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丈夫(上)

  亭亭玉立在面前的這位,離三一時半刻記不起在哪見過,因而面露歉意道:「請問你是?」

  「怎麼,對我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麗人輕撩髮絲,與離三四目相對,暗想,不怪他,萍水相逢,一面之緣,沒有印象也很正常。

  她提示說:「五月份的時候,在滬市大學,多虧有你們好心引路,否則那日吳教授這麼精彩的講座,我就沒有耳福聆聽了。」

  離三恍悟道:「你是謝小姐。」

  「謝蓉,稱呼我謝蓉好了。」

  「李三。」

  「李三,今天你和誰……虞柔若!」

  謝蓉往離三身邊一瞥,注意到站的竟是虞柔若,揚眉微驚。

  「你好,謝小姐。」

  虞柔若儘管疑惑謝蓉的身份,但見她言行舉止間總不經意流露出幾分優雅端莊,便覺得謝蓉出身必定不差。而且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離三的面子上,虞柔若更客氣地說:「如若謝小姐不介意的話,不妨就稱呼我柔若吧。」

  「好。」

  面對像虞柔若這樣的當紅明星,不同於徐水芝、趙婷那般的激動興奮,謝蓉表現得出奇大方得體,毫無一絲半點的緊張驚喜。

  她波瀾不驚,淺淺一笑:「說來今天遇到李三,順帶還能見到孫小姐,很意外,也很高興。去年,你在春晚上唱的那首《傲梅》,我爺爺非常喜歡,他說這首歌聽著節奏舒緩,曲調悠揚,詞境深遠,不僅在創作中借鑑了蝶戀花、鵲橋仙這兩種詞牌名,而且在唱法上融入了京劇旦腔,不止動聽,而且還含著我們華夏的文化底子。」

  謝蓉出口就是一副行家的做派,虞柔若倍感意外,口頭上自謙幾句。「老人家謬讚了,不過是……」

  「呦,又來一美妞!」

  伍貴山見到謝蓉的剎那,兩眼直放邪光,眼神中片刻的驚訝一下子被貪慾湮沒。

  「滋滋,老子我今晚艷福不淺,不單在這兒難得遇著柔若,竟還能碰上姿色和她相當的娘們,不錯,嘿嘿,不錯。」

  面對伍貴山肆無忌憚的目光,謝蓉極為厭惡反感,她把視線一移,看向離三發問:「他又是誰?」

  「名花總是招蜂引蝶,」離三隱晦地講,「有時候飛來一隻蒼蠅也不足為奇。」

  魏虹謹記裴爺的話,心裡忌憚著伍貴山的不見光背景,慌神說:「李先生,注意言詞!」

  「比喻得恰當好處。」

  謝蓉輕蔑地又看了眼伍貴山,「看那女的反應,這人的身份應該不低,需要我幫忙趕走嗎?」

  離三搖頭失笑說:「只怕蒼蠅怎麼趕也趕不走。」

  「小乃求,看不出你倒是個二敢子,挺個咋的呀,敢這麼說你伍爺!」

  伍貴山解開襯衫的第二個扣子,敞開處若隱若現著凶獸的紋身,他叫咧著不識趣地往前湊,硬生生插在他們兩人之間,面朝謝蓉客氣說:「這位小姐,孫小姐他們正要和我一道去嘉木閣喝茶,請問你要不要一塊?」

  顧惠琪哂笑說:「伍總,她哪門子會和您喝茶。她可是和她親戚一塊來的,沒聽她姑父、姑母的喊嗎!」

  「娘、的,這裡有你什麼說話的份,閉嘴!」

  啪的一聲,伍貴山當著眾人重重地打了顧惠琪一巴掌,半分不為她留情面。他漠視她滿目的怒火,操著大同口音教訓了一句:「看什麼看!天生的賤貨,B、兜油子(山西方言:欠打找抽的人)。」

  「不過,嘿嘿,那倆婆娘確實長得賊標誌!」伍貴山回想起從他身邊經過的那兩位謝蓉的姑母,一想到她們風姿綽約、氣質高雅,一時間生起浴火,滿腦子邪念湧現。

  「尤其是右邊那個,這模樣,這身材,怎麼著也超不過三十歲!滋滋,這腰、這臀,娘的,別瞎給她身邊那黑大個糟蹋了!」

  聽伍貴山口花花胡說八道,占她姑母的便宜,謝蓉不由面上一冷:「你說得對,這樣嗡嗡的蒼蠅就得拍死。」說著,手立刻伸向手袋尋摸手機,剛按下號碼打算喚樓下的司機上來,卻見一人大步流星,身影如疾風般已呼嘯到伍貴山面前。

  「娘、媽的,是你在為難我們家蓉兒?」

  緊隨而至的便是幾聲響亮清脆的耳光聲,啪啪啪,三聲連鳴,扇得伍貴山有些發懵。他捂著通紅的臉頰愣了片刻,眼睛直勾勾看向前方,見來人長方臉,棕黑膚色,短髮濃眉,鼻直口闊,一雙眼睛有神,雖然不大,卻給人虎視眈眈之感,極具壓迫。

