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帶惡人(上)

  這方唱罷,那方登台。

  謠言剛剛平息,沒安靜幾天,隔壁苟威的工地又掀起風波。

  傳的最凶最多的,就屬攪得整個工地停工半個月的那起安全事故。事是從新入伙的兩個年青嘴裡傳的,他們操著贛西的口音說的有鼻子有眼,還有幾分道理——

  在工地里扒食誰會誠心鬧出事故,那不是砸弟兄們的飯碗,找打嘛!何況這懸吊平台,工地里又不是一次兩次檢修了,是五次六次,而且臨視察前,突擊再檢查修理了一遍,平台的鋼絲、零部件都十成新呢,怎麼能說出事就出事。

  太邪乎了!

  工地上上下下,在歇工的這些天,是摸著腦袋想破頭,都想不明白,這會兒一聽,沒準真像他們說的,不是天災,是人禍,是跟工地有深仇大恨的暗地裡使絆子。

  可關鍵往日無讎近日無冤的,誰能跟這個工地有仇呢?

  議論紛紛中,小道消息漸漸地傳到負責二期地基的當家,苟威的耳朵里。

  他翹了翹耳朵,這位九十年代在東北以討債公司起家的餓狼,奔波了十幾個年頭,歷經了十來回大大小小的掃清行動,能夠躲過槍口留下一條命,還遠走他鄉,投奔化緣,憑的就是他耳目靈敏,總是從消息里察覺到一般人感覺不到的東西。

  可以說,這是一種直覺,而直覺現在告訴苟威,其中似乎有那麼點蹊蹺陰謀的味道。

  「小鳳雛,你覺得消息準不準?」

  苟威請教的狗頭軍師,看樣子跟《三國演義》里描述的龐統有幾分相似,總結於一點便是丑,加之心術不正,更顯得賊眉鼠眼,眼光撲閃,裡面藏著小聰明。

  小鳳雛揪了揪自己的山羊須,側著臉說:「把頭,我覺著八成是真的。」

  「那你丫覺得這鳥事誰幹的出來?」苟威眯著眼。

  「把頭心裡不會是有答案了嗎?」小鳳雛故作神秘,裝的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沒錯,老子就納了悶,這裡里外外整了遍,好端端怎麼就鬧出這事,一定是有人搞怪,而且沒準就是隔壁那姓張的癟犢子,這王八蛋最有嫌疑。「

  小鳳雛兩指夾著煙,嘬了一口:「把頭,我也覺得是他。你想,我們才來滬市幾天,人生地不熟,哪裡有機會能跟人結仇,何況闖黃浦江的時候,你不提前跟軍爺打了招呼,想是地頭上應該沒什麼事,除非……「

  「除非什麼?」苟威追問說。

  「除非咱們幹了害別人利益的事。」小鳳雛眼珠子骨碌轉了兩圈,「可我尋思來尋思去,咱除了這回借軍爺的名頭愣從隔壁姓張的小子裡搶下塊地基的瘦肉,似乎沒犯著別人。而且,我聽說,這姓張的,以前跑碼頭做生意很不講究啊,想出這樣的損招對付咱們,一點兒不奇怪。」

  「奶奶的,你這麼一說,對,一定是他幹的。媽拉個巴子,老子說那吊籃怎麼會早不早、晚不晚就整出這事,這個損塞(缺德討厭的人)!」

  「也不一定,這事蹊蹺,很難查出是不是他幹的。不過把頭,我倒覺得消息是真是假並不重要,關鍵是咱們能不能借著它撈到什麼好處,彌補下整頓時的損失?」

  苟威在東北那嘎達的時候,言行舉止上,經常被江湖上的混子流氓叫作「虎、逼」,意思大概是他這人做事魯莽不帶腦子,考慮事情不計後果,通俗地說是有勇無謀。就這麼一個人,憑四肢發達聚集起一個小團伙,漸漸發揚壯大,倚仗的便是小鳳雛的鼠腦。

