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劉公手段
在霍峻與劉琦陳述利害後的日子裡,劉琦時而昏迷,時而甦醒。而劉備也以超乎常人般的速度,從數千里外的濡須口趕到漢壽。
初入漢壽,劉備便與關羽攜人參、鹿茸等珍寶入州牧府,看望劉琦。
進入劉琦屋中,刺鼻的中藥味便撲面而來,又見身形削瘦,臉色蠟黃的劉琦躺在病榻上,劉備微皺了下眉。而劉琦聽見劉、關二人腳步聲,也尋聲側頭望去。
「伯瑋!」
劉備兩步並做一步,上前握住劉琦的手掌。關羽虎步於後,向躺在榻上的劉琦行禮,心中暗嘆了口氣。
「叔父!」
「雲長!」
劉琦在侍女的攙扶下起身,欲倚靠在床頭。見狀,劉備從旁拿過軟枕墊在劉琦腰背部。
見劉備如此貼心,劉琦微動嘴角,問道:「濡須口戰事何如?可要動用荊楚兵馬否?」
劉備握著劉琦的手,溫聲說道:「濡須口戰事已經結束,雲長大破敵將張遼,備又於東關降服江淮百姓約有二十萬之眾。曹操見春水將生,兵鋒受挫,畏我軍舟舸,今已敗走壽春。」
「叔父驍勇,僅憑江左四郡,便能逼退曹操兵勢,令其不敢南顧。」劉琦看著眼前的劉備,淡笑說道:「得若叔父坐擁吳楚,將是何等意氣風發?怕不是曹操都將忌憚不已。」
劉備似乎僅聽見了後前半句話,並未聽到後半句話。
神色不變,劉備說道:「今能擊退曹操,非備一人之力,亦有借伯瑋之名。備放出風聲,言伯瑋將率兵馬東援。曹操心畏之下,不得已北撤。」
說著,劉備招了招手,示意拎著人參、鹿茸的關羽上前。
望著自己的劉琦,一向行事豪爽的關羽,亦不由放緩聲音,說道:「親家公,羽居并州時,并州以人參著世。其能大補元氣,延長歲壽。今得幸擊敗曹軍,繳獲上等人參。特攜藥而來,奉與親家,望君身體早日康復。」
人參入藥,早在東漢時便有。無論是《傷寒雜病論》亦或是《神農本草經》都將人參列為上等藥物。
然人參之物,南方並無出產,唯有在北方有產。然即便是北方有產,也僅存在於并州上黨郡,及幽州遼東諸郡。
劉備又指著裝有鹿茸的錦盒,說道:「此鹿茸乃黃毛茸,亦是鹿茸之上品。按北人言語,鹿茸海萃人參,能活死人命。今備特送上此二物,看能否為伯瑋所用。」
劉琦見到如此珍品,微露笑容,說道:「叔父、親家有心了,孤當深謝二君。」
劉備見劉琦神色略有疲倦,說道:「十二月,乃祭祀先祖之時,備入府中,不見祭祀之物,亦不見祭祀之禮。伯瑋雖患病在榻,怎不讓翰宏(劉溥字)理事祭之?」
正月即過年,在過年前的十二月,為了保佑明歲太平順利,家家戶戶都會祭祀神靈、先祖。且與後世習俗一樣,家家戶戶也會走親訪友,問候貧窮的族人,拜見恩師,與友人聚會。
即《四民月令》言:十二月……齊、饌、掃、滌,遂臘先祖、五祀。其明日,是謂「小新歲」,進酒降神。其進酒尊長,及修刺賀君、師、耆老……祀家事畢,乃請召宗親、婚姻、賓旅,講好和禮,以篤恩紀。
陸績幼年不諳人事,陸遜代其掌家,實際上就是幫助陸績操持家業外,以及負責家族的祭祀活動。
劉琦搖了搖頭,無奈說道:「小子痴長十八,不懂祭祀禮法,族人盡數在北,孤又患病於榻,何人能祭?」
「去歲景升兄病逝,今歲不可不祭!」
劉備沉吟少許,拱手說道:「今時伯瑋臥榻,而我身在漢壽。若伯瑋不棄,恕備越禮,代君操持祭禮。冢祀景升兄,又祀孝景皇帝,望諸天神靈佑伯瑋早日康復,與備攜手共襄漢室。」
「祭祀?」
劉琦略有遲疑,但又很快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便有勞叔父代勞。」
劉備拍著劉琦的手背,感觸說道:「你我雖非同宗,但卻同是孝景皇帝玄孫血脈。今亂世之中,人心複雜,備與伯瑋及先君情誼恩重,今時豈能坐視不理。」
西漢景帝有子十四名,漢武帝劉徹是漢景帝第十子。劉琦的祖先魯恭王劉余乃是第四子,劉備的祖先中山靖王是景帝第九子。東漢劉秀一脈,其祖先長沙定王劉發是漢景帝第六子。
劉備與劉表向上追溯祖先,都能追溯到大漢棋聖。因而作為西漢諸侯王的後代,二劉與東漢皇室沒有任何瓜葛。三國演義中,劉協尊劉備為皇叔,更是無從談及。
然劉備始終姓劉,他擁有稱帝的宣稱。不僅是劉備如此,劉表、劉焉作為劉姓人,都具備稱帝的宣稱。
霍峻、諸葛亮、魯肅稱劉備為帝室貴胄,皆表達劉備具備自立漢室的合法性。
