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隔天中午要跟著黃瘸子去縣城,所以天蒙蒙亮我就爬起來去山溝里放牛。
路過張保家的大宅時,正看見一輛豪華房車停在門口。
院子裡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見我牽牛路過,興沖沖地追出來,手裡擦著鞭炮就要炸牛,我怕牛受驚,就連忙緊繩離開。
「小龍,你兒子剛到鄉下就跑出去調皮了。」
院子裡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語氣無奈卻不急不躁。
我聽到「小龍」這個名字,立馬小跑起來。
小龍就是大涼山首富張保的兒子,張龍,也是我來大涼山後認識的第一個玩伴。
當年張龍家窮,常年營養不良的他又黑又瘦,經常被人欺負,我看不慣,所以就和欺負他的那幫人打了起來,為此沒少挨我媽揍。
但也因此,我和張龍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小時候的張龍膽小,因為我們上學要走山路去外村的學校,山上毒蟲毒蛇多,加上外村的孩子老是攔路搶錢,尤其聽說張龍的父親就是大涼山新開的煤礦廠老闆之後,經常獅子大開口,幾十上百地問他要。
那時煤礦廠剛開工不久,沒什麼盈利,所以張龍壓根掏不出錢,每次他被打都要跑來我這。
外村的孩子聽說我打仗很野,看見我之後能賣我幾分面子,不再打他,只讓他以後小心點。
之後我到哪張龍都跟著,還經常買一些零食塞在我桌洞裡,逢年過節他還會拎二斤豬肉送到我家。
所以大涼山其他孩子雖然面黃肌瘦,但是我還算膘肥體壯。
後來張龍家裡是真的有了錢,個子也竄得老高,那個年代的孩子流行拉幫結派,張龍也漸漸混得風生水起。
我那時成績是全校第一,心裡只想著學習,和張龍也就逐漸疏離,再後來我考上縣重點,到縣城最好的中學讀書,和張龍基本也沒了聯繫。
聽村里人說,張龍現在住在市里,自己開了一家規模不小的珠寶公司,幾年前他就結了婚,並且還生了個兒子。
張龍還有兩個弟弟分別叫張虎和張豹,畢業之後也是在外做大生意,具體做什麼沒人清楚。
龍、虎、豹三兄弟在整個縣的名聲都很響亮,甚至比他們的父輩保、發、財都要有名。
因為這麼多年沒見,加上他曾做過我的小跟班,我要面子,所以回大涼山那麼久也沒找過張龍讓他給我安排個差事。
中午放牛回來時,張家的大宅已經張燈結彩,一群人忙前忙後,大宅兩側分別寫著:名高北斗,壽比南山。
我這才意識到張家應該是要給張仙師過壽。
好巧不巧的是,那個調皮熊孩子又看見了我,見我路過,他當即招呼院子裡的人把我攔住,揚言要把炮仗塞在牛的菊花里炸一炮瞧瞧。
院子裡的人聽到動靜紛紛走出大宅,一個身穿西裝的青年一眼就認出了我,拉著我說道:「涼哥,我是小龍,趕緊進來,等會一塊吃點。」
我尷尬說道:「小龍,好久不見,你看我一身牛糞味,我就不進去了。」
「那進來說說話,咱兄弟倆好多年沒見了。」
張龍不由分說地拉著我就進了大宅,路過亭台水榭,進了堆滿禮物的客廳。
「坐。」
張龍一邊招呼我坐,一邊遞給我一根雪茄,我擺手說道:「我不抽菸。」
「抽一根吧,這玩意一根上千,一般人買不到,我再泡杯茶給你嘗嘗。」張龍熱情招呼我。「咱兄弟倆好多年沒見了,別跟我客氣。」
「上高中之後就沒見過了,對了,剛剛那小孩是你兒子嗎?」
「對,叫張大象,這孩子皮,他媽又不捨得打,家裡幾個傭人天天陪著胡鬧。」
張龍話音剛落,一個身穿大紅睡袍的美女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女人氣質不凡,一看就是那種富家千金,她此時大著肚子,看來幾近足月,見我站在客廳,眉宇微蹙。
「老婆,這就是我跟你講過的徐涼,我小時候的兄弟。」張龍說著就上樓梯扶女人。
「哦。」女人輕諾一聲。「就是很能打那個?」
「對呀,小時候他可厲害了,一個人打五個,像條瘋狗。」張龍興奮地說道。「對了涼哥,我記得你小時候練的什麼鐵砂掌,你還跟我說你有個苗寨家傳的絕招,是什麼來著?」
「都是小時候鬧著玩,後來這腦子也摔壞了,老家的事情一點也記不得,讓弟妹見笑了。」我尬笑說道。
「徐涼是吧,公司不是正好缺保安嗎,看在他和我都姓徐的份上給他安排個職位,我現在快生了,一下樓就聞到一股怪味,有點噁心。」女人捂著鼻尖說道,神色略有厭惡。
我見狀剛要告辭離開,門外緊接著傳來一聲叫罵:
「誰家的比昂牛拴在門口,拉了一地屎,院子大半天才布置這點,晚上壽宴給三爺爺添堵嗎?」
我聞言連忙告辭跑出大宅,在眾人的目光中牽著牛跑回家。
我洗了個涼水澡就急躁躁地去村後頭找黃瘸子,一起坐大巴趕往縣城,路上黃瘸子才說要帶我查查當年的高考成績。
當年我滿懷信心,以為十拿九穩地可以考上燕京大學這所最高學府,誰知750分的卷子考了57,鬧了天大的笑話。
我那時候一心只知道學習,還以為自己是緊張之下導致答題卡塗錯了,懊惱之餘選擇復讀,誰知第二年高考七門成績加起來也沒到兩位數,那時候我和母親到處找地方討說法都無果,只能繼續復讀,第三年的成績倒是勉強夠上一所大專。
我本以為黃瘸子是帶我去見某位領導查明當年我高考的真實成績,但他卻帶我徑直去了縣城的圖書館。
圖書館管理員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叫王海,幾年前家中出事曾請黃瘸子去看過,所以對黃瘸子很是尊敬。
得知我們的來意後,王海給我們倒了兩杯茶就轉身進了檔案室。
我忍不住小聲問道:「老黃,咱們查成績來圖書館做什麼?」
黃瘸子說道:「如果是張家做的事情,你以為你在教育系統查自己的分數能查到嗎?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高考成績是真實成績,只不過是被人調換了?」
黃瘸子的話讓我心中一沉,忽然想到了什麼。
不一會,王海就捧著一本縣誌走過來,翻起了八年前本縣發生的大事。
「找到了,八年前本縣一共考上了兩個燕京大學的學生,榜首狀元……是一個叫張龍的。」
王海一邊扶著眼鏡一邊念縣誌上的內容,他突然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指著縣誌上的內容激動道:
「這個張龍真了不得,他是高考恢復以來唯一一個滿分的考生!」
「七省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