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議南北之事
建安十年,八月,易水。
曹操駐馬於丘坡,觀易水南北側,人煙稀少,墳堆處處,嘆息一聲,對左右說道:「天地間,當以人為貴。孤征討幽燕得歸,深思念來,天下為何有君?因為牧民而立。故無民則無君,無君則無吏。」
「幽燕處邊疆塞外,受烏桓胡人襲擾,又遭袁氏荼毒,今當庇護百姓,令其休養生息,免兵戈之苦。」
曹洪吹捧,說道:「明公仁德,愛惜河北士女。今驅除烏桓得歸,幽燕可得安寧。」
有了曹洪的開頭,眾人沒有掃興,亦是應和幾句,讓曹操心中頗是舒坦。
許褚疑惑地撓了撓頭,他在曹操身側多時,總感覺主君說的話,與做的內容有出入。
去年他隨主君征討袁譚,河水凍結。主君徵調百姓鑿冰破凍,百姓驚嚇而走。主君大怒,言不接受百姓的歸降。
不久,有逃亡的百姓過來自首,主君對他們言:『接受他們的自首,則違背軍令,必須殺了他們。讓他們回去躲藏,不要讓官吏抓住。』百姓感恩戴德地離去,卻在不久後被官吏抓住,一一處死。
主君若真珍惜百姓,不應該免其死罪嘛?
心中疑惑歸疑惑,許褚卻沒說出來,他雖是憨厚,但不是傻子。話少不亂說,這是他能成為曹操心腹侍衛的關鍵因素。畢竟若是亂說話,他就怕主君又來招,孤好夢中殺人,到時候自己反抗不是,不反抗亦不行。
「報!」
斥候從遠方奔馳而來,下馬說道:「啟稟司空,江淮急報。」
「念!」
「霍峻占據京口城,率水師入笠澤,與江左水師大戰,借東南風向,火燒敗之,周瑜、陳武等將戰死。劉備、劉琦大軍渡過松江,圍困吳縣。孫權內外受困之下,獻城率軍歸降,今江左已盡歸荊州。」斥候說道。
聞言,眾文武議論紛紛,曹操亦是臉色一變。
歲初,他斬殺袁譚,平息青州海濱,焦觸、張南在幽州反叛袁熙、袁尚二人,驅除二袁至塞外。不久,趙犢、霍奴掀起幽州叛亂,斬殺焦觸、張南二人,聯絡二袁。
曹操只得率大軍北討趙犢、霍奴二人,驅除入寇烏桓。斬殺二賊,繼而威服太行,張燕率眾十餘萬歸降。兵威赫赫之下,曹操回師鄴城,欲厲兵秣馬,徹底威服河朔。
不料江左這麼得不抗揍,即便自己派出臧霸在江北拉扯兵力,孫權、周瑜二人還是抵抗不住劉備、霍峻二人的進攻。不到半年,吳會盡歸荊州所有。孫策病逝,整個江左亂成散沙,那些孫氏郡守被打著,一個一個往自己這邊跑,真就打仗不行,享福第一名。
自己解決了河北袁氏,吳楚冒出了劉氏。若非劉氏內部存在問題,劉表老邁,二子爭位,劉備心存不軌,估計自己又會是坐臥不安。
程昱捋著鬍鬚,說道:「明公,劉表地跨江漢,擁兵十萬,已是大害。今得江左,地有千里,據江而守。今雖立足不穩,但時日一長,必為中國大患,不可不平。以昱之見,明公不如厲兵秣馬,揮兵南方,征討荊州。」
「征討荊州?」
曹操握著馬鞭,皺眉而思。
「正是!」
程昱說道:「今河北初定,張燕歸降,二袁入塞,西北暫歸,中國已無大憂。若讓吳楚合一,拒江自保,以舟舸為馬,屆時則難下之。今需趁江左人心未附之際,兵卒寡少之時,率軍南下,以征荊州。」
曹操目光看向不斷咳嗽的郭嘉,問道:「奉孝以為何如?」
「咳~」
郭嘉咳嗽幾聲,喘氣說道:「明公,嘉以為短時之間,劉表不足為慮,但長久之後,嘉恐吳楚為我軍心腹之患,難以制之。」
「可否細說!」
曹操下馬,示意侍從給郭嘉拿交椅,說道。
