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嗣子糾紛
公元215年,夏,鄴城。
宮殿內,曹操攤開雙臂,任由侍女為他穿戴王服,望著銅鏡裡頭發半白的自己,微嘆了口氣,暗自思忖道:「大業未成,孤將老矣。然中國之基業,子桓、子建誰可為承之?」
「大王!」
兩名侍女為曹操整理完衣冠,從左右退下。
曹操望了望鏡子裡的自己,滿意地點了點頭。
然曹操看見身上這件新穎精美的錦服,好奇問道:「此衣可是近日新製作而成?」
「啟稟殿下!」
侍女恭敬答道:「由匠師取蜀錦裁量而成,殿下若有不合身,可讓匠師改衣。」
「蜀錦?」
曹操扶著腰帶,打量鏡子裡的自己,皺眉問道:「孤記著之前取襄邑織文裁剪,今怎取蜀錦製衣了?」
「回殿下,織文技藝不如蜀錦,亦不如其精美。今王公大夫多取蜀錦製衣,奴見殿下衣物老舊,故今夏取蜀錦製衣。若殿下不喜,奴取舊衣為殿下更換。」侍女頗是惶恐,說道。
「不必了!」
曹操心中頗喜蜀錦,頷首說道:「織文顏色樣式老舊了些,蜀錦色彩繡麗。不必更換,今日且著此衣。但下次欲取蜀錦製衣,當向孤匯報。」
「諾!」
「大王,三位公子已在大殿等候!」侍從說道。
「善!」
曹操將劍佩戴於腰,趨步出殿。
殿內,曹丕、曹植、曹彰三子立於殿中。
見曹操入殿,曹丕領頭而拜,說道:「兒臣見過父王,望父王福泰安康。」
曹操按劍入榻,見三子各有風采,如曹丕莊重威儀,曹植瀟灑隨意,曹彰魁梧武烈,心中頓生驕傲。
「諸子且坐!」
「謝父王!」
趁著三子入座之時,曹操喊來楊修,說道:「近聞民間百姓裁蜀錦為衣之風日盛,蜀錦出自巴蜀,為南賊官營取利,宜當勸民多取中國綢緞、絹麻為衣,不可資助南賊。」
「諾!」楊修拱手退下。
三子入座而候,曹操環顧三人,說道:「今日喚你三人入宮,可知何事乎?」
「可是父王欲考問時政軍務?」曹丕問道。
「正是!」
曹操捋著鬍鬚,笑道:「今天下未定,你等為孤子嗣,當胸懷大志,建功於世。」
說著,曹操指向曹彰,笑道:「詩詞歌賦,子桓、子建之所長;騎射搏虎,子文之所長。故今孤專考時政軍務,望你三人勿要讓孤失望!」
「諾!」
「塞北鮮卑漸興,軻比能、扶羅韓、步度根盤踞塞外,諸胡漸有不順之心,諸子以為如何?」曹操問道。
「父王!」
曹植欲搶先回答,但見曹丕有回答之意,抬手謙讓,說道:「兄長請先!」
曹丕有意先答,但見曹操在上,謙讓說道:「子建率先開口,當是弟先答!」
「由子建先答!」曹操見兄弟謙讓,點名道。
「諾!」
「啟稟父王,」
曹植看了眼曹丕,拱手說道:「鮮卑自檀石槐死後,分崩離析,已難為我中國之患。然檀石槐雖死,但鮮卑諸部勢力尚存。今父王欲安塞外,當分而治之。」
「即不可讓塞外一統,由多部首領分治,誘其互相攻伐以弱其力,凡有不順者,起兵討之,以武威之。武功之下,以文懷柔,准其通商,教化其民。文武並下,此塞外可安也!」
說完,曹植頗是自得,瞄了眼曹丕,嘴角微微含笑。
「嗯!」
曹操臉色雖是不變,但心卻對曹植這番話頗是認可。
「子桓呢?」
曹丕看了幾眼曹植,心中不由震驚。曹植這番對答,他還能說什麼,多是拾人牙慧之語。
思量少許,曹丕硬著頭皮說道:「啟稟父王,胡人畏威而不懷德,當令其從征,奪其良駒,方可弱其力。父王選烏桓精騎從征,可讓鮮卑出良駒入軍。強我中國之力,方是根本之道。」
「子文以為如何?」
曹操不予評價,而是看向曹彰問道。
曹彰苦思良久,挺腰正色答道:「父王,兒願效霍去病、衛青,出征塞北,橫掃諸胡,封狼居胥,擒軻比能、步度根等諸夷於階下,為父王歌舞!」
「哈哈!」
聞言,曹操撫須大笑,說道:「孤之黃須兒,果有壯志。」
笑了些許,曹操望著座位上的三子,說道:「常言知子莫若父,子建之才,卻令孤亦難盡知啊!」
接著,曹操話鋒一轉,敲打說道:「時政軍務,本是兒所擅長。今日,卻不及子建。日後當多加用心才是,以免被人趕超。」
「諾!」
