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之間,地上殘留著大量血液和屍體燒焦的痕跡。
黃瘸子俯身查看,手指摸向地面,隱約可見一層透明的黏液。
月光照射之下,那條黏液所留下的銀光穿梭山林間直通郭瞎子住所的方向,我和黃瘸子一路追蹤來到郭瞎子家,很快找到了郭瞎子家的地窖。
地窖之內腥臭難當,除了一些鐵鏈和人的骨骼組織,只有一條巨大的皮蛻蜷縮在角落,而在郭瞎子家周圍的河流里,遍布大量的黏液痕跡,很顯然那條即將化妖的望月鱔逃到了河裡。
我和黃瘸子這一夜體力消耗巨大,就算找到望月鱔也無力對付,只好先返回徐家溝。
之後的幾天我一直在家休養,放牛時會牽著牛前往黃龍河的附近查看一番。
黃瘸子說,黃龍河所處的方位是張家第一個煤礦山所在的礦眼,下方連通大涼山的地下陰河,地下陰河四通八達,望月鱔這些年很可能已經通過陰河的流向鑽通了大涼山周遭的諸多河流。
然而我在乎的並非是望月鱔,而是我被邪祟引來黃龍河的那天晚上,救我的那個黑影到底是誰。
只可惜我盤桓幾天也沒查出什麼線索,順著那天晚上灰袍老太太所指的方向,只看見一座破舊失修的土地廟。
這座土地廟正是二十年前張仙師帶人所修建的矮廟,本意用來鎮壓邪祟,但廟成之後,周圍村子每有喪事,送葬的隊伍都會走這裡燒紙祭拜。
後來黃龍河流域擴大,淹了土地廟,土地廟年久失修,也就荒廢在了岸邊。
不過土地廟裡當初被人設計過機關,坐鎮中間的土地爺神像底部有一個腳踩的石板,石板踩動時,土地爺的眼珠就會轉動伸縮,早些年曾嚇死過人,打那之后土地廟也就沒幾個人敢來了。
一連幾天,張家因為許久不見郭瞎子,就派人四處尋找,郭瞎子是大涼山的知名人物,不僅家大業大,本事也大,可是在這個三不管的大涼山山區里,少個人再正常不過,不僅是籍籍無名的普通人,大名鼎鼎的郭瞎子也一樣。
據傳我父親當年也是一夜之間消失不見的。
關於六眼天珠的事情我沒有再追問黃瘸子,當初我以為夜裡無故發冷是因為救黃素素導致的體寒,但是六眼天珠被毀之後,夜裡發冷的情況就再也沒發生過,說明問題的確出在了黃瘸子給我的六眼天珠上。
郭瞎子臨死前的判斷是正確的,六眼天珠是邪物,以黃瘸子的能力,他不可能不知道六眼天珠內藏邪物,這就說明黃瘸子也有問題,可郭瞎子死到臨頭都不承認我家屋子周圍的定魂錐是他埋的,這事很蹊蹺,如果真不是郭瞎子,那又能是誰?
是黃瘸子嗎?
我心中不寒而慄。
時至月末,張家一直找郭瞎子苦尋無果,張家的礦場開始怪事頻發,聽挖礦的工人說,每到夜裡,礦洞之內就傳出哭聲,入睡之後耳邊也能聽到竊竊私語,嚇得不少人生了病,沒兩天就有人發了瘋,炸毀了一座礦井,導致井下有工人被活埋,工人們為此紛紛罷工。
張保大發雷霆,把大涼山所有的風水先生都叫到了家裡,但是沒多久又把他們都趕了出去。
幾天之後,徐家溝來了個人,是個身穿乾淨道袍的少年,看起來十七八歲,剛到徐家溝就被張家眾人簇擁進了大宅。
聽聞少年自龍虎山而來,正是張仙師的徒弟。
少年叫張俊生,名字和他的人一樣,是個俊俏後生。
張俊生剛到大涼山就做了一件大事,於張家某座礦場的後方修建了一座大橋,剛好跨過張家礦場的污水處理渠。
大橋修好之後,張家礦場就安穩了下來,沒再鬧過怪事,張俊生的名聲也就不脛而走。
大涼山的山民對道家之人向來崇拜,尤其是一些到了年紀的少女,看到張俊生後被迷得神魂顛倒走不動路,一天到晚慫恿自己爹媽去張家請張俊生到家裡做客。
張俊生出自名門大派,又是張家貴客,尋常人家的姑娘自然入不得法眼。
但是這天,張俊生看到了一個人,是一個身穿旗袍的女人。
女人身材婀娜,走起路來搔首弄姿,手裡還拿著一桿老款的女式煙槍。
張俊生一路尾隨見女人進了一戶人家就停了下來。
那時我正放牛回來,張俊生看到我,便指著這戶人家開口問道:「那個大叔,這是誰家?」
