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當你有女兒,你會體諒我的不通情達理(下)

  「謝謝董事長,也謝謝您女兒。說實話,她已經幫我夠多得了。」

  「你救過她一回,晴兒還你人情是應該的。」

  望著說話的離三,楊永寧取出一根中華香菸,他眯著眼一面拿煙輕敲煙盒,一面問離三:「李三,你現在跟晴兒的關係怎麼樣?」

  「不錯。」離三含糊說。「您女兒經常讓我接送她到其它地方,有時候在路上,她會主動和我聊一些話題。」

  「哦?晴兒都會跟你聊些什麼?」

  離三說:「歌劇、電影、電視劇、小說、旅遊,還有她的實習經歷等等,總之蠻雜的。」

  「還是你們年輕人之間聊得開來啊!」楊永寧話鋒一轉,問道:「那照這麼算,你應該給晴兒開過不少回車吧?」

  離三循著記憶在心裡默數次數,如實回答道:「是的,董事長,大概有四五十回吧。」

  「四五十回。」楊永寧拖著「嗯」的尾音沉思片刻,然後說。「那這四五十趟下來,晴兒她人你覺得怎麼樣?」

  離三沉吟了一會兒,坦言說:「董事長,您女兒她人很好,待人也很真誠親和。我非常感謝她能給我一個機會到興豐當司機。」

  「人好,親和?呵呵,你怕是沒有見到過她平日裡那股瘋瘋癲癲、冒冒失失的性子,沒有半點的女孩樣,一點也不矜持,反倒像是一個投錯性別的小子,野性大得十足。在大學裡,成天就跟同學外出旅遊。可你要說出去旅遊就出去旅遊吧,她也還不跟家裡人通個氣打個招呼,就知道四處亂跑,害得我這個當爸的沒少為她提心弔膽。有時候,我在想這孩子到底是隨了誰了?你要說隨她媽,可她這麼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孫猴子脾氣跟她媽倒一點不像。但要是說她隨我的話,可她那能鬧騰能翻滾的猴性卻又比我年輕的時候差上一大截,頂多是稱得上靈氣爛漫。」

  楊永寧把煙放在鼻間嗅了幾口,說道:「人好,親和,哈哈,第一個這麼說晴兒的是她哥,當時我以為她們倆,柯傑專挑好聽的糊弄我。等我問她同學,也就是第二個,或許礙於同學情誼,她說的也儘是這些。你是第三個,說的比前面兩個要簡單,可也沒什麼差別,但我卻覺得你說的倒更可信一點。」

  說著,楊永寧問道:「李三,你是從哪兒看出晴兒人好、親和的?」

  「可能是和她聊天吧,因為我平常也只能在和她交流的時候了解她。」離三斟酌著說:「在和她交流的一次次里,她說話的態度、口氣、表情、動作都顯得真實,毫無做作,一直是待人親切,無形中會使她所聊天的人不自覺想和她吐露真心話。而且她聊得很歡,喜歡把自己經歷的或聽聞的拿出來分享,我從當中會覺得她很善良。」

  「噢?這會不會可能跟晴兒學的是新聞專業,時常到報社、電視台這種地方實習有關?畢竟記者要擅長跟人打交道,得不端著架子和人說話。」楊永寧說著向離三問道:「李三,你覺得呢?」

  「董事長,率性而為,不適合一個人性情的事,儘管他做了,他也很難掩蓋住自己偽裝不了的勉強。」

  離三回想起楊晴在福利院做義工、在獻血站獻血、在路上救昏迷老人,乃至是不嫌乞丐、工人不乾淨的手在與之相握的時候,她臉上總是洋溢著燦爛了陽光的笑。

  「董事長,您的女兒沒有這樣,我覺得她所學的新聞技巧和所獲的實踐歷練,只不過是讓她的親和善良能在言行舉止間表現得更突出。」

  「人好,親和,善良。」

  楊永寧呢喃間目光閃爍,他的眼眶似是一泓清泉隨風泛起陣陣漣漪。

  沉默了許久,沉浸在往事中的他從亡妻的回憶中清醒過來,他抬起頭蠕動著喉嚨,自言自語輕聲說:「我想我已經明白晴兒隨誰了。想不到啊,即便你女兒跟我生活了五六年,到頭來還是隨你啊。可是我就是怕我們的女兒會隨你,會和你一樣善良大膽。我倒希望她能夠學得稍微自私點,不像你一樣無私到不顧我還有孩子們,縱身去救一個被洪水沖走的小孩。結果小孩的命保住了,他們家人也齊了,可是我們家倒缺了一個你。」

  說完,他把煙叼在嘴裡,心想:唉,葉萍啊,你走了也有五六年了。自那個時候,我就既當爸又當媽,在外打拼為閨女掙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妝,在家又小心呵護怕她化咯,一直把她捧手心裡,多少事也總是依著她。她要這個,我給她這個,她要那個,我給她那個,實在沒法子學你唱那張不討喜的白臉,即便唱了五六年也不是味。哎,終究你沒走以前,我是配合著你唱紅臉的,沒法拒絕晴兒這孩子。

  「李三,麻煩把點菸器拿一下。」

  楊永寧從離三手裡接過點菸器的剎那,注視了他兩三秒,在心裡自我安慰,但是葉萍,沒關係,我雖然對晴兒她唱不了白臉,可對這小子,難道我會唱不了嗎?剛才我在菜場裡就拐彎抹角地暗示了他兩三回,這次我再給他挑明了,看看他的反應。

