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襲,加更一章)
……
修道長生是為了什麼?
時間太久,有了一千餘年,孫悟空早已經記不清。
可一千年時間也太短,朦朧之中的過往又一幕幕浮現,如塵封畫卷緩慢的鋪開。
為什麼長生,起初只是怕死!
但也不僅僅只是怕死,他自東勝神州出發,遊歷南贍部州方才抵達師父門下。
這其中整整八九年余,早已改變了他修道長生為怕死的初衷。
人間百色情感,大抵不過是:
爭名奪利,早起遲眠。
樵夫騎著驢騾思取駿馬,書生官居宰相又望著王侯。
終日裡皆是為了幾許碎銀奔波!
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人困在其中且碌碌無為,也不肯回頭又好笑。
好笑的同時,卻又讓他下定決心,自己不要做那樣的人。
要做就要做一個逍遙的猴兒。
如師父說的那般,得道大仙就該朝游得北海,暮棲得蒼梧,盡得天地之間的飄逸。
然一朝學得術法,卻高傲自大,炫耀自身本領。
以至於被逐師門。
爾後更是大膽妄為,自持顯密圓通,性命雙修,一路上沒有敵手。
於是便反了天,舉了旗。
這偷丹偷酒,珍饈美味,異果佳肴,好不快哉!
然卻又被鎮在山下五百年才脫困。
但到底說來,這是咎由自取。
可謂道一聲:
赤膽忠良名譽大,
期天誑上聲名壞。
而那一路上四聖試禪,邪魔侵法,外道迷心,早已經讓他學會了忍耐。
至魔王巧算,心猿已定,他早已經不計較得失,權當是逢場作戲,已經成熟。
可如今卻告訴他,一切都是假的?
他初生牛犢時沒有敵手也是假的,都是一場精心布置的騙局?
他經歷的一切也不是咎由自取!?
修道是虛幻,五百年也是一場虛幻,十四年取經亦是一場虛幻!
那俺老孫為何而哭,為何而笑?
孫悟空惡狠狠的看向靈吉菩薩,一步一神通,諸般神通法相盡顯。
孫悟空面目可怕,顯得有些猙獰。
抬頭看向雲端的靈吉菩薩,像是在和自己說法,又像是在說給靈吉聽。
「我本花果山中一老猿,機緣巧合通悟太玄之道,長生之法,變化之術。」
「我曾與人說,人若罵我,我也不惱;」
「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賠個禮兒罷了。」
「鎮在五行山下時,我就在想俺老孫何時就丟了不爭不搶不怒的本性?」
「難道真是我學了本領就狂妄自大?」
「但如今我卻明白,一切都是你們在作祟!」
每說一句話,孫悟空卻愈發顯露一種神通,七十二變之數中但凡殺敵的神通,此刻都是統統顯化,八面威風。
「鬥戰勝佛,你不要一錯再錯!」
靈吉大喝,見那孫悟空走來,黃風大王亦是作那拼命之姿態。
「我何錯之有!」
孫悟空只感覺內心隱隱作痛,他是為當年那些猴子猴孫在做痛。
若是沒有自己,沒有佛,他們該是自由自在過一輩子,正常的衰老才對。
這好過死的死!
不死的也不如死了,那得長生卻肉身腐敗的滋味,不好受。
儘是折磨!
生不如死!
不然,他又怎會私下對沉香說,讓他請求玉帝去把劉家村消名之人重新寫上生死簿?
「鬥戰勝佛!」
靈吉斷喝,一手持定風珠,一手持飛龍拐杖!
「叫俺齊天大聖!」
孫悟空大喝一聲。
是非對錯,他已經無心解釋,唯有殺戮才能平復自己的心情。
「來吧!」
兩字怒吼而出,蘊含了孫悟空太多怨與恨,他身化十萬猴身,個個咆哮。
其鋪天蓋地,都朝著靈吉菩薩攻打而去。
另外一頭黃風大王砰吐三昧神風,使得乾坤暗暗!
金陵城中的百姓望著遠方那一幕,全部都嚇傻了,一個個都忘記了呼吸!
他們看到了什麼!?
無數的猴兒,還有昏昏蕩蕩的黃風中有一人形老鼠站立。
而他所去一個光點在壯大,一點金光化作佛相金身,三頭六臂的菩薩。
「瘋了,沙師弟,敖師弟,護法附近百姓,平息波動!」
豬八戒顫抖著吼出這一句話。
「豬八戒,持我混元拂塵,先天靈寶再去!」
林靈素大喝一聲,連忙將齊風給他的一身先天靈寶盡皆給了豬八戒。
豬八戒不敢遲疑,接過混元拂塵插於大地。
混元拂塵能逆亂陰陽,也能定陰陽。
旋即豬八戒才持林靈素身懷其餘先天靈寶,對沖滌盪開法力波動,使其消弭。
猴哥已入大羅,靈吉菩薩也是大羅金仙中佼佼者,若是波動散開,莫說這金陵城,整個東土大宋都得來一場大地震。
好在有先天靈寶做為屏障,能免去災禍。
饒是如此,豬八戒也是冷汗直流,叫小白龍與他共施法力加持。
這才堪堪護住三清山周圍的波動不毀天滅地。
不然,光是鏗鏘碰撞之音,都能震死無數凡人。
豬八戒這麼做不僅僅是為了凡人,更是為了他猴哥。
南贍部州東土人族的因果業力,豈非其他部州所能比擬?!