  「撈好處,撈啥好處?「苟威迷糊地摸了摸自己的光頭。

  「瞧你說的把頭,咋能不想法子撈呢。想想咱們工地,因為這事故,給勒令停工了半個月,既罰款,又打點,還在人裕泰劉總的面前丟了分,接下來,就算竣工的時候驗收評價再高,跟隔壁姓張的爭二期的主體怕是沒有指望,等那個時候,恐怕軍爺不念著鄉里鄉親出面再幫咱們一回,把頭,咱們這些人可就得喝西北風了。」

  小鳳雛把煙屁股往菸灰缸一丟,斬釘截鐵道:「所以,咱必須從裡面撈著好處,哪怕是口湯都成。」

  「嗯嗯嗯,小鳳雛你講得很有道理啊。那你說,咱們咋靠它撈到好處,說明白點,別打虛的。」苟威欠著身,兩條胳膊搭在椅把手上,作聆聽狀。

  小鳳雛笑了一下,那笑裡帶了幾分猥瑣。「把頭,咱們就把這事說死了是真的,是姓張的做生意不地道,使陰招陰了咱們一手,害得東北的弟兄這趟過江扎不了根。你把這事,就一五一十地告訴軍爺,麻煩讓他來主持公道評評理。「

  「這不好吧?」

  苟威搓了搓手,猶豫著。「軍爺已經挺照顧老鄉啦,又是撐場面又是給活計,這回是自個不留神讓人使絆子摔了,再找軍爺,咱們不成了被打的孩子哭爹喊娘嘛,不行,不行,老子丟不起這人,也不能讓軍爺看扁了。」

  「錯啦,把頭,就因為這次是有外來的人使絆子,才更應該找軍爺。你想啊,咱們來的時候,軍爺可是給地頭上大小有頭有臉的都打過招呼了,這會兒這姓張的溫甌人,非但不賣軍爺個面子跟咱們和和氣氣,而且變著法耍花樣,排擠咱們,這不是欺負東北人,不是打軍爺的臉嘛,這事軍爺聽了能不管?「

  「對,對。」苟威興奮地一拍掌,「哈哈,小鳳雛,你果然是老子的狗頭軍師,接著說。」

  「把頭,咱們這樣,倚仗著軍爺北洋集團的威風,也不要太獅子大開口,就逼姓張的給咱們一點好頭,補償這次事故帶來的損失。「小鳳雛伸出小拇指比劃了幾下,便附耳到苟威悄悄地說。」咱們可以是這樣……「

  苟威越聽,眼睛裡的光越明,臉上的笑得跟荷花綻放似的燦爛。他高興地一拍椅把手,頓時站起來,大喝了一句:「好,就按你說的辦。咱就叫姓張的小樣乖乖割點肉孝敬孝敬。」

  小鳳雛提醒道:「不過把頭,在請軍爺之前,咱們得先把這事再編排編排,讓它跟真的一樣。」

  「得咋整?」

  「這消息不是工地里傳開的嗎,那把放消息的揪出來,問明白,不明白也沒關係,咱們在幫他包裝包裝。」

  」包裝?「苟威是不打破砂鍋,他是想不透用意。「啥包裝?「

  小鳳雛心裡嘆了口氣,為苟威的智商感到無奈,只能把話說得更明白。「就是假的編成真的。」

  「對,對,咱要把假的變成真的,小鳳雛,有你狗日的。嘿嘿,這次咱就吃定這張的了!」

  苟威點點頭,大步流星走到門口,向守在KTV包廂門口的倆小弟吩咐:「哎,你們打電話知會大頭,讓他趕緊在工地上找找是誰吵嚷嚷這消息的,找到馬上送我這來,老子急著用。」

  左側的一個跟班回答道:「大哥,這事,大頭哥那邊來過電話,說放這消息的倆崽子主動要見您。剛剛還來電話,問見不見?」

  「呦呵,睡覺都有人送枕頭!」

  苟威獰笑著吹了吹口哨。

  「你馬上打電話,叫大頭給老子把人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