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相面摸骨
兵者有言,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自秋時決意用兵,揚、荊二州各郡紛紛領命,將今歲所收的賦稅轉運至江北沿岸,水師數千艘舟舸雲集而動。
十萬人軍士的軍需物資可非小數目,如糧草來說,以一人月食兩石為均量,十萬人則月食二十萬石。若算上數千匹戰馬,以及軍隊裡的消耗,則每月不少於二十三萬石。
按照行軍計劃來說,凡大軍出征需儲備一月左右的糧草,備三月之糧。四月之糧,則為九十二萬石,且還不算油、肉、菜疏等物。
同時南方多河流,可以憑藉舟舸水流運輸,一艘船可運少則可運數百石,多則可運成千上萬石。而船上人手卻僅需十餘人,或是數十人,較北方的牛馬運輸便捷許多。
以上軍需輜重之物多有諸葛亮這幾年以來的提前儲備,不至於倉促而戰,從而出現邊轉運,邊籌糧的尷尬現象。
整個冬季,長江水上的舟舸絡繹不絕,多匯集於廣陵郡的江都。而負責十萬大軍物資籌備之人,劉備委任顧雍出任協調,鄧方率丹陽之眾配合。
江水上舟舸絡繹不絕,即將出征的將士趁著這個時間,多與家人團聚,或是收拾行李。眾人如此,霍峻也不例外。
得聞霍峻出征,步練師心神不寧,問道:「夫君可是明歲出征江淮?」
「正是!」
霍峻放下手中的竹簡,問道:「夫人何故如此神色?」
步練師撫裙屈膝而坐,憂慮說道:「國中有術士趙述言,明歲或是大凶之年,妾因此而憂。」(注①)
霍峻不以為然,說道:「術士之語豈能信服?自中漢末世以來,無歲可言安寧。明歲起兵戈,自是不太平之歲。」
步練師握著霍峻的手,說道:「術士之語雖不能信,但妾不敢不為夫君而憂。」
霍峻微微蹙眉,說道:「天下之事非術士可算,明歲大凶或在中國爾!」
說著,霍峻緊握步練師的柔荑,笑道:「為夫征戰十餘年,未嘗敗績。今時出征,為夫已有萬全之策,即便不勝,亦不能敗。」
霍峻為徐州刺史,拜前將軍,任中監軍,自然要隨軍從征。劉備將禁軍四萬人,霍峻領三萬軍士,魯肅、鄧方等將各有統軍。
聞霍峻這般勸慰,步練師心神稍寧,說道:「夫君,武漢城中有善面相者,其為鄭嫗,江東菰城人,其多受江左士人推崇。妾以為可招鄭嫗入府,為夫君相面,以求神靈庇佑,何如?」
霍峻多有不願,但見步練師如此堅持,笑道:「一切以夫人所言為主。」
「善!」
望著步練師的背影,霍峻也不禁多疑起來。
隨著穿越多年記憶模糊,加之自己前世不細知事件詳情,霍峻僅知自己中年早逝,約是在劉備打下益州,自己出任梓潼太守之時。按原歷史來看,自己病逝莫非就這幾年?
可自己如今身體健壯,按常理而言,除非隱藏先天性疾病,或是惡性腫瘤,自己不太可能早逝。
唯一的可能多半是患病,又因漢代落後的醫療技術導致自己去世。
「多喝熱水,不吃生魚片,注意衛生,應該是無事。」
霍峻念叨幾下,自我排解不安的感覺。
為了以防寄生蟲病,霍峻不僅不吃生魚片,也少吃野味,強身健體,生怕這些病毒傳染到自己身上。
自我排解少頃,霍峻則投入撰寫兵書上。
經過多年的撰寫,霍峻的兵書已寫到第一卷《軍國》的末篇。軍國的末篇以南北地理版圖為基準,引用春秋自秦漢以來的戰例,從宏觀角度去闡述地理區域的戰略意義。
這個的工程量不可謂不大,不僅要講述戰事經過,還要從講述地理單元的重要性。然若是能成,霍峻必在兵家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根據《史記》上的內容,霍峻正在論述東三郡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東三郡較其餘地理單元而言,並沒那麼重要,且多是山地,寡有人居住,以至於少有史書談論,甚至爆發的戰事也少。
霍峻唯有引用秦與楚之間爆發的漢中之戰,而這個漢中非是漢中盆地的漢中,而是上庸、西城東三郡之地。從秦奪東三郡,到結合白起發動的鄢郢之戰,去洋洋灑灑論述東三郡之於襄樊的重要性。
當霍峻論述完東三郡,時間已到下午,步練師口中的善相面的鄭嫗拄著拐杖,在侍女的攙扶下,已至府上。
為了讓步練師安心,同時霍峻也抱著好奇心,放下手中的事務去見鄭嫗。
鄭嫗,年有七旬左右,雙目失明,身形削瘦,拄著拐杖,在侍女的攙扶下行入大堂,進而坐在席上。