「授首!」
天上地下都滌盪著孫悟空怒吼,手持金箍棒敲打佛相金身。
「咚咚咚!」
叮叮鈴鈴的鏗鏘音,化作了一首戰歌,好似有著無數將軍上馬拼殺。
靈吉菩薩臉色大變,動用定風珠,鼓盪狂風,去吹孫悟空的老害病眼。
定風珠竟不止有定風之能,竟還能吹出狂風!
「嘿嘿,靈吉老賊,你休想得逞!」
黃風大王早有準備,從這一波開始他就明白只能給孫悟空策應。
他都知道孫悟空弱點是眼睛,靈吉豈不知。
他一口三昧神風出來,雖無法抵消靈吉定風珠上宣洩的狂風,卻足夠讓其殃及不到孫悟空的真身。
沒想到他還有和孫悟空共同對敵的一天!
「你這孽畜,該死!」
靈吉拋飛龍拐杖,直擊黃風大王頭顱。
「噗嗤,你殺不了鼠爺!」
黃風大王怒吼,手中鋼叉頂住飛龍拐杖,鮮血狂噴。
修為的差距,還是太大。
這若不是反應及時,這一飛龍拐杖就足以要了他命。
「吃俺老孫一棒!」
戰機稍縱即逝,孫悟空十萬猴神齊齊敲打佛相金身,何止一瞬千萬招。
其本相更是後退一步,施展法天象地,掄起大棒砸下。
這一棒,充斥了太多怒。
咔嚓!
佛相金身有碎裂之音響徹,靈吉口中溢出鮮血,出現了一絲慌亂。
該死,真該死!
「不能再打下去,會死在這!」
靈吉神情惶恐,他還是判斷錯了。
沒想到孫悟空吸收了兩顆肉身舍利遠比他想的強大,已經穩穩壓住他一頭。
這一定是藥師肉身舍利的作用!
藥師的肉身太強大,本身又是靈藥化身,吃他一口血肉都能做到真正的長生不老。
他化作的舍利不僅彌補了孫悟空被損失的根腳,還叫剩餘藥力可以叫孫悟空完美吸收。
唯一能對付孫悟空弱點,卻被黃毛貂鼠那孽畜在不斷使壞!
「想跑,你做不到!」
孫悟空欺身壓近靈吉,任由起法力發作的佛光刀鋒傾灑在身上。
這法力可叫萬妖如春陽融雪,肉身消弭。
饒是讓肉身成道的他,也是疼痛難忍,皮肉被割開。
但這些他都不在意,只想殺了靈吉。
「你瘋了!」
靈吉亡魂皆冒,沒想到孫悟空竟用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戰法。
「咔嚓」一聲。
他的佛相金身徹底碎裂,結結實實挨了孫悟空一棒子。
「咚咚!」
繼而孫悟空一個縱越,便是雙足踏鷹之勢,肉身搏殺之術出神入化,一腳踹逆了靈吉的胸中五氣。
勝負已分!
「死!」
孫悟空裂石崩山,一棒將靈吉菩薩頭顱都打爛了半截。
可這靈吉命硬的很,竟是失去了半截頭顱,還有生機,肉身未絕。
「咻!」的一聲。
靈吉當機立斷,元神脫體,驚慌失措。
「靈吉老賊,鼠爺就知你會玩金蟬脫殼這一招!」
「別人不了解你,鼠爺我還不了解你?!」
黃風大王強撐著一口氣吹出神風,讓靈吉遁去的元神一滯。
就這一滯功夫,孫悟空已經來到靈吉元神跟前,雙手神通綻放,死扣住!
「不,你想做什麼!」靈吉大喝。
孫悟空冷冷看著,沒有回答,沒有言語。
無需言語!
只是那北方天地,佛光綻放,傳來大音:「鬥戰勝佛不可!」
靈吉這一刻怨恨看向北方。
為什麼……
為什麼不早點來!
殺心慈航死時吃了一個拯救不及時的虧,那已是血淋淋的教訓!
可你們為什麼又犯同樣的錯誤,非要趕在最後一刻,非要差一點點才能救我!
雖是一眼,卻讓靈吉感覺如萬年漫長。
他能感受到元神撕裂帶來的痛楚,真靈溟滅帶來的絕望感。
元神的眼神餘光,讓他看見黃毛貂鼠站在山頭,拿著他肉身,一個手刀就把他腦袋斬了下來,還朝著他齜牙笑!
自己看著自己被殺嗎?
靈吉識念閃過最後一個念頭:
我那麼拼命幹嘛?
暗中,齊風站在金陵城中,雙手負背,淡漠看著這一切。
這事變得……
自己還沒回三清觀,就先見到靈吉西來的動靜!
意外,卻又讓他不必再與孫悟空重複「廣慧」說過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