  「瓜娃子,你們他、娘的楞著干球!不還快給老子上,捏媽的扳機(山西方言:罵人的話),把他的腿打斷咯!」

  話音剛落,兩個彪悍壯漢拋下離三、虞柔若往前走,不料眼前忽有一記手刀襲來,逕自朝他們的咽喉劈去。他們來不及多想,下意識便抬起胳膊格擋,同時兩腳前後各往回跳了半步。

  「乃求了!(山西方言:完蛋了)」

  他們以為能反擊,可迎戰的離三一旦出手,又怎麼會做白費力氣的賠本買賣,尤其是對付他們這種為虎作倀的不入流打手,根本就不值得他多出力氣。一照面,一照面足以。儘管對付江寧軍區某特戰旅特種兵,對離三而言也是一回合,不過區別在於馬仔他最多一回合,軍人至少一回合。

  嘭!

  一個打手的臉上剛反映出驚駭的樣子,他的腹部就已遭重創,挨了一記渾似炮彈般沉的崩拳,如同一座堅實碉堡的身體隨即瞬間被轟炸得土崩瓦解。他冷汗直下,兩眼翻白,嘴角吐沫,慘痛難叫,在他意識彌留之際,耳朵隱隱約約還能聽見一絲輕微的聲響,它聽著怎麼像殺豬時的慘叫聲,與他在安皖老家過年時架在村頭待宰的那頭相似。

  「啊!」

  他搖搖晃晃終是倒在地上,模糊的視線定格在離三一腳踹在同夥的肚子上,他貌似像一個壓縮到底的彈簧,一下子躥得就從他的視線中彈飛了。

  謝蓉很是意外,眼裡的異彩宛如水波瀲灩,心底的驚訝久久難以平復。直到小姑父看離三招招凌厲乾脆,誇讚道:「行啊,小伙子,手腳功夫不錯!」

  「小姑父,您怎麼出來了?」

  「你小姑不放心你,出來看了一眼,發現你竟然被人為難。」小姑父簡單地解釋了一番,一對虎目隨即對準躲在顧惠琪身後的伍貴山,殺氣騰騰,戾氣滿溢,看得他冷不丁哆嗦,縮了縮腦袋把人更掩在顧惠琪的後面。就在這時——

  「伍哥!」

  樓梯口傳來一陣蹬蹬的響聲,伍貴山一聽動靜便辨認出是守在樓下的親信趕到,精神

  為之一振,膽量又壯幾分,他挺了挺搖晃發軟的雙腿,扯著嗓子叫喊說:「你們怎麼現在才來啊!快,快給老子把這倆不長眼的都給收拾嘍!」

  小姑父見來敵人數不少,對離三說:「小伙子,那幾個人我來對付,你留下來保護蓉兒她們……」

  「不必,我一人足夠,您留下來看著那瓜皮。」離三說著露出一副自信的神色,步履如飛迎上前。

  「槍崩候的東西(山西方言:挨槍子的東西),看老子呆會兒怎麼收拾你!」伍貴山惡狠狠地罵了一句,轉而對虞柔若冷笑說,「柔若,只要你答應今晚陪我喝酒,你朋友我就姑且看你的面上,饒他一條爛命,否則……」

  不說還好,一說反倒提醒了小姑父,他猛虎下山,厲聲罵道:「娘、媽的,你剛狗嘴裡說什麼!」

  伍貴山察覺不妙,忙攥著顧惠琪的手臂,想也不想就拿她當擋箭牌,一把甩向小姑父,人趁著他分神的工夫,乘機推開虞柔若與魏虹往親信那邊跑。

  卻不料打剛才看著的謝蓉猛地發力,一個爆發人迎向伍貴山的側面,兩手抓住他的胳膊,以腳為軸心,以肩背為支點,用力順勢一提,接著迅速下移身體,將他狠狠地向外投出,來一個過肩摔。

  「好侄女,不愧是我帶過的兵。」

  小姑父見謝蓉一出手就乾淨利落地制服住伍貴山,忍不住稱讚道。但當他轉頭看向離三時,出乎他所預料,那六個看樣子氣勢洶洶、咄咄逼人的人,在離三的三拳兩腳之下,全然是一副外強中乾、不堪一擊的孬樣,不過出身行伍的他卻能看出離三的不凡。

  「好,好小子,一看就知道是當過兵的。這軍體拳打的,夠硬夠狠!」

  「住手,統統都住手!!」

  宋經理剛在一樓陪客,一收到消息就領著四五個保安火急火燎地趕來。當臃腫肥胖的他跑上來,上氣下氣都還沒喘上一口,便扯著嗓子嚷嚷制止:「是誰那麼大膽,敢在月滿西樓……!」

  張嘴瞬間,卻見眼前有一黑影迎面沖他飛來,直嚇得宋經理連退縮好幾步,想說的話卡在喉嚨說不出來。驚慌的他定睛往下一瞧,只見一個身著黑色西裝、脖子上帶金鍊的染髮青年躺在地上,猶如一具斷氣的死屍昏迷不醒,面色蒼白。

