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走在街上,認認真真一條街一條街的走過去。
他發現了很多有意思的東西。
比如東邊第三條街的一個大嬸一直在重複的來回走動,手裡像是拿著什麼東西,卻空空如也,只有動作。
比如西邊那條路上有隻土狗,一直在不停的叫,重複性的叫著,他確實聽不懂狗的語言,但好歹也有個汪得福在身邊呆這麼久,多少能感覺它們的意思。
那個叫聲,一直都是一樣的。
人不一樣,人還能一直交流,說的話,做的事,發生的情節,都在變化。
但是小動物就沒有那麼的智慧了。
葉無覺得,這也是關鍵。
他有留心去觀察和細數這裡的動物,雞鴨之類暫且不提,貓狗共有十四隻,每一個都是只在固定的路線活動,重複的作著一樣的事。
葉無將路線整理了出來,發現其實有一個共同點。
它們都似乎會經過一戶人家。
葉無找到了那戶人家。
那是一個空房子。
葉無拉住一個大叔問道:「大叔,請問這裡住的是誰啊?」
大叔看了看那個房子,搖頭,道:「這很多年沒有人住啦!」
「那以前呢?」葉無繼續問道。
大叔眼中帶著茫然,「以前也沒有吧?我印象里,這個在我小時候就是空房子。」
葉無輕輕點頭,看著這個破舊的房子,走上前去,輕輕地推開了。
房子裡已經很破了,地上的草都有一人高了。
樹上的辭千城笑了笑,眼中划過一道落寞。
而葉無已經走進了房間。
也很奇怪,明明其他地方都破舊的仿佛一推就倒,但是有一間房間卻還保持著乾淨整潔。
不過屋裡幾乎可以說是家徒四壁了,只有一張床,一個小板凳。
窗台上有一個竹瓶,裡面插著一支桂花。
葉無想了想,忽然跑了出去,找到了那個保持端著東西動作的大嬸。
她正在從家裡出來,手裡像是端著很重的東西,然後走到路口,放在自家鋪子上,但那裡明明什麼都沒有。
葉無又看了看周圍,這裡和那個無人居住的房子只相隔兩戶人家。
他皺眉,這有什麼關聯嗎?
葉無拎著兔子燈,坐在石階上,陷入了沉思。
那個大嬸端的是什麼?
桂花酒?
葉無扭頭看了一眼,可是她手裡沒有桂花酒,他也沒找到那裡存在桂花酒。
他有些受挫的抬頭望天。
一個大爺慢吞吞的走了過來,似乎是回家,見到他後頓時笑呵呵問道:「年輕人,坐在這幹什麼呢?」
「我想找酒。」葉無說道。
大爺笑了笑,道:「桂花酒節上不都是酒嗎?」
「咦??」葉無好奇的看著他,他居然沒有迴避這個關鍵字?
「那也有桂花酒嗎?」
「桂花酒不是桂花釀的嗎?」大爺果然再次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
葉無卻愣了愣。
他猛的站起身來,看了看周圍,桂花塢里好像沒有桂花樹,唯一的桂花樹只有那株千年桂花。
沒有桂花酒那他想辦法做一個不就好了?雖然未必能立刻成酒,但只要製作出來,就能知道為什麼這裡沒有桂花酒吧?
葉無起身,揮劍,斬斷了一支桂花。
但是桂花在落到他手裡的時候消失了。
葉無呆了呆。
這是不能用?
不對,還有一個。
葉無走到那個房間,將竹瓶里的桂花取出來。
當拿出那支桂花的時候,他忽然嗅到一股清香,是桂花酒的清香,在他手中的竹瓶里。
而同一時間,周圍的景象忽然精緻。
風不再吹動,樹不再搖晃,耳邊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鼻尖縈繞的花香也逐漸被一股腥氣和糊味取代。
咔嚓——
剎那間,所有的景象轟然迸裂。
那些被定格的人們也和這些景象一起崩塌,化為碎片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廢墟。
滿目瘡痍的,被燒毀過的地面,倒塌的房屋,乾涸的血跡,折斷的桂樹……
葉無手裡的兔子燈也不見了,他看了看儲物空間,打算給鏡堂主的髮帶也消失了。
除了他手裡的一支桂花,一瓶桂花酒,所有的場景都變了。
他轉身看向那株千年桂花。
原本看起來溫柔而堅定的桂樹,已經變成一截枯木,另外半截倒在地上,被燒的只余焦炭。
什麼桂花,什么小鎮,一個都不剩。
在那株千年桂花樹下,是一個個的屍體,那些屍體他認出來了幾個,是在街上賣花燈的大嬸,賣髮帶的大叔……
葉無頓時呆呆的看著這一幕,竟是不知作何反應,恍若做夢。
葉凜他們也都屏息,沒想到那看似繁華寧靜之下的世界,竟是這般。
鏡堂主看著手中散去的桂花枝,有些恍惚。
這竟然真的是幻象。
「唳——」
一聲鶴鳴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一隻仙鶴從天空盤旋而下,爪子上抓著一個掙扎的人,將那人重重地扔到了桂花樹的枯木上。
「該死的!」那個青年落在地上後就開始大喊。
他氣急敗壞的看著面前的辭千城。
「你是誰?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父親是燕狂!居然敢把我抓到這裡來,我看你是想死!」
辭千城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知道這是哪嗎?」
那個青年看了看四周,然後不耐煩地道:「老子怎麼知道……呃!」
他話音未落,就一陣天旋地轉,仿佛還看到了自己的身體。
「桂花塢兩百三十條人命,要你命償。」
耳邊的聲音是他聽到的最後的話。
辭千城收起劍,跳下枯木,蹲**,認真的、鄭重地將樹下的酒挖出。
那一壇酒,澄澈明淨,散發著清冽的香氣,衝散了周圍的血腥。
辭千城將酒罈舉起,深深的嗅了一口,然後輕輕地倒在地上。
酒水落在焦黃的地面上,濺起一顆顆水珠,映襯著天上的明月光,晶瑩透亮,淡金色的色澤,像是飄落的桂花,然後歸於塵土。
啪嗒——
最後一滴酒落下。
酒罈跟著落地,辭千城抬頭看向天邊的滿月。
滿月依舊,人已不再。
他笑了笑,看向鏡堂主,一雙琥珀色的瞳孔中帶著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