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大火之下,小皇子的遺體在鮮花鋪滿的花床上燃燒著,從此再也沒有他的歡聲笑語。
火光之中,夕陽落山,黑夜降臨,直到每一個人都注視著我面前逐漸熄滅的余煙,直到小皇子的骨灰下葬,與這塵土融為一體。
「時候不早了,各位都回去吧。」
我輕聲說著,轉身走向城內。
「該我了,該我了,該我了……」
每個人都聽到我的呢喃,不明所以。
入夜之後,燈火漸明,我坐在院子裡望著魚缸里遊動的金魚,魚缸兩旁是唐堯專門請不夜城的園藝大師前來打造的園景,此時正繁花茂盛,凝香四溢。
阿青和唐堯陪著我在院子裡坐了許久,直到夜深才離開,屠火羅葉和旗木齋心也很快各自回到房間。
他們走後,園中的鮮花忽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落,而那魚缸中的幾條金魚則爆成血水,很快染紅了魚缸。
子夜的鐘聲敲響時,萬家燈火通明,前一秒還喧囂的不夜城卻突然間萬籟俱寂,連蚊蟲的聲音都消失了。
這天晚上,三十六城的所有人都做了同一個夢,夢裡他們看到了一雙深邃的眼睛,眼神悲憫,死死地盯著他們。
那些修為高絕的人想要掙扎,卻發現無論如何也醒不來。
那雙眼睛很奇怪,隱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到底是屬於誰的,但他們卻隱約聽到了一個聲音。
「信仰我吧。」
這個聲音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清晨才結束,唐堯掙扎著醒來之後,滿頭大汗地跑到我的別院,發現我正拖著下巴睡覺,阿青也很快趕來,她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唐堯,臉上露出一絲對未知的恐懼之色。
兩人離開之後,我的眼角淚珠滾落。
我睜開眼睛起身走出雲樓,很快來到不夜城的大街上,早市的叫賣聲戛然而止,先是一名婦女雙手高舉,重重地跪在地上,接著整片街道的所有人都跪伏在地,如同在接受我的檢閱。
而其餘三十六城的所有人都同一時間抬起頭,三十六城人數過億,全部齊刷刷地向不夜城的方向看來,如同朝聖。
人群背後,旗木齋心嚇得臉色煞白,他靠在牆邊,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情。
《巫神經》共有六重,每一重的提升都需要遞進一百的次方次才能練成,第一重為巫神之眼,只需要鍊氣運功一百次周天即可練成,第二重為血爆大葬,需要一萬次行氣周天,第三重為巫血轉生,需要一百萬次行氣周天,第四重為巫界降臨,極其難練,需要一億次行氣周天,我體內蘊養三千樽寶瓶氣,每一樽的寶瓶氣都可以為我源源不斷地進行可疊加的行氣周天。
幾個月前我將巫界降臨修煉成型時才發現這一重的可怕之處,但凡我神識籠罩之處,所有的生靈都會陷入巫界降臨的夢境之中,尤其是未經修煉的凡人,一旦他們的夢境被我捕捉,無法動彈,無法逃離,更無法醒來。
我回到雲樓之後,典使楊騫很快找到我說道:「徐文書,這是建設龍沙城的新項目投標書,還請您過目。」
「是誰讓你給我看的?」我問道。
「是唐堯大人。」楊騫低頭說道。
我接過投標書,指尖道火惶惶,投標書被焚成灰燼。
楊騫神色如常地站在我面前,謙卑且仰慕。
「楊騫,你不怕我嗎?」我問道。
「不怕,楊騫虔誠信仰教主,教主讓我去死,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楊騫躬身說道。
我笑了笑,摸著楊騫的頭,說道:「龍沙城沒必要建了,讓那些勞工都散了吧。」
「是。」楊騫說著就要離開。
「等等。」
「教主還有什麼吩咐?」
「你想修行嗎?」我問道。
「小的資質愚鈍,怕不是修行的料。」
「無妨,今天晚上,我會給所有信仰我的人共享我的道,無論你們是天才還是蠢材,都能感悟到我的先天大道,從而突飛猛進,修行之路上暢通無阻,一日千里。」
「多謝教主賜福。」楊騫欣喜說道。