「夫君!」
步練師坐到霍峻身側,低聲說道:「這便是鄭相師,糜王后曾攜太子暗中見之,鄭相師相太子有帝王之像。」
鄭嫗雖雙目失明,但耳朵甚是靈敏,笑道:「夫人過譽了,老嫗僅知點相面之學,不敢自稱相師。」
霍峻上揚嘴角,說道:「鄭相師,可有面過我家夫人?」
「君侯夫人?」
鄭嫗臉上的笑容停滯了下,沉吟說道:「夫人面相貴不可言。」
「貴不可言?」
聞言,霍峻微微凝眉,這貴不可言,其中含義甚多。莫非是指步練師……
沉默良久,霍峻問道:「相師何以為峻相面?」
「摸骨即可!」
鄭嫗拄著拐杖試圖起身,說道:「君侯若是不棄,嫗可用手為君侯摸骨。」
「善!」
侍女端過溫水,鄭嫗雙手洗潔一番,後用麻巾擦了擦手。遂在侍女的引領下,走到霍峻身前。
「恕嫗斗膽了!」
「相師請!」
鄭嫗滿臉笑容,伸手去觸碰霍峻的臉龐,鬆弛的手撫摸著臉骨,眉骨、上頜骨、顴骨、鼻骨等骨肉無不被鄭嫗所撫。而那鄭嫗的神情多有變化,在霍峻的臉上摸了許久。
步練師滿臉的好奇,問道:「相師,骨相如何?夫君此次出征,可保無憂否?」
鄭嫗停下手中的動作,笑道:「君侯骨相,妙不可言。君侯有福祚綿延之貌,今後可位極人臣。夫妻伉儷情深,君侯娶得賢妻,當大利門楣。」
接著,話鋒一轉,鄭嫗說道:「話雖如此,但人有旦夕禍福,非人力能定。君侯之名含有山,與生辰、骨相皆為土像。按五行之說,木克土,火生土,土克水等三者之語,君侯宜當注意。」
「此為何解?」步練師問道。
「木克土,君侯近木則傷身,遇水則大順,騰達於火。」鄭嫗拄著拐杖,笑道:「然水又生木,凡遇水木相合之事物,當多加小心,可保無憂。」
霍峻露出震驚的神情,不由認真地打量這位平平無奇的鄭嫗。
半響之後,霍峻試探問道:「梓潼之地如何?葭萌之地何如?」
鄭嫗停下腳步,思慮良久,笑道:「梓木遇水,木德大興,此地大不利與君侯。至於葭萌,葭萌為水名,又是關卡之地,為水土之匯。將軍為土德,此地當利於將軍。」
鄭嫗蹣跚而走,笑道:「以上之語,皆老嫗談笑之言。今幸夫人相邀,老嫗方才冒昧拜會君侯。若言語不當,望君侯不計老嫗之過。」
「不知相師可有為我兒相過面?」霍峻問道。
鄭嫗搖了搖頭,笑道:「小兒之面多有不准,之前夫人攜公子找老嫗相過面。以彼時骨相觀之,君侯之貴,此子可承。」
霍峻拱手致謝,說道:「多謝相師相面。」
「君侯當謹記需多親近夫人,夫人面相貴不可言。」鄭嫗忍不住提醒道。
霍峻若有所思,說道:「今日當有勞相師了!」
「妾去親送相師!」
望著鄭嫗的緩行的背影,霍峻竟深思鄭嫗之前言語。
歷史上,梓潼,自己命喪之地;葭萌,自己揚名之地。
今世,火燒曹操、周瑜;且又得遇劉備,興復漢室。
步練師,貴不可言,則是假皇后命。讓自己多親近步練師,莫非是去沾她的貴氣不成?
霍峻搖了搖頭,嘀咕說道:「相師之語,常是左右而言,無實際之事,且聽罷了!」
話雖是這麼說,霍峻打定了想法,今後死都不去梓潼郡。
「夫君以為何如?」
步練師芊芊細步入堂,微抬起天鵝頸,自豪說道:「昔日夫君娶我,常人言妾乃害夫之女。從皖城以來,夫君官居上將,得封縣侯。此不正合鄭嫗所言,妾貴不可言!」
「哈哈!」
見妻子如此可愛,霍峻上前環抱,笑道:「夫人當是旺夫之妻。得有賢妻,夫復何求?」
步練師從懷中取出香符,親手掛在霍峻的脖子上,柔聲說道:「此乃張天師所賜之符,妾為夫君所求。」
「多謝夫人!」
握著香符,霍峻微微而笑。
張魯的鬼畫的香符不重要,自家妻子的心意方才重要。
《漢紀·霍大司馬世家》:「時菰城人鄭嫗善相,步氏邀入府相峻,嫗謂峻曰:『君位極人臣,身懷土德,傷於木,達於火。』步氏求相,嫗拒不與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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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吳錄》:雲八絕者,菰城鄭嫗善相,劉敦善星象,吳范善候風氣,趙達善算,嚴武善棋,宋壽善占夢,皇象善書,曹不興善畫,是『八絕』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