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真虎人,非看假唬人

  古樸典雅的包間裡,香爐燃著的薰香散發撲鼻的木香,縷縷白氣飄飄浮浮,縈繞在茶几兩側懸掛於牆上的兩幅裝裱的字畫。

  左邊是啟功大師的啟體字帖,寫著「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三樂也」,比畫中帶有他獨特的「結字」理解,筆法簡潔,卻蘊含文人書氣,即便在不識書法的人目及,也是越看越覺得順眼舒服,既無草書的狂與意,又無篆書的莊與重。

  右邊,對應著亦是當代大家董壽平的親筆寫意墨竹畫,墨彩揮灑飛揚,修竹堅挺軒昂,古樸瀟灑、神形兼備,無愧「壽平竹」美譽,右上留白又留雅字小楷。

  書畫在壁燈的映照下,與滿屋垂掛著燈籠盞相交輝映,越襯得觥籌交錯之後宴盡時的靜謐與寧和。

  「痛快!」

  周輔軍解開衣領的扣子,半醉半醒地呼著滾燙的酒氣,滿面紅光的他倚在椅背,眨著灌滿了酒精的眼睛,咧嘴贊道:「侄女,你那個小子不錯,人品好。」

  謝詠絮白了眼,溫柔地服侍酒醉的丈夫,邊用濕毛巾擦拭他發熱的額頭,邊說道:「你啊,喝這麼多酒,盡說醉話。」

  「我沒醉,他就是人品好。」周輔軍又解開襯衫的袖扣,挽到小臂,「酒量就是人品,我還從來沒遇過能跟我對瓶喝一斤白酒的人,他小子我看是有前途。」

  「當著大姐姐夫面兒,又說糊話。」謝詠絮嗔怪道。

  「哎!」

  周輔軍接過毛巾,展開成一塊使勁地抹了一把臉,眼睛半睜半闔,迷迷糊糊。

  「雖然他是高中畢業,可能跟咱家謝侄女談成朋友的,不可能沒本事,要不然也不會這麼湊巧,在姐夫的生日上領到我們跟前。」

  「小姑父!」

  謝蓉雙頰酡紅,微微心虛地瞥了眼旁邊空落落的座位,之前不卑不亢敬酒對答的離三,在她的歉意下已經離席而去。

  她遺憾地收回視線,藏在桌下的雙手,食指絞在一起,遮掩道:「我跟他只是志同道同的朋友,不過他……他的確很有本事。」

  「喔,那你跟我們說說,這個車夫到底有什麼能耐?」

  夫妻同體,謝詠柳自然看出林哲欣興致盎然,先前宴桌上便不留痕跡地在觀察離三,顧忌著第一回見面,又礙於自己的身份,很多的問題不方便他直接提,她這個作夫人的理當代勞。

  「而你交好的能人,又是給誰開車啊?」

  論家世,全國又有哪些能與林謝周聯盟分庭抗衡,屈指可數。當著林家中流砥柱,周家虎將之才,謝家蘭芝千金,離三給哪位所謂大人物開車,在他們看來,都是小人物。

  謝蓉不作隱瞞,如實作答:「也不是很有名,鈞天集團的楊永寧,大姑父,小姑可能比較熟悉。」

  「楊永寧?點頭之交,倒是姐夫應該認識。」

  謝詠絮記不清長相,但依稀記得人名。「好像從滬市跳出來,專程在杭城另闢市場,經營地產生意,前些天在滬市聚餐時,聽工商聯的董主席提到他跑馬圈地,正開發不少樓盤。」

  林哲欣板著臉,嚴肅異常,「耳聞過,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北順馳南鈞天,一北一南跑半天。」

  謝詠絮從煙盒裡取出一支煙,如果離三還在場,他一眼就認識同花紅衣一個牌子,好彩。

  她簡短地介紹:「楊永寧倒是一個做房地產的奇才,前些年鬧得最凶的『溫甌炒房團』就有他的影子,當時01年滬市樓市低迷,他出了奇招,專門花錢在他老家溫甌連續買了半年《溫甌日報》、《溫甌都市報》等報紙的GG版面,狂轟濫炸吸引了一批溫商買房,好像那時他賣不出的樓盤,沒倆個月都清空了。」

  「哼,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林哲欣不輕不重地一拍桌面。

  謝蓉注意到大姑父的臉色鐵青,在謝詠柳連續的眼色下,聰敏迅速地轉移話題:「喔,對,就是這個楊永寧,李三就是給他開車。而且他之所以能給楊永寧開車,這裡邊還真有一段故事,說出來大姑父你們可能不信,他啊憑著自己有一點功夫,一次見義勇為救了楊永寧他女兒……」