曹丕低著頭,拱手說道:「兒臣近日疏於用心,今後必當努力用功,不負父王期望。」
「善!」
「今後向塞外用武,孤必用子文為帥!」曹操笑道。
曹彰臉上歡喜不已,說道:「多謝父王!」
「都退下歇息去吧!」
曹操揮了揮手,示意三子退下。
三曹趨步出殿,曹丕談笑風生,不見任何心中芥蒂。
「兄長為尊,先請!」曹植抬手說道。
「三弟請!」
「兄長請!」
曹丕拉起曹植、曹彰的手,笑道:「既是兄弟,何必如此見外,當是同行。」
「哈哈!」
望著三子的背影,曹操露出滿意的笑容,思忖道:「子桓心胸開闊,諸子皆不如也!」
思慮間,曹操取過案几上的竹簡,便要閱讀瀏覽。
楊修趁機奉上文書,說道:「大王,勸民禁買蜀錦令文已草就,修於文書上列有三條細則,請大王過目!」
「哦!」
曹操接過巾帛,瀏覽幾下,驚訝道:「德祖下筆竟如此之快?」
「請大王批覆!」楊修遞上毛筆,恭敬說道。
「咦!」
曹操持筆望文,不知如何下手更改,驚訝道:「莫非德祖提前備有腹稿,巾帛上近千字文章,孤卻不知從何入手?」
楊修不卑不亢,拱手說道:「啟稟大王,蜀錦之風日盛,臣多為憂慮。前日,修偶與子建公子相遇,談及此事。三公子大為感嘆,言諸葛善治國,若不遏蜀錦之風,不消多時,朝堂上下諸卿當多著蜀錦。」
「南賊官營蜀錦,從中牟取暴利,以為軍資,充實府庫。待賊北伐時,我著蜀錦,敵披甲冑,此當謂資敵也。修不敢專功,以上所思,多有三公子之見解。」
曹操捋著鬍鬚,感慨說道:「想不到子建竟有如此之才!」
「孤著實小瞧子建了!」
見曹操這般言語,楊修決定趁熱打鐵,拱手說道:「仆之才若比子建公子,則不過鳥雀之於大鵬而已。」
「嗯?」
曹操端著水杯,面露思慮之色。
見曹操如此,左右近臣神色不一,司馬懿與陳群對視一眼,略有緊張之色。賈詡低垂眼眸,神色不變。
「聰明智達,文章絕倫,胸懷大志,為國思量。當今天下賢才君子,皆願從其游而死。子建公子乃上天所以降福於大魏也!」
楊修躬腰進言,說道:「恕仆斗膽,大王開國立基,然無王太子,此與禮不合,望大王早思太子之事。」
「哈哈!」
曹操從榻上起身,笑道:「孤亦深愛子建!」
「大王此言當大利國家社稷!」
尋機,丁儀趨步出列,跪地而拜,說道:「子建公子禮賢下士,能得人心。大王若立子建公子為嗣,朝廷幸甚,天下黎民幸甚啊!」
丁儀,字正禮,沛國人。父丁沖曾為曹操立下大功,曹操常是感激丁沖。
丁衝去世後,曹操欲將愛女清河公主嫁與丁儀,故與曹丕商量。曹丕嫌棄丁儀的眼睛不好使,勸曹操將清河公主嫁與夏侯楙。由此之後,丁儀深恨曹丕,故與曹植親善。
在清河公主嫁與夏侯楙之後,曹操分別與丁儀、夏侯楙交談,大為感嘆,直言即便丁儀兩隻眼都瞎了,也要將女兒嫁給丁儀,何況丁儀只是眼睛小。
從此之後,曹操對曹丕也有不同的看法,認為曹丕的識人能力不行。
曹操看向陳群、司馬懿等人,問道:「諸卿以為如何?」
陳群不敢猶豫,拱手說道:「此乃大王家事,臣不敢妄言。然立嗣之事,事關天下安危,望大王不宜草率而定。」
「今天下南北分治,劉備有雄才,諸葛善治國,霍峻通兵略。南賊三者,是為大王之仇敵。劉備與大王歲近,及觀後繼者,必托大事與諸葛、霍峻。若我朝廢長立幼,引起朝政動盪,此必被南賊所趁。」
「況且子桓公子天性仁孝,知文善武,深得人心,輔佐丞相以來,並無過失。大王若欲改立子建公子為嗣,群恐諸臣當有異議!」
「臣附議!」司馬懿說道。
曹操撫須踱步,思考立嗣之事。他已六旬出頭,繼任人之事不能不考慮。
他之前有考慮過立曹丕為嗣的念頭,然曹丕的軍政能力漸漸讓他不能滿意。在這過程中才華過人的曹植讓曹操頗是喜愛,且其性格也對曹操胃口。
若從感性角度考慮,曹操會立曹植為嗣;但從理性的角度出發,曹操會選擇從政的曹丕為嗣。
感性與理性的糾纏,讓曹操難以下定決心。
踱步半響,曹操看了眼不發表意見的賈詡,揮手說道:「卿等且退,容孤深思。」
「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