頓了頓,劉備傷感說道:「今見伯瑋如此,備心中悲愴不已。」
抹了抹眼淚,劉備說道:「今打擾伯瑋已久,備與雲長且先退下。若有他事,伯瑋遣人喚備即可。」
劉琦見劉備神情如此,心中感觸不已,說道:「叔父千里奔波,怕已是疲倦,且先退下休息。」
「善!」
望著劉備的背影,劉琦深嘆了口氣。今日得見劉備,不得不說他有被劉備的言行感動到。
然這便是劉備所希望達到的目的,他初入漢壽,直奔州牧府。即便見到劉琦也僅言私事,而不談公事,便是想讓劉琦明白他的誠意。畢竟世間上絕大部分的人的行為抉擇,有時不是出於個人理性思考,而是發自內心的傾向。
劉琦自然是無法避免這種感性的行為,因而劉備初見劉琦,便是想通過自己的言行從而打動劉琦。若是單刀直入,與劉琦深談利益,劉備便落入下風了。
今時劉備深知自己的弱點是什麼,即與劉琦非血親關係,若能在情感上打動劉琦,則大事成矣!故而緩緩進圖,逐漸讓劉琦及荊楚眾人認識到他的能力與誠意,才是王道。
今日劉備一番操作下來,拿到代為祭祀的權利。祭祀先祖的事雖小,但卻能向劉琦表明劉備的心意。
劉備出了州牧府,在外等候的魯肅迎了上來,問道:「主公何如?」
劉備神色自若,說道:「荊州患病臥榻,讓某代其操持祭祀先人之事。」
魯肅面露喜悅,但礙於周圍有人不敢多言,見關羽不在劉備身側,問道:「怎不見關將軍?」
劉備登上馬車,說道:「雲長為伯瑋親家,今許久未見女兒,留宿府上。你我不必理他。」
坐上馬車,劉備整理儀容,問道:「孔明去往何處?」
「孔明拜訪荊楚友人去了,他為主公謀劃,讓主公專心於劉荊州,不必管他。」
劉備的手段可不僅是拜見劉琦,他讓關羽留在府上,是為了親近劉溥;諸葛亮拜訪友人,是替劉備在運作,宣傳他在濡須口擊退曹操的戰功。
初入漢壽,劉備手段盡出,從內宅到劉琦,再到荊楚輿論,劉備都安排了人手。
劉備點了點頭,問道:「子敬拜會仲邈可有所得?」
魯肅掀起車簾,說道:「仲邈欲見主公,今為避嫌,已在前方馬車上等候主公。」
「善!」
兩輛馬車於隱蔽的巷間停留,劉備登上霍峻的馬車,魯肅坐車獨自回驛邸。
劉備初入馬車,二人互相問好行禮。
坐在緊湊的車廂內,劉備拱手說道:「若無仲邈千里傳信,恐備難知此事,今不勝感激。」
霍峻急忙扶起劉備,說道:「使君且莫多禮,劉荊州病重,荊楚若不得賢君,吳楚何能敵曹操乎?昔峻博望對之語,能否計成,盡在今時。」
劉備握著霍峻的手,嘆息說道:「往昔以來,仲邈身處兩家之間,形勢艱難。備每逢念起,心中慚愧不已。若非當初荒謬言語,何有仲邈之難。」
霍峻感受劉備手掌的粗糙,說道:「過往之事,猶如飲茶,初入苦澀,後有感甘甜,回味無窮。今苦盡甘來,宜當勉之。」
劉備緊握霍峻的手掌,沉聲說道:「從今往後,孤絕不負卿。」
霍峻面露感激之色,說道:「使君之心,峻豈能不知!」
頓了頓,霍峻問道:「然峻身受劉荊州恩遇,不可不報,望使君體諒。今欲問使君,即若功成之時,劉荊州二子,將何以待之。」
聞言,劉備神色收斂,說道:「仲邈恩信之人,備豈敢怪之。且伯瑋父子待備恩重,我亦不敢不報。若備得有荊楚,伯瑋之子,即為備之子侄。」
「若成南北之勢,中興漢室,我子如何,則伯瑋子嗣當是如何,絕不棄言。」
得到劉備的承諾,霍峻心中憂慮已去,說道:「使君仁義感慨,峻已無憂。今時使君欲繼荊楚之位,非大展才能不可,令眾人心服,今下之時不可藏拙。」
荊楚換主之際,眾人又非劉琦,沒有那麼多的顧慮。他們自然是渴望有明主保證他們的利益,帶領他們前行。
今下劉備越是藏拙,則缺少繼任的希望;越表現出自己的能力,讓荊楚士人敬佩,劉琦則越會考慮劉備繼任。
劉備微微頷首,說道:「我亦有此念,然不知仲邈有何教我?」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蒼梧太守吳巨驅逐刺史賴恭,裂土恃強,不順荊楚。峻以為不可不除,否則荊楚威信不存。」
劉備心有所思,說道:「蒼梧吳巨,備素有了解,亦有交際。此人武夫也,為人輕悍,非是強敵,平之易爾!」
劉磐被稱為有勇寡謀,並非為虛。諸多機會放在他面前,卻不知如何去把握。而劉備初入漢壽,便抓住到大量的機會,可見二者能力差別之大,非是同等對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