  宋經理咕嚕了一聲咽了咽口水,抬頭往走廊一看,一名身高至少有180的漢子面無表情,看上去若無其事地站著,然而在他的四周,橫躺有五個有氣無力呻吟著的青年,他們一個個要麼彎腰縮成一團泥,要麼捂痛趴作一張皮,哪有站如松、坐如鐘的樣子,統統被離三搓圓捏扁成了慫貨。

  「你,你,你……你……」宋經理吞吞吐吐,半天想說話,可舌頭總是不停打轉著說不出。

  小姑父走上前,沖宋經理冷笑說:「娘、媽的,你們來得倒及時!」

  「哎呦,哎呦!」

  被摔在地上的伍貴山痛得叫喚,他一聽聲音是宋經理的,顧不上喊疼,直嚷嚷說:「老宋,宋經理,快來救我啊,他們幾個要謀害我!」

  宋經理不在意小姑父的譏諷,他一看地上躺的竟是伍貴山,對他底細知根知底的宋經理眉梢一挑、面色一變,急忙跑上前親自攙扶伍貴山,一邊扶一邊說:「伍總,你沒事吧?」

  保安主管見狀,附耳請示說:「經理,報警嘛?」

  伍貴山歇斯底里道:「報警,當然要報警,我要打電話給朱局,請他派人把他們都給我抓起來,好好教訓一頓,哎呦!」

  宋經理搖頭勸說:「不行,暫時不能報警。伍總,來月滿西樓大多非富即貴,他們幾個人的來歷背景我不清楚,萬一這次踢到鋼板就……」

  「什麼狗、日的鋼板,老子這柄鐵錘砸的就是鋼板。」伍貴山看著宋經理,憤怒地質問說,「我還不信了,難道還會有比晉北會更硬的!」

  宋經理翻了個白眼,心裡腹誹了一句:「當然,你不就一混江湖的嘍囉,在大人物眼裡,你就是個螻蟻,連畜生都不是。」但面上他不敢這麼提,只能變著法拿月滿西樓的東家壓他。「伍總,這裡是月滿西樓,別忘了這兒的規矩,不然在杭城誰也保不住你。」

  話正說著,從他們身邊走過一個身穿軍裝的士兵,肩膀上扛著交叉步槍和一條細槓,宋經理一看,暗想那裡頭有人是軍隊幹部,而且職務在團級左右。心裡有點數,於是思索一番,權衡替伍貴山出頭的得失利弊。

  保安主管插話說:「經理,剛來電話,花姐要過來。」

  「什麼,花姐要過來?」宋經理挑眉一驚,目光投向離三他們。

  「孫參謀長,通訊兵郝青山向您報導,請您請示。」郝青山向長官敬禮說。

  「不要敬禮,這裡是公共場合。」小姑父拉下郝青山的手說,「再說這次我是請探親假出來的,現在的身份是公民。」

  「是!」

  小姑父揮舞手臂,滿不在乎說:「謝蓉,你帶他們幾個到我們的包廂去,這裡的事情有你小姑父來解決。」

  謝蓉點點頭,半挽半扶著搖搖欲墜的虞柔若說:「好。」

  小姑父豪爽地沖離三說:「小伙子,等這件事處理完了,我要好好跟你喝上一杯,啊!」

  離三看了看謝蓉,望了望小姑父,猶豫說:「這……」

  「請吧,難得遇見一次。」謝蓉注意到他猶猶豫豫,莞爾一笑說:「怎麼,不願意給我一次共處的機會嗎?再說了,我小姑父可還想和你喝酒呢!」

  離三盯著伍貴山、宋經理想了片刻,擔心楊晴她們的安危,點點頭說:「行,不過我得回一趟那邊的包廂,把楊小姐她們先送回酒店才行。」

  「不必了,李先生,就讓我來送吧。」向離三突然地喊了一句,虞柔若面朝謝蓉抱以歉意的笑,解釋說:「謝小……謝蓉,非常謝謝你和你的姑父替我解圍,但包廂恕我不能去了。」

  「是啊,謝謝你啊,謝小姐。但不好意思,柔若她的確不適合再逗留在這裡。」魏虹出面說,「她今天受的驚嚇實在太多,對她本人的精神傷害太大,這個時候,她最需要的實際上是休息。所以萬分抱歉,我想帶柔若她儘快離開。至於吃飯的事,我想等柔若她恢復過來以後再行安排,您看怎麼樣?」

  「也好。」謝蓉體諒道,「柔若她畢竟是公眾人物,不宜在公共場合呆得太久。」

  「李先生,那楊小姐她們就讓我來送吧。」虞柔若經小賴攙扶著小步走,她走到離三面前建議說,「反正我現在要跟魏姐、小賴她們尋找一個新的下榻點,就麻煩楊小姐她們指路去一趟。李先生,你覺得怎麼樣?」

  「這我不能自己定奪。」離三堅守原則,他堅持說,「得聽楊小姐她的意思。」

  謝蓉能理解離三的固執,她善解人意道:「那還等什麼呢?一塊去吧,正好我也想再見見楊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