  謝詠絮呼了一口煙,突然插嘴,揶揄道:「蓉兒,那你呢,你也這麼跟他認識的?」

  旁聽的黃雅莉、林微琴豎起耳朵,靜靜地交流眼神,八卦之心促使她們躍躍欲試,欲言又止。

  「小姑!」

  一向以謝詠絮為標杆追求獨立與思想的謝蓉,難得女孩家心性,竟撒起許久未見的嬌。

  「蓉兒,你沒回大姑的話,他到底有什麼能耐,你怎麼會想到這次把他領來?」

  謝詠柳一想起自己那近在滬市擔負中央重擔的弟弟,不免焦躁憂慮,這個要緊的時刻,千萬不要因為微乎其微的誤會鬧出父女爭端。

  她不得不小心警惕,「你是不是真的……」

  謝蓉慌亂地解釋道:「大姑,你說什麼呀,還不都是因為小姑!」

  「我,怎麼又跟我有關係?」謝詠絮一臉詫異,「我可從來沒見過他,甚至也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不是你想見見給工商行搞出風控模型的人嘛?」

  「風控模型?」林哲欣拿起降酒味的雨前龍井,呷了一口道。

  「嗯,就是最近跟建行上市一塊在圈子裡鬧得沸沸揚揚的事,堪稱壯舉,聽說是五道口那位央行名譽校長認識的人,好像傳在上學,結果默默無聞里丟出一枚驚雷,給出了一個風險控制模型,原本建行、工商行打算上市以後再兩三年著想組織團隊研究風控,想不到直接有現成,而且精細無比,頂多一些業務上需要增減,核心很驚人,我也是從蓉兒這裡要到這份機密材料。」

  謝詠絮一開始沒反應,漫不經心地為其他人講述來龍去脈,忽然察覺到謝蓉的反常言行,睜大了眼,粉嫩欲滴的紅唇微張如櫻桃。

  「慢著,蓉兒,你是說……莫非你手頭那份模型,不是從你老師那拿的,是從……」

  謝蓉莞爾一笑,心情雀躍,不覺地昂起傲然的下巴。

  「他?」謝詠絮縴手一抖,撒了一桌菸灰,一臉愕然。「就他!」

  「可他不是說自己是高中畢業嗎?」謝詠柳聽得雲裡霧裡,已經想不明白剛才那個離三,跟侄女妹妹聊的這個離三,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難道這就是謝蓉看重他的原因嗎!

  他有才,而且是大才。

  「媽,他沒有他說的那麼簡單!」

  林微琴是文科生,她不知道離三所創的模型有多麼驚天動地,她只是知道,這個動用了父母朋友的關係依舊查無此人的離三,在自修教室里是怎樣的勤奮刻苦——他絕對不是一個笨鳥,若是,也已經起飛,而且是展翅高飛。

  女兒忽如其來的話,令聽得生趣的林哲欣側目,令聽的糊塗的謝詠柳驚奇道:「琴琴你也認識他?對了,之前你跟雅莉一見到他,都驚住了。咦,不對啊,你們不是只見過幾次嗎!」

  既然開口,林微琴便索性直截了當,像她的性子乾脆利落,道:「媽,我們的確不熟,單單打個照面彼此不認識,可我認識滬市賀叔叔家的賀真,他暑期來過自修教室,給這個人送過鑰匙!」

  石破天驚,連波瀾不驚,如坐枯禪的林哲欣,第一次動容,送往嘴邊的茶盞在手裡凝滯了幾秒。

  「他跟賀家的孩子認識?」謝詠柳捂住嘴,說不出話來。

  還有呢。提前打了預防針的謝蓉,驕傲地咬咬唇,像兜里揣著一樣奇珍,如數家珍般指出寶物的稀奇處。

  她忍不住開口:「不止,大姑父你們可能不知道,我老師說,這份模型之所以能遞到上面,負責跑腿的是陳九梁,據我一個在燕京建行的學姐說,陳九梁為了弄到一切關於四大行的內部資料,既當土匪,又當孫子,硬生生弄來一堆資料,也不知道是給誰的。」

  「不過現在我知道了。」

  回想起曾有一個月左右,離三像人間蒸發似的音信全無,當時謝蓉還以為他出了什麼岔子,到後來甩了自己一個需要下載總計四五個小時的文件壓縮包,這才知道他為了裡面的模型,閉關修煉,差點走火入魔。

  「就是他?」謝詠絮咋舌到無法言語。

  「陳家的麒麟,是跟琴琴一個學校,讀博。」林哲欣品出另一層的含義,「這就解釋的通了,呵呵,難怪陳九梁莫名其妙地輟學,跑到革命老區,原來根子在這兒。」

  迎著林哲欣詢問的目光,謝蓉內心的驕傲之情幾乎溢出,眼眶盈盈,強忍著激動而出的熱淚,重重地點頭道:「是的,大姑父,他就是我們小字輩圈子裡猜也猜不出的狠人!」

  啪地一聲,再怎麼不明白的黃雅莉,聽到「逼出陳九梁的狠人」這一名頭,什麼都不明白,也頓時什麼都明白,她震驚地雙手哆嗦,手裡的高腳杯脫手摔在了地上。

  「好嘛,這小伙子是真人不露相啊!」

  醉的不省人事的周輔軍被驚醒,在椅背上翻了個身,張了張嘴囁嚅道:「我就說這小子有前途!」

  偌大的包廂里,燕京手掌風雨的林謝周聯盟的中青兩輩人,無言以對,卻深以為然。

  散席前,林哲欣不免興意由發,調侃道:「合著這個鈞天的楊永寧,他請了一頭長著翅膀的老虎來拉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