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難產」兩個字,面對敵人槍炮,從來都是面不改色的陸驚蟄,竟然在那一瞬間出現了耳鳴,刺耳的像電流一樣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震得他頭皮開始發麻。
緩了好一會兒,陸驚蟄才緩過來,只見他臉色沉重,聲音略顯急促地問道:
「大人會不會有危險。」
「生孩子都會有一定危險。」護士說完又安慰道:
「不過您放心,裡面的醫生都很有經驗,會引導產婦順利生產的。」
說完女護士就退了進去,並要關上房門,陸驚蟄卻忽然伸出一隻手來,抵住了房門,只聽他聲音都有些嘶啞:
「請一定確保她的安全!」
聲音全然不似平時的命令語氣,只是一個丈夫,無比誠懇地懇求。
他說的是「她的安全」,而不是「他們」的安全,現在在他心裡,沒有什麼比媳婦兒的安全更重要。
如果非要他在孩子和媳婦兒兩者之間做個選擇,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媳婦兒。
「陸團長請放心,我們會盡力的。」護士說完便關上了產房的門。
關門的聲音不重,但是撞擊在陸驚蟄心裡卻如擂鼓,他筆直地立在那裡,耳朵里已經聽不見聲音,目光看著前面的玻璃,雖然只看得見一片蒼白,但是他就那麼固執地站在那裡。
「姐,姐不會有事吧。」夏青草聲音里夾雜著哽咽聲率先開口問道。
他畢竟年紀小,就算平時看起來再怎麼老成,也不過是個剛滿十三歲的孩子。
又覺得是自己讓姐姐擔心著急,姐姐才會難產,心裡又自責又害怕,所以完全忍不住,就要哭出聲來。
夏青樹心裡擔心妹妹,但看弟弟這樣自責,又連忙把他帶到一旁安慰起來,不想他影響陸驚蟄的心情。
這時候蘇向南走上前來,抬手拍了拍陸驚蟄的肩膀,一改平時嘻嘻哈哈的性格,語氣嚴肅里透著讓人心安的篤定:
「老四,別擔心了,弟妹人那麼好,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
站在他身邊的莫雅,明顯十分緊張,聽到蘇向南的話後,也努力地讓自己情緒穩定下來,像是安慰別人,又像是給自己心理暗示,認真地說道:
「對,青檸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
產房裡,夏青檸已經是滿頭大汗,醫生在指導著她深呼吸,放鬆,調節好情緒,然後說道:
「夏老師,你現在胎位不正,需要轉一轉,你先把身體側過去。」
在醫生的幫忙下,夏青檸艱難地將身體側臥過來,疼,實在太疼了,就像有一雙白骨森森的手,正在撕扯著她的身體一般,那種疼痛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仿佛真能要了人命一般。
「夏老師,放鬆,深呼吸........」醫生在一旁指導著。
夏青檸已經疼得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仰去,醫生立即制止住她:
「堅持住,堅持這個位置,用力,用力.......」
夏青檸哪裡還有力氣,她覺得自己抬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她頭腦有些昏沉,很想睡覺,於是她慢慢將眼睛閉了起來......
「夏同志,不能睡,千萬不能睡......」醫生焦急地呼喚著,並抬起手來,在夏青檸的臉上輕輕拍了幾下,奈何都是徒勞。
夏青檸在產房裡,已經整整一個晚上了,所有人在外面也等了一個晚上了,陸驚蟄筆直地站在產房外,一步也不曾挪動過。
這時候一個護士有些慌張地打開了產房的門,就要往外走,陸驚蟄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剛想開口問裡面的情況,就聽到那護士說道:
「產婦現在很危險,已經昏迷了,裡面在採取急救,我現在去找主任過來。」說完便往前跑去。
頓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陸驚蟄身體搖晃了兩下,險些站立不穩,果然過度悲傷的人,身上是沒有力氣的。
陸驚蟄腦袋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想,就要往病房裡走,他心裡太著急了,現在只想進去看看媳婦兒。
一旁的蘇向南一把拉住了他,認真地說道:
「老四,別進去,裡面有醫生,你進去會干擾他們搶救弟妹。」
陸驚蟄的腳步隨即頓住了,眼神都有些空洞,在心裡不停地祈禱:
「阿檸,不能有事,千萬不能有事。」
一旁的郭玉梅忍不住小聲地哭了起來,莫雅也一邊抹淚,一邊安慰著郭玉梅,青草也哭得泣不成聲。
夏青樹扶著牆默默地走到走廊盡頭,不停地在心裡祈禱著妹妹一定不要有事:
小檸,你看這麼多人都在擔心你,你怎麼捨得離開?
模模糊糊中,夏青檸好像穿過光,到了另一個世界,這裡的環境好熟悉,課本,上下床,床幔.........
這不是自己的寢室嗎?自己是回到了現實世界裡了嗎?夏青檸正疑惑著,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自己:
「青檸,青檸,你沒事吧。」
夏青檸已經聽出來,問她話的聲音,是寢室里洛雅的聲音,她想要回答,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就在她努力地想要翻身轉頭時,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她認識,但是不熟悉,是她們系的系草陸矜澤。
她正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夢到,連話都沒怎麼講過的陸矜澤時,眼前的男人相貌忽然有了微微的變化,身上的休閒服也變成了板正的綠色軍裝。
只見他用哀傷的眼神看著她,完全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甚至有些頹靡,只聽他用乞求的聲音說道:
「阿檸,不要離開,不要離開好不好。」
說話間,一滴眼淚順著眼眶滑過臉頰,低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啪嗒」
落地如有聲。
男人的身影慢慢變得模糊,他的身後像是有一道無形的力量在拖著他,想要把他拖走,而他努力地與之抗衡著,向夏青檸伸出手去:
「阿檸,阿檸,阿檸........」
他喚著她的名字,一聲比一聲急促,一聲比一聲哀傷。
他努力地向夏青檸伸著手,固執而又堅定,仿佛想要用盡一切力氣,把她留下來。
夏青檸已經認出眼前的男人是陸驚蟄,和他之間的所有回憶,也在一瞬間全部湧入了腦海。
就在男人快要消失時,夏青檸終於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在他觸到她的手的一瞬間,他的身體立刻有了力量,也從幻影化成了實體,迫不及待地一把將她拉進了懷裡,緊緊地擁住。
「醒了,醒了.......」一個驚喜的聲音響在夏青檸耳邊,夏青檸的意識慢慢恢復過來,只感到下.身的墜感越來越強烈。
「深呼吸,深呼吸,聽我指令,慢慢用力........」醫生在旁邊引導著夏青檸。
夏青檸努力地做著深呼吸,在醫生說「用力」的時候,配合著用力。
「讓讓,讓讓,主任來了。」產房外護士帶著主任匆匆趕來。
大家聞聲都轉頭看過去。
陸驚蟄回過頭時,正好看到走廊盡頭,一輪紅日慢慢從天邊升了起來,那麼紅,那麼鮮亮,卻一點也不刺眼。
就在這時候,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聲打破了寂靜的空氣。