濟又閒聊了半響,侍從入堂通報。
「都督,霍校尉請見!」
「准!」
少頃,霍范披甲撫吉劍,趨步入堂,施禮道:「范拜見都督,見過蔣九江。」
霍峻打量日益壯碩的霍范,問道:「士載出任屯田校尉當有多久了?」
聞言,霍范挺起胸膛,說道:「回都督,自建安十七年起,范任屯田校尉已有五年之久,得興合肥田畝,疏通肥、施二水,供給軍資百萬石。」
頓了頓,霍范怕霍峻忘記昔日之語,提醒說道:「建安二十二年,追隨都督三渡泗水,從破孫觀,是有戰功。」
「哈哈!」
霍峻看透霍范的心思,笑道:「為父從不誆騙小子,符離之語未曾忘記。」
說著,霍峻將案几上的公文交予霍范,說道:「此為升遷令文,今卸屯田校尉,遷揚威中郎將,兼任參軍。」
「多謝都督!」
見狀,霍范大喜過望,上前就準備去接。然霍峻且又將升遷令文收起,不交予霍范。
霍范用那渴望的目光盯著升遷文書,著急說道:「大人,這是為何?」
霍峻將令文放到案上,壞笑道:「欲就此職,尚需完成一件要務。」
霍范可憐巴巴地望著升遷文書,出任軍職,率兵作戰,他可是等了五年之久。
「請大人吩咐!」收起渴望的眼神,霍范拱手說道。
霍峻走到江淮輿圖前,指點說道:「江淮凋敝,凡鎮守、征討所需之糧,多從江左抽調。然今北抵淮水,南至大江,江淮遼闊上千里,從江左長途運糧抵邊,實非長久之計。」
「我與大王商討多時,以為當大興江淮,開墾田畝,囤積糧草,方是長遠之策。今我欲命你巡視江淮,擇選水土豐盛之地,廣田開荒,養牲積穀,以為滅賊之資。」
霍范既驚訝,又有些沮喪,說道:「大人慾命范於江淮大興農事?」
「怎麼?」
霍峻臉色微正,說道:「莫非不願?」
「不敢!」
霍范急忙答道:「大興江淮既為國策,然農事非短期可以見效。此件要務欲成,短則三、四年,長則七、八年。」
說著,霍范吞吐說道:「不知能否短些?」
「士載既有此意!」
霍峻佯裝思慮,說道:「巡視江淮三月,上呈論農論疏。議之有效,則升遷官職;議之無用,則仍為屯田校尉。」
為了吊住霍范的胃口,霍峻透露消息,說道:「大王有伐交嶺之念,三月事成,上呈論疏。我當向大王求情,准你率偏軍伐交。」
「大人當真?」
霍范心中驚喜,急忙說道:「多謝都督賞識,范當早呈文疏與都督。」
說完,霍范想趁霍峻不備,上前去拿委任文書。
「嗯?」
霍峻用竹簡敲了敲霍范的手背,故意道:「士載欲意何為?」
「嘿嘿!」
霍范手放在巾帛上,憨笑道:「大人,巡視江淮,無參軍不足以壯聲勢。」
「上疏後,議之有效,方可領職。」霍峻淡淡說道。
「諾!」
霍范情緒略低,悻悻退下。
望著霍范的背影,蔣濟問道:「士載渴求領軍多時,既有功績,何不予以文書?」
「小子急躁!」
霍峻面浮笑容,說道:「因我之故,軍中將校多以子侄待之,故今雖有才器,心性多浮。磨礪心性,戒驕戒躁,方成大用。」
蔣濟面露怪異之色,暗忖道:「昔日下江東,背水破夏侯,千里破京口,都督那時何等英姿?何等狂傲?」
「今下教士載戒驕戒躁,甚是有趣!」
「子通?」
「嗯?」
見蔣濟神遊,霍峻問道:「君有何所思?」
蔣濟捋著鬍鬚,笑道:「念都督年輕之風貌,背水破強敵,書信退夏侯;醉臥美人膝,千里破京口;鏖戰周瑜於江湖,以大火而焚敵。今下與昔日多有不同,令人難以相信。」
「哈哈!」
霍峻抬頭而大笑,說道:「昔年少輕狂,風華正盛,揮斥方遒。今總督一方,位高而權重,故而修身養性,穩重治事。」
繼而,霍峻略有惆悵,說道:「霍范為我義子,又為大王之婿。年歲漸長,若不沉穩性情,必受世人抨擊。然所幸士載機智過人,蓋能多知我心。」
霍峻今時已年有四旬,再這麼意氣風發之人,縱有老的時候。如那甘寧年輕之時,心氣過人,粗暴濫殺。然五旬有餘的他,飽受風濕的折磨,人也多了幾分和氣。
蔣濟感慨道:「今後或可觀小輩之風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