入夜之後,黑夜再次降臨,當子夜的鐘聲再次響起,三十六城的人再次陷入巫神降臨的夢境中,他們在夢中看著我的眼睛,眼神中不再有恐懼和迷茫,轉而是堅定和熾熱。
那些本就有修為的人仿佛感受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眼神變得瘋狂,在夢境中就運氣行功,自我突破。
而那些沒有半點修為的凡人,體內竟自發生出一道先天之氣,先天之氣在體內運行一周之後,氣海順利開闢,緊接著,所有人的氣海都凝聚成寶瓶狀,與體內經脈連接,形成一個無限的閉環。
第二天清晨,當不夜城的百姓們起床之後,他們第一時間朝著雲樓所在的位置跪下朝拜,虔誠禱告。
「願教主保佑,我是您最忠誠的信徒。」一名婦女說道。
「願教主保佑。」一名上學堂的孩童說道。
「願教主保佑,願真祖巫神保佑。」
西風獵獵,阿青站著高聳的女神像上望著全城百姓的詭異行為,眼神中終於露出了不可名狀的驚恐。
天地四方,無數的靈氣湧向不夜城,在幅員遼闊的土地上開枝散葉,被數以億計的生靈吸納,促其生長。
「他們到底怎麼了?」
隨著街道上的人群越來越多,眾人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很快都各自忙碌起來。
此時唐堯來一言不發地來到我身邊,我抬頭問道:「有什麼事嗎唐堯?」
唐堯說道:「齋心要走。」
「去哪裡?」我問道。
「說是要回扶桑。」
「那就讓他走吧,他來中土那麼久,也該回家了。」我語氣平靜說道。
片刻之後,旗木齋心背著一個巨大的箱子來到雲樓之下,向我施了一禮。
「聽唐堯說,你要回扶桑?」我問道。
「是。」旗木齋心低頭說道。
「打算什麼時候回來?」我問道。
「將祖師爺安葬之後再回來。」旗木齋心眼神躲閃說道。
「為什麼不抬頭看我的眼睛?」我問道。
旗木齋心抬起頭,見我面色和善,很快又態度謙卑地低下頭。
我說道:「扶桑路途遙遠,我已經唐堯給你準備了車馬,也聯繫了送你離開的客船,等你到東離城的碼頭時,直接乘坐就是了。」
「多謝徐文書。」旗木齋心說道。
「不用謝,你這一走,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以後怕是沒人幫我泡茶了,唐堯的茶藝始終不如你,我本想培養培養我那徒兒的,只可惜他命薄,沒這個福分服侍我,算了,人各有志,你再上來給我泡一次茶,然後就離開吧。」我說道。
旗木齋心聞言沿著樓梯走上閣樓,洗手,洗杯,取茶,泡茶,當他把沏好的茶水端到我面前時,我伸手接過,手指觸碰到旗木齋心手指的瞬間,旗木齋心哆嗦了一下,迅速收回手。
「你在害怕?」我笑了笑問道。
「沒有。」
「齋心,我自打眼睛能看見之後,就可以看見很多以前看不見的東西,這種失而復得的驚喜,我不知道和誰分享,從昨天起,我們雲樓的氛圍好像突然變了,唐堯和阿青,一個是我最信任的好兄弟,一個是我的紅顏知己,但他們竟然有意無意地將自己的識海閉合,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不知道。」
「因為我可以看透人心,我能清楚地感知到他們對我是真心的,但當他們面對未知的力量時,還是會忍不住害怕,這我都能理解,其實我也是很真心待人的,我身邊的這些人,我從未窺探過他們的想法,包括你的。」
「多謝徐文書的包容。」旗木齋心低頭說道。
「好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走吧。」
「齋心告退,徐文書保重。」
旗木齋心說著退出雲樓,走到演武場時,回頭向我鞠了一躬,接著背起裝著他祖師爺遺骸的箱子走出雲樓。
屠火羅葉不舍,和旗木齋心依依惜別,一直將旗木齋心送到城外。
身後的屏風陰影里,黃瘸子走到我身邊,望著眾人送別的情景,嘆了口氣說道:「既然知道了是他把龍沙騙出不夜城的,就這麼放他走了?」
我喝了一口茶,手指摩挲著茶杯,眼神忽然變得無比冰冷。
茶杯墜地,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