  「李三。」

  楊永寧斟酌了會兒說道:「中午我跟晴兒在吃飯的時候,她除了跟我提到要多多幫助你,也向我坦白了另一件事。」見離三無動於衷,眼睛朝前直勾勾地盯著路開車,他忽然說道:「晴兒跟我說,她喜歡你。」

  滴滴!離三聞言立馬故意地按了幾下喇叭,汽車對著前面空無一車的公路鳴著笛。

  一陣鳴笛聲過後,離三佯裝渾然不覺的模樣,跟楊永寧說:「不好意思,董事長,您剛才說什麼?」

  駛向前面,坐在後駕駛座的楊永寧留意到四周並無車輛,他隨即領會到離三的用意。然而,從離三那裡得到他想要答案的楊永寧僅僅只開顏了一下,很快眉頭便擰成一團,他並沒有因此而太高興。

  說到底,生活在高門大院裡的楊晴尚是待字閨中,疼女兒的員外老爺難免會擔心、會害怕他的掌上明珠被一些慣於翻牆上樑的「採花賊」惦記而且擄走她。但現在令他糾結不滿的是,就這麼一顆明珠,即便她自己故意在夜深中璀璨如皎月般地想招惹賊惦記,可這個「賊」卻是看不上她。

  這讓視女兒為心肝寶貝的員外老爺心滿意足的同時卻憤憤不平。因為楊永寧他可以接受楊晴無果而終的事實,他可以接受楊晴遭自己棒打鴛鴦的事實,他可以接受楊晴幡然醒悟的事實,他甚至可以接受楊晴移情別戀的事實。然而,對於自己女兒被當落紅為流水,為一淌子又髒又臭、又小又細的水流沖走——

  楊永寧不允許,他只允許楊晴高高在上跟離三說絕情,或者是離三在自己的威逼利誘、軟硬兼施下不敢自作多情。在他眼裡,離三何德何能,敢面對在財富、地位、權勢、聲望種種上相去甚遠的牡丹薔薇的青睞,非但沒有畏首畏腦或是心懷叵測,反倒貶得牡丹薔薇襯是一廂情願、痴人說夢。

  難道他真的不在乎楊晴的身份,果如他講的那般,從未想過跟她這麼一個過億富豪的女兒談感情?楊永寧對此將信將疑,他不得不懷疑離三是不是在對楊晴欲擒故縱,在對他則是明修棧道。畢竟擱在這個已非純真的年代,沒誰會放棄一步登天的機會。

  「剛才我說啊,晴兒在吃飯的時候和我說她有喜歡的人,而且這個『喜歡』是那種男女談朋友的那種『喜歡』,她想讓我支持她的事。而我想呢,既然女大不中留,那乾脆讓她自己作自己的主,她喜歡誰就去愛誰吧。我這個作爸爸的,到時候也只能再她功德圓滿結婚的時候,多給她準備三四千萬的嫁妝罷了。」

  楊永寧有心再試探看看離三到底是不是虛偽,他目不斜視地盯著前視鏡里的離三,瞧他聽到「三四千萬嫁妝」仍是面無表情,繼續說:「這個人,就是你,李三。我女兒,晴兒喜歡上……」

  「謝謝令愛的抬愛,但董事長,請恕我不能答應,我已經成家了。」離三踩下油門闖過紅燈,同時控制車速上一百想儘快把楊永寧送回別墅。

  「哪怕因此可能會失去一個拿下一兩億的機會?」

  離三聽到「一兩億」,依然面不改色,輕描淡寫地說:「董事長,談感情的確得談點錢,可要是兩人談的總是錢的話,那就不是嫁人了,而是嫁錢。」

  「錢?不能這麼說,應該委婉點叫物質滿足。」

  愛情這艘渡江過海的船,確實要想堅固一些得有錢投資,這樣能夠頂住對一些扁舟、船舶而言的大風大浪。但這並不代表越有錢,愛情越安全,像鐵達尼號這樣的巨輪不也因冰山而斷裂沉沒?

  愛情,也需講究舵手水手,得看他們能不能扛得起驚濤駭浪,看他們能不能經得起風浪洗禮,而不是單單看它豪華與否,切記當心華而不實。

  「愛情不是生拉硬拽,強扭的瓜不甜。既然你這麼說,那就算了。」

  楊永寧心滿意足地揚揚眉,拾起菸灰缸彈了彈菸灰,正色道:「不過李三你放心,我不會因為你這樣的回答對你起什麼不好的看法,我尊重你的選擇。當然,同樣的,我也希望你不要因此和我產生什麼隔閡。」

  「我不會,董事長。」

  ……

  楊晴站在湯臣高爾夫第七號別墅門口張望路口,當看見掛著眼熟牌照的車停下,她迎上去和探出腳的楊永寧埋怨道:「爸,你買菜怎麼買到現在才回來?」

  「這不是再想該給女兒你燒什麼菜想猶豫了嘛,一會兒爸爸想給你整一席地道的老家菜,一會兒又想給你弄一桌豐盛的家常菜,結果猶猶豫豫就忘了時間。」楊永寧把提在手裡的食材交給保姆,問道:「你哥人呢,他下班沒回來啊?」

  「哥還沒回呢!」楊晴悶悶不樂的她瞥了一眼在撥號的楊永寧。

  「哼,他怎麼回事,手機竟然占線!」楊永寧皺了皺眉,「晴兒,你剛才有沒有給你哥打過電話,跟他提今晚回來給你慶生的事?」

  叮鈴鈴!離三揣在口袋裡的小靈通隨即響了,他接過電話,只聽手機那側在伴隨著嘈雜的音樂傳來楊駿的聲音。

  「喂,李三嘛,快開車到……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