郭嘉坐在交椅上,深呼吸說道:「劉備身有雄才,能得人心。霍峻善用兵法,兵略超群,世之名將,荊州得江左,多賴此人。張飛、關羽、甘寧、趙雲此皆萬人敵也。」
「備終不為人下,其謀深難測。嘉觀之,劉備若合江左之力,擁劉琦爭荊州,並吳楚之力,據江而守,當為中國之敵也。且朔江而上奪益州,全據大江,又可下納交州,得四州之地,乃公心腹大害。」
「江南四州雖是地廣人稀,但中國以來多征戰,戶口不富。中國雖勝人和,但大江遼闊,非大河可比,可得地利。故嘉以為河北初安,可爭江左,不可縱敵坐大。」
曹操難以理解,說道:「劉表坐襄陽,今大兵入南陽,可借騎卒之利;爭奪江左,恐無水軍可用。」
郭嘉搖了搖頭,糾正說道:「明公莫非忘記官渡之事乎?劉備據徐州反叛,袁紹跨河擊我。」
曹操猛地醒悟過來,在官渡之戰爆發前夕,劉備殺車胄,占據徐州反叛。眾人都說需要先打袁紹,當時他卻看出袁紹的優柔寡斷的性情,果斷出兵,滅了劉備,進而全心全意地征討袁紹,方有官渡之勝。
今之想來亦是如此,劉表病卒之間,劉備野心勃勃。自己打荊楚,劉備必然率兵支援;自己若擊劉備,劉表無心東顧,當不會出兵支援。
牽招沉吟少許,說道:「啟稟明公,劉備雖是虎狼,卻是遠慮;塞外二袁尚在,實乃近憂。河北幽燕得袁氏之恩者不少,明公舉兵南下,恐二袁引烏桓胡人入塞,襲擾幽燕,圖謀中國。」
曹操打量著牽招,眯眼笑道:「幽州已平,子經何故如此憂心?」
牽招垂眼下視,拱手說道:「招久歷邊塞,深知烏桓之害。昔袁紹為敗公孫瓚,賜蹋頓、難樓、蘇仆延、烏延等人單于號。又予宗人女嫁蹋頓為妻,得烏桓之力,敗公孫於易京。」
「蹋頓其人,乃丘力居從子,驍武異常,習漢人之法,據遼西之土,威鎮百蠻,操練弓馬。其常有效匈奴冒頓和鮮卑檀石槐之意,邊塞胡人亦比為匈奴冒頓。今蹋頓得二袁相助,必襲幽燕,入寇河北,掠奪百姓。」
曹操疑心漸漸散去,笑道:「奉孝以為子經所言如何?」
郭嘉咳嗽一聲,說道:「啟稟明公,子經所言有理。二袁雖入塞外,但圖謀中原之心不死。今劉備初下江左,漸有做大之感。南北皆有危害,且觀明公如何定奪。」
曹操佇立於山丘上,嘆息道:「若將二袁與劉玄德相比,實乃狗與龍鳳相比,有天壤之別。劉玄德能服於人,不甘居人下,江左遲早歸其所有。今若不討,我心難安。」
「袁氏荼毒河北,二袁勾結蹋頓,盤踞塞外,今若不滅,我心亦是難安。今南北取捨,孤甚難取捨啊!」
踱步些許,曹操說道:「讓人書信與荀公,詢問其意。」
「諾!」
侍從退下不久,又一名斥候急馳而來,說道:「啟稟司空,荀監軍(荀衍)發來急報,并州刺史高幹陰謀反叛,擒拿上黨太守,派兵拒守壺關,遣兵突襲鄴城,被鄴城大軍擊敗。」
曹操拿過書信冷笑一聲,說道:「果不出孤所料,高幹因事急歸降,今二袁初有根基,便舉兵復叛,實乃愚不可及。」
說著,曹操將書信隨手交給郭嘉,沉聲說道:「命樂進、李典二將率兵攻壺關。又令司隸校尉鍾繇率西北諸將,入河東討高幹。孤率大軍從河北入太行,破并州。」
「諾!」
曹操對左右眾人,笑道:「且擒殺叛將高幹,為天子正旦賀。明歲可征劉備,且於明歲正旦降俘許昌。」
曹操的言語暴露了他的心思,相較於二袁,曹操更想征討劉備。畢竟劉備給他帶來的心理傷害太大了,好不容易真誠一次,卻被劉備騙人又騙城。
「明公威武!」眾人拱手稱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