「大叔?」我眉頭緊皺,摸了摸自己幾天沒刮的胡茬說道:「是劉老漢家,你找他有什麼事?」
「哦沒事,這個劉老漢,家裡是有個女兒吧?」張俊生問道。
「沒有,劉老漢是咱們村出了名的老光棍兒,哪有女兒,你是不是看錯了?」
「哦那沒事了。」張俊生笑了笑,向我點了點頭就轉身離開。
我心下奇怪,等張俊生走後,就敲響劉老漢家的大門。
大門打開,劉老漢看見是我,立馬招呼道:
「老大,家裡的飯馬上燒好了,你進來吃點?」
「我就不進去了,我媽最近病情嚴重喘不開氣,還得回家做飯。」
我說著看向院子裡,果真有個女人坐在板凳上,背對著大門正抽菸,有人敲門她都不回頭。
與此同時,我這才發現劉老漢在說話的時候雙手一直扶在門把上,壓根是不想讓我進去。
再看劉老漢發白的嘴唇,我就猜到了他和這個女人的關係,便說道:「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注意身體,年紀大了別瞎折騰。」
「知道了老大,您先回去吧。」劉老漢會意,嬉皮笑臉地關上門。
我回家吃完飯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猛然想起前些天殺郭瞎子的那晚,劉老漢曾和郭瞎子提起女人的事情。
那時我因為害怕離得太近被郭瞎子察覺,所以躲得有些遠,隱約就聽到郭瞎子和劉老漢提到了桃樹。
劉老漢單身多年,長得又矮又丑,在大涼山是最有名的老光棍,加上他地也不種,嗜酒如命,身上常年一股酒糟味,唯一的收入來源就是騎著毛驢到鎮上撒潑打滾伸手要錢,商戶們就算不給錢,為了不影響生意也會給他個包子和油條吃。
小時候我是村裡的霸王,不僅護著張龍,同村的其他孩子被外村人欺負了我也會去找欺負他們的人算帳,時間一長村裡的孩子都管我叫老大。
劉老漢見大家都管我叫老大,也就跟著叫老大,他撒潑要錢的行為讓商戶們害怕,但是外村的孩子們可不怕,尤其是一些初中就輟學的小混混,經常三五成群地欺負他。
有一次小混混把劉老漢打急了,打得他哇哇大哭,驢子也被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的混混牽去農畜市場要賣,劉老漢找到我,一口一個老大地喊著,要我幫他把驢子找回來。
我單槍匹馬找到了那幾個混混,跟他們扭打在一起,其中一個被我打急了眼,掏出小刀扎了我幾下,扎得我渾身是血,被我用磚頭險些砸死。
我找到他們的老大時,他們的老大正和農畜場的老闆討價還價賣驢,被我幾拳把鼻樑骨都打斷了,一群人見我渾身是血,眼神兇狠,根本不敢再招惹我,我當眾警告那名欺負劉老漢的混混,要是以後再打劉老漢,就要他死。
劉老漢也就是從那時起把我當成真老大,哪怕後來我高考落榜成了大涼山的笑話,他依然對我服服帖帖。
不僅是他,村里其他的老光棍也同樣叫我老大,此為後話,暫且不提。
眼下劉老漢身邊莫名多了個女人,氣質上佳,這事一定有古怪,因此我起身前往劉老漢家,果然在他家屋後找到了三棵桃樹。
這三棵桃樹新栽不久,根部的土還都沒夯實,三棵桃樹中間,有三根沒燒完的香,我俯下身子一看,兩短一長。
人怕三長兩短,鬼怕兩短一長,這是從小就聽出耳繭子的焚香俗語,而我蹲下來之後就聞到了一股很騷的氣味。
正在此時,劉老漢家忽然傳來了一陣奇怪的喘息聲。
我小心翼翼地趴在窗邊,透過窗戶上的縫隙看向屋內。
煤油燈的光影里,劉老漢正和一個女人纏綿,只不過那女人的身體看起來很僵硬。
我觀察了半天沒看出名堂,只覺得騷味越來越濃烈,直到兩人翻了個身。
只見那女人騎在劉老漢的身上,姿勢僵硬,分明就是個紙紮的人。
而那紙紮人頭部位置卻有一隻比橘貓還大的狐狸,整個頭都鑽進了劉老漢的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